李师师很烦。
躁动,不安。
明明春天都过去了,已经渐渐入夏,她反而在这个时候一颗芳心不安的变得荡漾。
“唉……”轻叹了口气,倚窗而望。
入目所见,虽是一如往日的繁华锦绣,却好像失了味道,不再像往日那般吸引她的注意。
“妹妹,你在看什么?可是又想着你的黄郎?”
身后忽地传来打趣声,李师师被吓了一跳,扭头见是近日多有交集的太子妃长孙无垢,却是羞的脸儿发红,不依的娇嗔道:“姐姐好坏,又来欺负人。”
“我哪敢欺负你啊,要是被你的黄郎知道了,怕还不知道怎么在他的诗词里编排我呢。”
“姐姐你还说!”李师师俏脸酡红,上去做势便要跟长孙无垢厮打,长孙无垢笑着躲了开去,终究是自重身份没再随意玩笑,而是认真道:“妹妹,打趣归打趣,姐姐作为过来人,却是要提醒你两句。”
对方毕竟是太子妃的身份,两人原本身份相差太远,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但前些天太子妃烦闷太子府之事,偶然出外郊游,却是正好听到了李师师在那弹琴吟唱,不由也是为琴声音律所动,因此故意隐了身份与李师师交谈。
两女都是秀外慧中,李师师虽出生勾栏JiYuan,但从小也是被精心培养,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却也都是满腹的经纶。
两人这一交集,却是相见恨晚,长孙无垢这些日正是心烦,所以也不太愿意在府中多待,便常常会去找李师师谈天论地。这一来二去的,交集的多了,双方身份却也各自都无法隐瞒的住,好在李师师本就是清倌,又素来洁身自好没什么污点,长孙无垢只是与其在城郊相会,不涉其他,因此两人倒也算是相处融洽。
闻听太子妃说有话提醒自己,李师师也不由得打起了精神侧耳倾听。
长孙无垢缓声轻语道:“那黄裳,虽是一等一的大才,但一来只露了一面,其后与你相通都是通过书信,知人知面尚且不知心,更何况是这书信往来?”
见李师师想要为黄裳辩解,长孙无垢忙拦着她道:“妹妹先听我把话说完。刚才只是其一,而其二,这黄裳来历神秘,我也曾命人帮你查过,却只知道那黄裳进了司空裴寂的府里后,一直便没再露面,而且外面也有传言,说这黄裳似乎脸上有些问题,这才会遮掩面部不愿见人。如此种种,妹妹可都想清楚了?”
李师师点点头,旋又摇了摇头,见长孙无垢疑惑,眼眸现出迷离的光泽,吐气如兰。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长孙无垢眼睛一亮:“是他的诗?”
李师师颔首:“是他的,后面还有半阙,我却觉得太悲观了些,并不喜欢,唯独最前面那一句,却是每每诵来,都是字字入心。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能写出这等诗句的,又怎会是负心薄幸之人。我虽没见过黄郎当面,但他与我书信往来,却已各自明了心意,姐姐也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便见了面,又何尝能知道对方心意,反倒是现在见字如见人,那黄郎却是不知不觉已是入我心扉。”
长孙无垢听李师师由衷之言,却是不由得有些发怔。心中想到太子府上那些闹心的事,反而忽然觉得像李师师这般情窦初开,与人诗词传情,却也是无边美好。
“姐姐怎么了,可觉得师师太过幼稚?”
长孙无垢摇了摇头,拉起李师师纤细rou软的皓腕:“你所言也有些道理,不过姐姐还是那句话,切莫小心些才好。哦对了,今天过来还有一事想要提醒你一下。”
稍稍一顿,长孙无垢道:“北方突厥有使臣近日来朝,你这些天如果方便,最好别去摘花楼为好。”
李师师惊疑了一声:“我只是寻常卖曲女子,突厥使臣,又与我何干?”
“还不是妹妹盛名所累。”长孙无垢轻叹了口气:“那突厥使臣,不服王化,却是粗鄙野蛮之人。也不知道怎地,被他们听了去妹妹的名声,便有突厥使臣叫嚣说要一睹芳颜,若是顺眼,还要给妹妹赎了身,带往突厥。他们喝多了酒疯言疯语,旁人只当了笑话来听,我听人提起此事却是心中发紧,生怕事情真应了在妹妹头上。”
长孙无垢还有一语却未说出。不外乎现在大唐外强中干,看似强大,实则百废待兴,还不是北方突厥敌手,真要起了争端,假使真的只是为了一个勾栏的清倌,怕就算是她太子妃,也不好从中斡旋。
听长孙无垢说的郑重,李师师心中也是有些害怕,便颔首道:“谢姐姐与我说了此事,正好这几日也有些乏了,等今日过去摘花楼,我找相熟的妈妈请个几天假也便是了。”
“如此甚好。”长孙无垢也是松了口气,见天色不早,也不便久留,便来起身告辞。
等送走长孙无垢,李师师坐了马车,一路晃荡着去往摘花楼。
十八岁的妙龄少女,此时依着车壁,心中所想还是那个才高八斗,惊才绝艳的黄裳黄郎,浑然不知暗中早有豺狼,正窥觑着想要将她连皮带骨头的一口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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