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张宪的夜袭搞得灰头土脸之后,完颜宗翰也变得冰冷沉默,早先那志得意满也随之消失无踪。
这些天他不断组织强攻,倾尽全力将怒火发泄到汴京城头上,双方皆死伤惨重,奈何大焱人众志成城,这汴京城如同一只取之不尽的仙葫,不断有人涌上城头,填补空缺。
张宪和姚平仲终究没有被斩,不过张宪已经不再是守城的主要将领,姚平仲被留了下来,仿佛在弥补苏牧,赵劼又将李纲调了上来,与姚平仲一同死守东京。
李纲和姚平仲二人皆是大焱名臣,皆属刚硬骨鲠之辈,作风强硬,决不妥协,禁军被调派到城头之上,死战不退,女真人一时间也毫无办法。
完颜宗翰束手无策,却又不愿停止攻城,手底下的步军也是拼了个七七八八。
此时姚平仲再度启用张宪,命其领兵出城,势必要将女真人一举击退!
此举果然再度招来朝臣的非议和阻挠,赵劼也知晓这是退敌的良机,但殿前司还有其他将领,并非离了张宪就要亡国,于是否决了姚平仲的提议,改派殿前司都虞侯领兵出战。
姚平仲不由一声长叹,苏牧未回来之前,张宪等人便是军中的中坚骨干,颇得人望声威,上次黜了张宪已经大失人心,今次正好借机让张宪再度上来,振奋士气。
完颜宗翰虽然兵马凋零,但凶悍依旧,也并非谁都可以拿捏的软柿子,如果那些殿前司都虞侯之类的能够成事,又何必让他姚平仲和李纲来守城?
殿前司那些将军们以为大事已成,今番打退敌人,必定能够青史留名,便领兵出城,大张旗鼓耀武扬威,一改守城之时的贪生怕死,轰然出得城去,便杀向了女真人的大营。
撞入大营之后,见得营寨疏松,女真军士凋零,四处逃窜,直以为敌人要退走,当即大肆掩杀过去。
正当这些将军们胜利在望之时,左右两翼突然各自杀出伏兵,茫茫多不可计数,旗帜如林,赫然是完颜宗望的援军到了!
完颜----,m..co⊙m宗望其实昨天白日里就已经进入了汴京方圆,却使了个计谋,迟迟没有入营,待得夜间才悄无声息加入了完颜宗翰的队列之中。
到了早晨又分散到左右两翼,让完颜宗翰做出退兵的假象,引了大焱殿前司这些禁军入彀,今番奸计得逞,又岂能放过,完颜宗望领兵杀出,将殿前司的禁军杀了个片甲不留,走脱的那些人疯狂往城门处撤退,在城下哭喊哀求!
为了一睹退兵的荣耀时刻,文武百官都登上了城头,一个个与有荣焉,岂知竟然是敌人奸计,此时城下都是将门之后和一些想要沾染军功的关系户,城头上的文武官员便纷纷要求开城门,放这些人进来。
然而姚平仲和李纲却冷酷似铁,坚决不开城门,以免敌人趁机杀将进来,那些个官员见得自家子侄活生生被砍死在城下,心头都在滴血,却又无能为力,对李纲和姚平仲是恨之入骨!
完颜宗望一鼓作气,乘胜追击,磨盘大的砲石如雨似坠星一般轰击城头,吓得文武百官面无血色,四处逃窜,李纲和姚平仲支撑不住,关键时刻还是让张宪等人登城,振奋了士气,这才稳下了这次进攻。
到得夜间,这些文武百官见得战事落幕,便纷纷到东西两府上书,要求严惩李纲和姚平仲见死不救,又擅自启用张宪等人。
然而事实已经证明,便是没有开城门,女真人都想打进来,若果真开了城门,汴京怕是早已陷落,若张宪等人临危受命,这城池也守不下来。
这些官员的请奏实在让人义愤填膺却又哭笑不得,也正是因为这等国家危难的时节,才看清楚了这些官员是多么的愚蠢可笑和懦弱无能。
正日礼义廉耻打嘴仗,关键时刻还要玩这些权谋心思,实在让人不齿。
赵劼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今次却再没有表态,只是遣散了这些官员,兀自回宫写字去了。
这又是让人心惊胆颤的一件事了。
大敌当前,赵劼平素里都亲自过问,甚至于还参与了守城的一些决策,可如今官员们如此胡闹,却逼得官家躲入宫中,不再表态了!
与此同时,姚平仲和李纲、连同苏瑜和姚平仲等人,登上城头,遥望敌营,却见得火光大盛,篝火连天,女真人又在大肆庆祝了!
张宪凝望着夜色之中的敌营,朝姚平仲和李纲道:“某愿领一军,夜袭敌营!”
今番却是连姚平仲都不以为然,上一次完颜宗翰已经遭了张宪一回突袭,今次又怎么可能再度露出破绽,必然是故布疑阵,就等着鱼儿上钩!
然而张宪却只是抚须沉吟道:“完颜宗望智谋远胜宗翰,今夜火光大盛,确实在故布疑阵,然某观其声势略显不足,并非为了引鱼上钩,怕是将兵力调拨到了他处,另有勾当!”
姚平仲和李纲皆是沉稳老臣,即便相信张宪的推测,但也认为不敢贸然出兵,如今城内守军急剧缩减,已经再也经不起更多的伤亡了。
可苏瑜却站出来力挺张宪,认为宗望狡诈非常,绝是图谋不轨,若出兵夜袭,必定能够收到奇效,再防火烧了他的营房根脚,不得还能够趁机将防线往外推一推。
然而姚平仲和李纲一则顾虑战事,一则顾虑皇宫里头那位的态度,也就支吾了过去。
毕竟张宪刚刚被启用,赵劼没有出声反对,而是选择了默认,这已经算是最大的让步,如果再让张宪出城夜袭,事情不成,让人笑掉大牙不,张宪想要再度启用,就变得不太可能了。
张宪和苏瑜知晓二人心意已决,也不由叹息,郁郁下了城头,却是一夜难眠。
到得第二日,女真人只是让人摇旗呐喊,在城下叫骂,甚至还让军士卸甲,在城下洗马,极尽嘲讽之能事!
文武百官和诸多守军皆觉脸面无光,屈辱无比,却都认为这是敌人的奸计,绝不可让人出城作战,张宪数次请战也是未果。
他与苏瑜私下商议道:“贼军狡黠,如今使出反常,必有大图谋,此时放弃出城,平白浪费了战机...”
苏瑜见得张宪忿忿郁郁,也是无可奈何,寻思片刻,便推测道:“我观其营,人马稀疏,今晨虽然故作炊烟,望之如雾,却又极不规整,时断时续,怕也是故布疑阵,宗望主力,怕是离开了...”
张宪一直就有次顾虑,听得苏瑜竟然不谋而合,也越发笃定心中猜测,便与苏瑜道:“张某昨夜也是寻思一夜,终于是想出一些端倪来,哥哥竟也有次想法,便是不知与张某所想是否吻合...”
苏瑜提笔在掌心之中写了个字,又将毛笔交给张宪,二人同时摊开掌心,但见二人皆书了个“民”字!
二人猜想虽不中亦不远,奈何人轻言微,又阻挠重重,大志不得舒展,越是郁闷。
待得第三日第四日,女真人故技重施,夜间便大肆庆祝,白日则在城头放浪形骸,挑拨谩骂,守军却越发迟疑,想要出城又不敢,也不知女真人葫芦里卖什么药,一时间也是愁云惨淡。
汴京守军惶惶不可终日,也是被女真人虚虚实实搅扰得筋疲力尽,到得第五日夜间,见得女真人又在大肆庆祝,守军便渐渐陷入了平静,许多人干脆在城头上睡了过去。
待得第二日,却是少有的大雾天气,女真人照旧在城下放肆表演,张宪仍旧坚持要带兵出战,然而姚平仲却担忧已然失去了先机,犹豫不决起来。
夜间女真人越发肆无忌惮,篝火连天,欢声笑语,大焱守军越发士气低落,连城楼的哨兵都提不起精神来,被女真人没日没夜的骚扰弄得疲惫不堪。
第二日早晨仍旧大雾,姚平仲和李纲早早登城,待得大雾稍散,却目瞪口呆!
那城下不知何时出现了茫茫多的民夫,竟然在汴京城外各大要隘通道上筑起了砂土城墙来!
“他们...他们这是要将吾等彻底困死在城中了!”
这样的战术并非先例,早先大焱名将平叛蜀地和南方,乃至于征战西北,都曾用过,不断往城内堆砌城墙,步步为营,最终筑起与城墙齐高的土城,再通过土城为桥,便能够轻而易举登城作战!
而且这样一来,等于彻底困死了城中之人,见得土城一日日壮大,一日日往前移动,城内之人心神崩溃,军心散漫,士气低迷,将尽失斗志!
“真让张宪和苏瑜中了也!”姚平仲和李纲等人也是懊恼不已,没想到完颜宗望果真带着主力离开了大营,整日里虚张声势掩人耳目,实则已经将开封府方圆数十里的百姓,无论老**女,全数驱赶了来筑城!
这番心里还在惊骇,四面八方的城门皆有快马穿城而过,来报姚平仲和李纲,皆言敌军驱使了茫茫多的民夫,正在筑城!
姚平仲和李纲一面将情报投递到宫中,一面又将张宪和苏瑜请了过来,也没有太多的抱歉,盖因抱歉实在没什么卵用,询问对策才是正经,否则土墙真的筑起来,汴京城怕是很快就要陷落了!
张宪和苏瑜沉默许久,终究还是摇头叹息:“战机已逝,怕是没奈何了...”
姚平仲和李纲也是颓然,喃喃问着:“如是奈何?”
张宪深深吸了一口气,遥望着北方,又看了看城下越发雄壮起来的土城,面露决然之色道。
“无他,唯死战耳!”
人常一着失手,满盘皆输,可谓一步慢则步步慢,一步错则步步错,悔不该没有听从张宪之策,终究被完颜宗望玩弄于鼓掌之中了。
姚平仲和李纲见得张宪都已经没了主张,也是心灰意冷,四人齐齐往北面望着,如今能够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即倒的,怕也只好苏牧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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