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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都要怀孕了, 这个磨人的老妖精。
在经过二长老之际,花灼突然侧过身子,隐去半边脸的笑意, 以灵力传音冷声嗤笑:“此等小事都办不好, 死了也是活该。”
二长老神色一僵, 俯身恭送对方离开,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回道:“无关紧要之人罢了, 我莫家最不缺的便是人, 但看仙尊能好运到几时。”
“自然是好到二长老羽化的那一日。”花灼气音笑道:“再往后, 你便也瞧不着了。”
余霜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小心翼翼转到另一侧,避免伤及她这个无辜。
花灼将余霜领回了清竹峰。
此时天色将暗,月明星稀。
月华殿内,清凉的夜风穿堂而过, 卷动着男子月白色的衣摆。
花灼坐在桌案后, 垂眸把玩腰间的玉牌,一时间无人开口, 周遭静谧无声。
半晌后。
“伸出手。”
头顶响起一道清润的嗓音, 随之眼前落下一道人影, 余霜这才慢吞吞抬头, 啊了一声,低低问道:“什么?”
男子耐着性子重复一遍, 语气比第一次略重, “伸手。”
余霜虽有些不明所以,仍乖觉地摊开掌心递到对方面前。
掌心不似五指那般纤细,反倒有些肉感。尤其是此刻姿态懒散并未将手指伸直,指跟处堆积出一个个小鼓包来, 瞧着软嘟嘟肉乎乎的,煞是可爱。
花灼的指尖停在余霜灵脉上一寸的位置,隔空将灵力输入她的灵脉,运转于周身。
瞧见她疑惑偏头的样子,花灼几不可察地掀唇,“本尊看看你有未被魔气所伤。”
原来是这样啊。
余霜吐了吐舌尖,想让对方看自己含了一颗驱魔丹在舌下。舌根微动,发现口腔里早已空无一物,这才意识到那颗驱魔丹早已经化掉了。
粉嫩的舌尖缩回口腔,花灼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眸色稍紧。
“我刚才吃了一颗驱……丹药,应当无事。”余霜咽下分泌的口水,含糊道。
两人间的距离不足一尺,余霜说话吐气间散出淡淡的清凉药气。
花灼稳稳地将指尖隔空停留在她灵脉上方,仍是绕过她周身的灵脉确认了一遍。
末了,才似随意说道:“驱魔丹?怎么随身带着此物。”
驱魔丹并非修士惯常会用的丹药,对方问这个也并不奇怪。
“那还不是因为你……”余霜嘴快到脑袋都没有反应过来,生生咽下后半句话,一个不小心直接咬住了舌尖。
她疼的倒吸一口凉气,说话愈发含糊不清,也愈发软糯挠人:“你……你也瞧见了最近多不安生,我自然是未雨绸缪。”
“是么?”含笑的目光落在少女淡粉色的耳侧,细细的绒毛在他的注视下纷纷炸开,像在宣示这具身体的主人此刻炸裂的情绪。
什么意思?
他难道发现了?!
猜出来我是因为他才故意随身带着的?
余霜脑袋有些缺氧,那种感觉像是坐在高空秋千上,风将你扬起,浑身不受控制的飘荡在空中。接着是一股强烈的失重感,眼前发晕,大脑失去了思考。
不禁忐忑却也有着难以言喻的欢愉。
余霜避开那道玩味的视线,底气不足的嘴硬道:“是啊。当然是啦。那不然呢……”
一声低过一声,最后索性连尾音都听不太清。
这段时间余霜一直感觉体内灵力暗潮涌动,催促她消化灵力,越过筑基期的瓶颈,炼化出金丹。
直到方才花灼的灵力顺延她的灵脉走了一周,浑身筋脉达到了空前的通透舒适,那股晋升之意更是有些压制不住。
结金丹对于修士而言是一小劫,如若结丹途中出现意外,导致修为倒退都是轻的,重者甚至会伤及修炼根本,从此修为止步不前。
如此重要的时刻,按照常理来说是要由亲信之人在一旁护法的,先前洛玖也曾嘱咐过她,这几日要多加注意。
只是未想到,来的这么突然,现在要赶回晓初峰显然有些迟了。
如此明显的灵力波动,花灼又如何感知不出。他抬手在两人外围设了一道结界,掷给余霜一块儿蒲团。
温声道:“来不及了,就在此处结丹。”话落他已在余霜面前的蒲团上坐下。
“你帮我护法?”
“不然?”花灼睇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垂下眼,低声念诵静心咒。
伴随着耳边缓慢清润的嗓音,余霜的心逐渐平静,她坐于蒲团之上两手结印,催动体内的灵力涌入丹田。
神识内视之下,一团浅浅的金色云雾飘然聚成一团,随着灵力越发浓郁,那一团也不再似最初那般浅淡稀薄,而是渐渐凝实。
结界挡去了夜晚寒凉的风,小腹愈发暖热。
余霜周身笼罩着一层圣洁的金色光辉,静脉中依稀能看到淡淡的金色缓慢流淌而过。
终于,金色的雾气完全凝实,化为一颗光滑小巧的金丹,上面隐隐浮现一朵霜花的印记。
调息之后,余霜缓缓掀开眼眸。
她勾起唇角,从蒲团上起身,指尖流淌出一股淡蓝色的灵力。
灵力氤氲,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冰霜气息,清澈而纯净。
直升两阶,金丹中期!
这种修炼速度甚至是有些修士数十年才能达到的,而她却仅仅用了一夜。
余霜心满意足,且有些暗自得意,正计划回住处打坐巩固一番,眼前人突然道:“来都来了,还不知何时才能再抓住你。”
余霜:“?”
“金丹期弟子按宗门规矩要下山历练。”花灼提醒她,觉得有几分好笑,自己的事从来不放在心上,却会随身带着驱魔丹。
余霜恍然大悟的睁大了眼眸,雀跃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惆怅。
要去历练啊。
那不就是好久都见不到他了。
嘴角一瘪,萎靡的情绪全然写在脸上。
花灼将她此刻的情绪理解为对历练的担忧,嗤了声:“至于?”
余霜直勾勾盯他,有苦难言的感觉化作一股委屈。
她凶巴巴的想,没有感情的老东西……“你懂什么!”
软乎乎的语气,就算发狠,可听在花灼耳朵里也毫无凶狠之意。他笑了下:“是不懂,当年我仅三日便完成了历练任务,对于普通弟子的苦恼,自然无法了解。”
?
哈喽?你在说什么?我跟你谈感情,你跟我凡尔赛?
余霜气笑了。
这股狂妄且秀而不自知的劲儿……她可——
真特么喜欢呀。
花灼撤去结界,起身来到桌案前,修长的五指轻轻拨弄夜明珠。他瞥了一眼仍处在原地,深思飘忽,双颊绯红的少女。
压低了声音:“愣着作甚,还要本尊请你?”
一个时辰后,余霜完成了最后一次淬体。
从冷泉内出来,自行用灵力烘干法袍。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桌案边,垂眸就能看到那双深邃的墨色眼眸。
余霜突然觉得手中的东西有些发烫,急不可耐想要交托出去。
“这个给你。”
手心是一支莹润透亮的玉镯,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花灼抬眸:“何意?”
他认出此玉镯同那柄神剑幽莲的气息毫无二致,眸色浓稠。
“它或许能压制你的心魔。”
花灼无声挑眉。
当时他们所有人都在主事堂偏殿见证了,幽莲剑的确有化解吸纳魔气的威力。
但是,花灼轻声道:“不必。”
“为什么?”余霜下意识追问。
明明那日在比试场内,他明明答应过了的……
如今怎么又不作数了。
难不成当日只是在敷衍她,余霜抿着唇角,声线难以自控的僵直:“仙尊不是同意让我试一试么?”
“那日在比试场说好了的。”尾音婉转,似藤蔓般紧紧缠绕在人心上。
花灼愣了下。
想到那道如出一辙的嗓音,同他撒娇或委屈时,也是这般语气。
顿了顿,他垂下眼睫,嗓音徒增几分暗哑和挣扎:“那日本尊是说……”试试。
试试两字硬生生卡在喉咙,少女固执而紧张的声调打断她,话语间染了几分哭腔:“莫非是骗我的?”
花灼微怔,好半晌才从这道声音中回过神来,修长的指尖抵住额角,无奈的轻笑一声。
“拿来。”他撩起狭长的眸,眼底有几分自嘲,很快被压下。
余霜愣了两秒,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是说要给本尊,舍不得了?”
余霜猛地瞪大了一双水眸,显然没有预料到柳暗花明得如此之快,刚刚她明明感觉到对方要拒绝了呢。
她小声嘀咕:“变脸变得真快。”
嘴角偷偷翘起,小心翼翼瞧了那人一眼。
掌心里落下一枚精致的玉镯,少女的尾指不经意的蹭过他的虎口,留下一道温热的痒痕。
花灼指尖轻捻起玉镯,脑海中却在想,第二次了。
他压下嗓子里那股痒意,轻咳一声,随意道:“这么放心把本命神剑交给本尊?”
“都说是本命剑了,我难不成还会怕它跑呀。”少女眨了眨眼,耳边听着小剑灵聒噪的拒绝声,继续道:“再者说了,仙尊您还能瞧得上它呀。”
玄天宗上下无人不知,无妄仙尊当前从铸剑秘境取出的就是一柄神剑,只是大家都未曾见过这柄剑的真身。
许是百年来都无需借用神剑的威力,就已经教人望尘莫及了吧。
小剑灵在花灼手指嗷嗷乱叫:“又拿我来哄别人!”
“呜呜呜呜,工具剑好可怜。”
余霜扫了玉镯一眼,对那些抱怨声充耳不闻。
“你没有心!”
“坏女银!我再也不和你天下第一好……啊哦,别摸我,好痒!”
“为什么?”
花灼细细把玩着手中的玉镯,声线有自己都难以察觉的轻颤。
余霜眨眨眼,猜想他这句话的意思。
试探道:“因为……我就是想帮你?”
“不惜把如此重要的东西留给我?”
余霜不假思索的重重点头。
微凉的眸子落在少女坚定而毫无遮掩的面容上,他别过眼,将翻涌作乱的情绪压下。
才刚换上那副从容的假面,那道软糯的嗓音再度钻进耳蜗。
“你才是最重要的呀。”
花灼的瞳孔狠狠一震。
伪装的冷静寸寸消融。
“那你呢?”他听到自己暗哑的嗓音。
“我还有一柄寒冰啊。”说到这,余霜微微一顿,猛地想起什么,犹豫道:“师父说这柄剑该给你,是我一直忘了,能不能……”
“嗯。”花灼局促垂眼,打断她的话。
觊觎百年的东西,未曾想到有朝一日,会如此轻易搁置下了。
*
微风清爽蕴藉,洛玖正仰面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乘凉。
身后是一颗参天的银杏树,树荫刚好落在竹椅周遭,形成一个不太规则的椭圆。风经由玉质骨扇的扇动,将凉意提升了些许。
余霜御剑回到晓初峰,心中记挂着升入金丹期一事,径直来到洛玖的院子。
倚在竹椅里的男子闻声抬了抬眼,摇晃骨扇的动作不停,“一日不见,我徒弟真是长进不少。”
话里多多少少带了几分讽刺,余霜自知理亏,也不敢顶嘴,朝着洛玖的方向行了一礼。
洛玖哼了一声,骨扇一拢指向旁边的竹椅,“坐吧。”
余霜坐的竹椅与洛玖身下的大有不同,洛玖的可以称之为摇椅,而余霜眼前这个……真就是一个竹子小马扎。
挑三拣四的话没直接说出口,但她仍是没忍住用自己的表情宣泄此刻的不满。
她撅着嘴,嘟囔着在心里骂了洛玖一句,才慢吞吞坐下。
“何时出发?”洛玖淡淡道。
余霜顿了一下,猜想她师父所问的应该也是金丹期弟子下山历练一事。
“明天?”就干脆早去早回呗,总归就算拖得晚几日,也还是要去。
“明天?”洛玖手腕上的动作一顿,侧眼看她,沉默一瞬后道:“随你,此次历练抽取的什么任务?”
抽取任务?
余霜眨了眨眼,脸上露出几分茫然,结果换来对方一声讥笑,“嗤,连主事堂都没去过,就计划下山了?”
余霜嘴甜,又深知洛玖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故而放软语气撒娇道:“这不是升入金丹后,第一时间就想回来告诉师父嘛,师父方才所说的领取宗门任务是什么意思呀?”
说得倒是好听,要第一时间回来告诉他,怎得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回晓初峰再升入金丹,她就完全抛之脑后。
洛玖冷笑,“怎么,清竹峰上那位仙尊连这些事都未同你说?”
空气中隐约飘散出一股酸气。
余霜一噎,没吭气,因为她怕自己一张口就要忍不住回怼这个醋精师父。
“整日与清竹峰上那个老东西纠缠在一起。”洛玖咬了咬牙,觉得有些荒唐,“那些传闻怎么回事,你真……”
余霜小幅度的点了点头,知道她当众宣示自己爱慕仙尊的事迟早藏不住,也没打算骗洛玖。
洛玖的神色骤变,绯红的衣袍似被怒火灼烧,连温度都陡然上升些许。
“师父,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本来是一句嬉皮笑脸想缓和气氛的话,却不知为何惹恼了对方。
“你还关心你师父高不高兴?”洛玖腾地从竹椅上站起来,身后竹椅猛烈地上下摇摆,几次撞上男子的小腿,对方都似毫无知觉般坐视不理。
“他可是个近千岁的老东西,你呢?你今年不过二十余岁!”
洛玖一脚踹在腿边的竹椅上,下一瞬,竹椅不再颤动而是直接四分五裂,残骸落了一地。
“年龄不是问题。”
洛玖一怔。
勾了勾唇角,“是么?”
“所以连他修无情剑道都无关?”洛玖直勾勾地盯着她,“他如今已至化神期修为,终要证道,那你呢?”
余霜抿着唇未置一词,本来就委屈。
现在被洛玖一凶,眼尾直接泛起泪花。
无妄仙尊哪有那么好勾搭,而且被他师父说得好像一只脚都踏进修罗殿一样。
但是她也理解洛玖作为师父的想法,若换了她恐怕都要提刀去砍人。是以,余霜任由对方劈头盖脸的说她。
两人间的温度凉得瘆人,又赶上院内狂风大作,沉默和狼狈盘旋于其间。
这种时候,明知说什么话都是错的,但总得有人先低头。余霜头埋得像只鹌鹑,主动认错:“对不起师父。”
洛玖嗤了一声,“想通了?”
余霜没说话,头埋得更低。
洛玖看了她良久,终于冷笑一声,语气淡漠且漫不经心:“你爱如何如何。”
余霜被这种放弃式的态度一惊,猛地仰首,对上一双冷然的眸,“滚去参加你的宗门历练,别在我面前碍眼。”
洛玖承认自己的情绪带了几分不可理喻的私心,可无论如何也无法忍耐不发作。
按理说弟子外出进行宗门历练,师父必然要为弟子准备一些保命法宝,或者高级丹药,再不济也该备上几张符籇或者凡间流通的金银。可洛玖一气之下,别说半点东西未给余霜,甚至连交待都不曾有,就将人赶了出去。
等院子里清静下来,他越想越觉得不可理喻,一闪身消失在原地。
火红的身影闯入清竹峰的那一瞬,月华殿的男子就若有所觉地撩眸。
之所以在清竹峰上设结界,只是未免每日受扰挡住那些修为较低的弟子。真换了洛玖这般修为,便是形同虚设。
“旁人不知晓,难道我还不知道你几百年前那点破事?”洛玖表情略带嘲讽:“怎么,如今不再执着了?居然盯上一个小姑娘?”
对上洛玖审视的眉眼,花灼内心一如既往的平静,毫无负罪感。
他扯了扯唇,“当初不是你说的?留在身边就是。”
“什么?”洛玖扬高声调,“你脑子修炼修废了,我何时说过让你将我徒弟留在身边?”
花灼不吝提醒他,“我说过有人同她声音很像。”
洛玖眼底涌现几分荒唐,像是回想起来。
他难以自控的扶额大笑两声,尾指指尖几乎抵在鼻尖。
的确有这么一件事,那日花灼说遇到一道极其像那女子的声音,洛玖也是随口一说,劝人留在身边也无可厚非。
谁能料想到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简直可笑。
霜霜,余霜。
名讳都有些像,若不是年纪相差如鸿沟,绝无可能,洛玖都要怀疑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所以,那道很像的声音来自于我徒弟?”洛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可仍然忍不住旧事重提,再三确认。
花灼似笑非笑地撩了他一眼,尽在不言中。
“可以。”洛玖咬牙问:“我徒弟知道,你竟然拿她当……”替身二字委实难以说出口。
但并不妨碍花灼理解他所言何意,他漫不经心淡淡回道:“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
一时间,面对花灼毫不在意的冷漠态度,洛玖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生气。
此话一说出口,他便清楚了,花灼对他徒弟无意,先前种种无非是冲着那道相似的声音罢了。
既如此,他自然也不会在意一个“替身”的情绪,是以,余霜是否清楚,又如何呢。
花灼不动声色的抬起手腕,露出腕间那一抹清透的白。
洛玖被一道光晃了眼,接着定睛一看,火冒三丈,“她竟然将幽莲给你了?”
“嗯?”花灼懒散瞥去,晃了晃手腕,将镯子取下,指尖悠然的把玩:“你说它啊。”
洛玖笑得极为冷漠,趁其不备将幽莲一把夺走,留下一句“你最好永远不要对她动心思,此物我便替她收回了”,便拂袖而去。
纸包不住火,总归有一天,不用他说,以余霜的聪慧也会知晓事情的真相。按他的了解,自己那位徒弟清楚来龙去脉后,是断然不会继续委屈自己。
她骨子里的自尊和骄傲不会允许。
花灼手腕落在桌案上,另一只手若有所思的碰了碰空荡荡的腕间,缓缓掠起唇角。
第二日清晨,余霜收拾好行装,打算直接去主事堂领取历练任务。
对于寻常弟子而言,要完成宗门任务,所需的时间为一个月至数十年不等。作为弟子,金丹期的任务必须完成,才能够回到宗门,不然就算回到宗门也算作任务失败,会失去玄天宗弟子的身份。
每年都有无数弟子再未回归宗门,但也有不甘心者空手而归,遭到玄天宗除去弟子籍,可想而知任务的难度。
临走前,余霜不敢再去洛玖面前添堵,只想着等此次历练完他估计也该消化了情绪,到时再同他迂回讨饶也不迟。
微风和煦,暖阳洒落肩头。
空气中是淡淡的树木清香,令人心旷神怡,拂走满身愁绪。
五指仍握在门边来不及松开,视线稍低,便看到院子内的空地上摆放着一个寻常无奇的储物袋。
周围设有结界,余霜指尖才刚触碰,储物袋便不由自主飞进她怀中。
两瓶珍品疗伤丹,银票卷成一捆,足足有十捆堆成一摞。
法袍、灵石、余霜爱吃的零嘴……
有用的或是无用的,塞满了一整个储物袋。
心房一颤,似乎在同一时刻也被这些东西塞满了。
一刻钟后,余霜在主事堂内抽取了宗门任务。
她并不着急回晓初峰,停在主事堂外的长阶边,取出装有任务的竹筒。
耳边传来一道好奇的男音。
回首,视线直直撞上云流的下颌。余霜退开半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云流眉头紧锁,视线略显急促的落在竹筒上,根本没注意余霜的反应,催促道:“快看看你抽取了什么等级的任务。”
玄天宗金丹期弟子历练任务总共分为五个等级,甲等最难,乙等次之,继而是丙、丁和戊。
虽然说抽取任务存在运气成分,但是也会以弟子的潜力作为衡量的依据。抽签之时,每个弟子面前会有四个不同等级的任务,如果长老们一致认为该弟子的能力出众,则会去掉等级最低的戊等,若是能力教差,反之会去掉难度最高的甲等任务。
但不论是甲等还是丁等的任务,玄天宗近百年来都未曾出现。
余霜对自己的手气也很好奇,不用云流催促,本就没打算墨迹。
“你的任务等级是什么?”余霜边问,边继续手上的动作。
“乙等。”云流快速道,丝毫不在意乙等已经是近百年来最高等的任务等级。
随意的样子如同在说,哦,我今日吃了麻辣小面。
不对,云流可不像她,自从辟谷后应当是不会再吃饭的。
“你吃过麻辣小面么?”余霜咽下口水,突然道。
云流目光都未从竹筒上偏移半分,鼻腔哼出的气带了情绪。
难得的是,余霜竟然听懂了。那句话应该是——“你脑子没病吧?”
竹筒顶端有个软木塞,将系在木塞上的蓝绸轻轻一扯,一片雾气从筒口飘出。
黑色雾气点缀在白雾间,形成一行小字:
【玄天宗晓初峰余霜,历练任务甲等】
雾气散去,打乱糅合成新的一片。
【渡化珊瑚镇内的大妖狐,寻找魔域结界缺口】
“甲等?”云流扬声道,难以置信的抢过竹筒,调动灵力又将任务提示再现了一便。
第二次再看所带来的震惊,完全不亚于第一次。玄天宗百年来第一个甲等任务,居然在这批历练的弟子中出现了。
若非如此,大家都要怀疑甲等任务存在的真实性了。
余霜也十分意外,但她的心境和云流大有不同,是一股独属于老非酋的苦涩。
她避开云流嫉妒到喷火的视线,正经道:“说真的,我挺想和你做一个任务的。”
乙等任务,多香啊。
闻言,云流突然阴恻恻的死盯对方,若有所思的怔愣半晌,突然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下定决心道:“我这就同掌门说,换成同你一般的甲等任务。”
说完,像只开屏的骄傲小孔雀,雄赳赳气昂昂冲回主事堂。
余霜:?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啊兄弟。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啊喂!
主事堂外有幸见证甲等任务出现的弟子,对此无不目瞪口呆,啊这……这就是大佬的世界么?
竟然还有人主动调高任务等级?往年都是弟子们哭着求着想要调低等级吧。
莫不是云流他,想借此离开玄天宗?!
小女修挽着小姐妹,困顿的苦脸僵在唇角,收起标有丙等任务的竹筒,小声问同行的女修:“我方才抱怨丙等好难的话,没被人听到吧。”
站在不远处的余霜尬尴嘴角抽动,刚才是没听到,现在想忽视都难啊姐妹。
第一批历练的时间定在五日后,余霜在五天内巩固了体内的灵力,修为已然稳固。
第五日,她同洛玖简单作别后,动身前往玄天宗内设有传送阵的一座山。
“又是她,先前在铸剑秘境取得神剑的也是她。”
“抽得甲等任务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一不小心莫说被玄天宗除去弟子籍,甚至都有可能在外殒命,连活着回来都难。”
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闲聊的弟子倒吸一口凉气,此刻再看余霜的眼神带了几分挣扎。
既羡慕又同情。
他们将余霜所接受的任务仔细讨论一番,得出一个几乎绝无可能完成的结果。先不论那珊瑚镇上的大妖该如何渡化,单论修补魔域结界一事。
那可是魔域,镇压众妖魔之界。
都需请出无妄仙尊,协同其他几大仙尊一同重设结界阵眼,就贫她一个金丹期弟子,纵使天纵奇才,也不可能找到魔域结界的缺口。
若真教她找到了,那魔域的人岂不是不要面子?
站在传送阵外的长老见人都聚齐,以灵力传声:“即刻进入传送阵!”
此次传送阵的目的地按照各个弟子的任务,大致分为四块地图,分别是九天山、长松山、安南国都以及夏冬之城。
余霜所要去的珊瑚镇便坐落于夏冬之城,那处城郭之所以称为夏冬,还有一段来由。
据说在一千年前,夏冬之城还只是一处被称为“南江”的寻常小城,一年有四季,春夏秋冬接连交替。然而突有一年,南江久困于夏季,当地居民苦不堪言。
夏季持续到第九个月头的时候,城里壮力的男子都接连离开了家乡,外出前往接壤的城镇赚取糊口的钱财。徒留一群老弱妇孺,苦苦地孤独守望家中。
只是这群扬言要养家的男子,却再未回到故里,而在男人们离开不足两月后,南江竟然迎来了这一年的第一个冬天。
自此之后,南江便只有夏冬两季,故而改名为夏冬之城。
阵眼外的众人一时你看我我看你,愣是无人敢上前,因为谁也不知踏出这一步后,具体会被传送到何处。
不安令他们无法动弹,局促地定在原处,最终不知是谁起了个头,视线聚焦于余霜身上。
距离余霜很近的一位女修小心翼翼道:“要不,你先?”
余霜抽到甲等任务的事情早已在众人中传开,多数人可不会觉得她是非酋,只会想——不愧是她,从铸剑秘境得到神剑修炼的女剑修!能抽到甲等任务,想必是有过人之处。
余霜多半能猜到大家的想法,对此倒是无所谓的态度。
总归不能够落地成盒吧。
正当她深吸一口气打算抬脚走入传送阵时,一道修长的身影抢先她一步。
半边俊朗的眉目明晃晃袒露在艳阳下,眼底毫无惧色,意气风发。踏入法阵的那一瞬,云流脚下阵法运转,淡红色的光芒大盛,自下而上将少年清俊的身影笼罩于其间。
云流挑了挑眉,颇为不羁地得意道:“我先走一步,珊瑚镇汇合。”
虽然云流没有如愿以偿改成甲等任务,但是在掌门的亲自授意之下,得以将他的任务调为和余霜相差无几。
区别就在于,云流仅要完成解救珊瑚镇内村民,无需寻找珊瑚镇接壤魔域之处结界受损的位置。
话落,修长的身影眨眼间便同他的尾音一同消散在阵法中,淡红色的光芒淡下去,负责传送阵的长老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眯眼笑道:“下一位。”
余霜缓步上前。
再睁眼,首先感受到的是自四肢传来的冷冽凉意,寒风刺骨,如细密的针尖扎进皮肤。
雪花纷扬,随风飘零。
入目是漫无边际的纯白,了无人烟。
余霜左手腕间一烫,这才注意到多出一条命绳,注入灵力之后,命绳散发出浅薄的蓝光。
如同一个进度条般,蓝光的长度代表了此次任务的完成度,如今她的进度显示为零。
高阶法袍能够随修士的体征以及外界环境而做出调整,冷冽只存在一瞬,便消失不见。
唯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在无时无刻提醒着她,此刻已然抵达夏冬之城。
在夏冬之城做任务的玄天宗弟子共有五人,除去云流外,还有三个抽中丙级任务的弟子。
周围不见人影,就连神识都无法感受到方圆十里内有修士的气息,可见她们几人相隔有一段距离。
此刻风雪交加,且带了愈演愈烈的趋势。余霜唤出寒冰剑,锁定了一处十里开外最近的木屋,御剑疾驰而去。
木屋孤零零坐落于一片皑皑白雪间,深褐色的屋板因沾染湿气而有些暗沉发黑。
屋内闪烁着微弱的光,不太显眼,但足够被一位金丹期的修士捕捉到。
“请问,有人么?我可以进来么?”
屋内传来的气息微弱,余霜轻叩木门,礼貌问道。
屋里的两人对视一眼,神色泛起阵阵恐慌。年纪稍大的蓝布衣少年压抑着咳嗽,将怀中的少女从腿上抱下去挡在身后,小心翼翼凑近木门。
门缝外,少女美若画中走出的仙子,周身不见一丝狼狈,直教少年看的脸色大变,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哆嗦着抱起妹妹,拽了一把木椅挡在门背后,哀求道:“我妹妹还小,咳咳……狐女,求求你放过她。”接着又是一阵咳嗽声。
这是把她当成大妖了呀。
不过也难怪,谁会突然出现在这种冰天雪地荒无人烟的地方。
余霜笑眯眯地指着自己的脸,故意凑近木门的缝隙,好让里面的人更好的看清楚自己。
“你们看,姐姐这样子像妖么?”
缩在少年怀里的少女像是认真看了一眼,继而大声哭喊道:“狐女貌美,你是你是你就是!”
余霜沉默,竟然很难不赞同哦。
但也只赞同一半。
“镇上的婆婆们都说,狐女就是用这种温柔的语气,这些年骗走了好些女子,我和哥哥不会上当的!你快走哇!”
温柔?
余霜摆出一副凶脸,扛不住身后吞噬人的风雪,干脆穿墙而过。
自顾自道:“那我进来了,不要惹姐姐哦。姐姐有点凶,你们两个姑且忍一下。”
在兄妹二人惊慌失措的模样下,余霜不得不给自己编了一个同兄长外出寻亲,于途中走失,机缘巧合下才来到这里的幌子。
一大一小两个人眼睛瞪的溜圆,到底是孩子心性,半天不见余霜有伤害她们的意图,便信了大半。
小女孩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方才还一副惧怕讨厌余霜的戒备模样,现在认定了她不是坏人,又从哥哥的怀里挣脱开,好奇的粘上余霜。
眨着眼睛直盯着看,小脸一红,娇羞的捂嘴偷笑:“姐姐长得真好看,是小知见过最好看的。”
余霜唔了一声,纤细的五指拖着下巴,空闲的那只是不安分的捏了捏小知软白的脸颊。
“比起小知口中的狐女呢?”
小知垂首,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困顿极了,半天答不上来,焦灼的去寻找哥哥的身影。
蓝衣少年叹了口气,苍白的脸色浮现一抹淡红,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其实我们兄妹二人也未曾见过狐女,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兄妹二人住的木屋距离最近的村落有近十里地,若是天气晴朗,余霜几息就能抵达。
只是此刻天公不作美,顶风冒雪御剑飞行实在不太稳妥。
况且她也不急于一时。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风雪天御剑,亲人两行泪嘛。
既然不着急走,余霜索性开始同他们闲谈,兄妹二人将她们所听说的有关狐女的传言同她说了一遍。
大致就是一个女妖被情所困,欲壑难填的故事。
狐女曾经在妖力微弱,初化形时爱上一个男子,两人一度羡煞旁人,成为珊瑚镇上的神仙眷侣。
无奈好景不长,几年后,男子去隔壁镇子做生意赚的盆满钵满,这便被有心人盯了去。
一边是为爱甘愿隐藏妖力,同凡人一般经历老病,已至珠黄的狐女。另一边是妖娆貌美,体态丰腴的年轻女子。
男子终究没抵挡住年轻女子的撩拨,背叛了狐女。
“所以狐女便因此恨上了貌美年轻的女子?”余霜若有所思的轻飘飘道。
小知点了点头,短小的手指指向窗外,“每当镇上迎来雪天,就会有貌美的女子被抓走。”
窗外,狂风呼啸而过,密雪张狂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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