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一袭玄衣的背剑男子,他目光刚毅凌厉,却似乎在等什么人。
“云兄,好久不见。”一个红衣书生也从塔顶转出,他对着那背剑男子拱手做礼。而这个人,正是黄昏时分云晞、闵晟曾遇见的“李文襄”!
背剑男子语气很冷,他径直问道“我要你找的人,你找到了吗?”
李文襄笑道“暂时还没有。”
背剑男子有些急躁,他立刻说道“以你的能耐,三月之间都找不到?”
李文襄苦笑道“云兄,麒麟骨毕竟罕见,而且还是女孩。着实难找,我寻遍神都,也没找到一个。”
背剑男子无奈地说道“【蓬莱】出事了,我必须尽快回东海一趟。三月之后,我会再来,到那时,你若还没找到【麒麟神女】,就休怪我背上的【沧海】无情!”
李文襄连连苦笑“好好好,我会尽全力。你快去吧,还有未了的心愿也跟我说,我帮你一并办了。”
“没了,多谢。”
背剑男子面色终于柔和下来,他抬头看着月光,感受着体内的异动,随后,长啸一声,他便踏月追风,朝着东方疾行而去了。
其实,他们要找的麒麟神女,就在距离他们不足百步之远的地方。
今日乃仲秋八月十四,距离背剑男子的大限之期,即明年四月廿六,还有二百五十五日!
回到云晞这边,她隐隐也感觉到了周围有高手出现,但那个人的声息一闪即逝,似乎并无恶意。
“神都果然卧虎蔵龙,看来还确实不可大意啊。”入眠之前,云晞这样告诉自己。不过想想,明天父亲就能来到神都,云晞不禁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然后缓缓进入梦乡。翌日清晨,八月十五。
云晞起了个大早,然后换上盔甲,戴上面具,随便用了点早餐,便去大街上巡视了。
今天是个天气不错,不湿不燥,刚一上街,云晞就感觉到今天的神都已经有些生机焕发的意味了。
不得不说二哥的动作很快,他进城不过一天,便把城内所有的事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顺着长街,云晞走过好几处关键区域,如粮仓、商铺等地,发现这里布置得外松内紧。正面的部署只有几个普通军士,而隐秘处却埋伏着好几名天策死侍。
“还是二哥办事达练啊。”云晞正感慨着,闵晟已经身着一袭红色长衫悄然出现在云晞面前。
“啊,闵兄,你今天打扮得蛮鲜亮嘛。”云晞调笑着。
闵晟神秘一笑,说道“当然,事出有因。对了,其实行程上唐公昨晚便能逬城,不过为了安定民心,特意选在了今天上午。”
云晞并不意外,从父亲蛰伏数年才起兵就能看出,父亲一向是个擅长审时度势的人,善于抓住时机做事,自然是事半功倍。当然,这样也需要更多的耐心。
这个时候闵晟却突然说了一句“对了,我建议郡主继续保持'唐家三公子'这一名号,而不是回复自己的郡主身份。”
“啊?为什么?”云晞有些好奇,虽然自己也没有立刻就回复身份的打算,但闵晟居然因为此事特地说了一句,想必有什么因由。
闵晟苦笑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云晞点点头,说道“闵兄,你是不是有看到什么有意思的未来片段了?好吧,就先依你吧。我再做一段时间的'唐三公子'0”
闵晟又加了一句“最好再加一个名字。”
“嗯,我小名昭儿,按我们唐家排字,应该有个’元’字,那我就暂时以’元昭’为名好了。”
“公子英明。”闵晟借坡下驴,立刻就改了称呼。
二人走进唐元师临时设置的军帐,发现唐元师正在给部下吩咐今天唐军进城的事宜。
云晞故意大踏步走了进去,对着唐元师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道“三弟唐元昭,拜见二哥。”
唐元师何等聪明,他立刻便反应过来说道“军中无兄弟,以后莫要如此称呼。来得正好,昨天你和闵先生走得匆忙,今天正好让你认识一下我的部众。”
唐元师指着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说道“这位,是我的先锋大将,名叫典柱。这可是位不下恶来的猛将。”
那大汉拱手行礼“典柱见过三公子、闵先生。”
云晞和闵晟也按常规回了礼。
“这位,则是我的军师,林慕英。不过不要以为他只是足智多谋而已,其实他有一半的蓬莱血统,精通蓬莱剑法,可以说是文武双全呢。”
云晞连连拜见,闵晟也赞叹道“津门林慕英,久闻大名了。当年陛下北伐时,便听闻林先生建功立业,能与镐巨厘国上将军平分秋色,实在让人钦佩。”
“闵先生过奖了,林某也不过为了保护族人而已。”林慕英客气地拱手回话。
唐元师则继续介绍道“这位嘛,想必都不陌生了,他便是前几日保护族人平安撤出神都的穆杰。”
“穆杰?”云晞心里一动,就是那个“穆家男儿本不怕死,奈何在下三代单传”的穆家少爷穆杰?
穆杰听到这里,也有些吃惊,显然,他是知道云晞的真实身份的,不过这怎么能说穿?因此他也只好说道“末将见过三公子。”
云晞也赶紧应付了下去,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幸好听了闵晟的建议,自己用的是唐三公子元昭这个身份。不然这个穆杰把婚约再翻出来,事情就麻烦了。不过,云晞好奇的却是,为什么闵晟会对这个这么在意?当然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毕竟闵晟能看到未来的片段,因此能注意到一些看似小小不然、实则至关重要的事情并不奇怪。
“二哥麾下果然能人辈出,令人敬佩啊!”云晞由衷地赞赏着自己的兄长。他的明锐干练、沉静勇略都值得自己学习。
唐元师似乎看出了什么,但他却不动声色地说道“好了,礼也见过了,人也认识了。我们继续安排一会公父进城的事。”
“是!”众人异口同声。
“公父进城,自然是安全第一,威势第二,安民第三。”
唐元师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以前在晋阳王府的时候,他就比大哥唐元建要缜密许多。
云晞说道“二哥是说,围观百姓中,会有其他势力的刺客和探子?”
唐元师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已经派遣了三百名天策死侍扮成百姓,潜伏在人群中,只要刺客动手,必定无处可逃。当然,这个前提是刺客不是武林高手。因此,假如刺客武功很高,还得麻烦闵先生出手。”
云晞点点头,也说道“假如是高手,我和闵兄便立刻上去阻止。”
闵晟也应声道“这是自然。”
“如此甚好。”唐元师继续吩咐道“进城的威势,公父自会打点。至于安民,首要的便是宫中的陈王宇文钦。阿典、慕英,你们去宫中请陈王出来,记住要严加保护。说不定有刺客会行刺于他。”
“是!”典柱声若铜钟,气势惊人。
“属下遵命。”林慕英举止文雅,一派智者风范。从唐元师直接把请动宇文钦和保护宇文钦两件大事都交给她来看,这个林慕英确实是深得唐元师信任的。
唐元师紧接着又安排给穆杰一些事情,随后众人便各自行动,铺排今天的进城大局了。
再走上大街,云晞发现神都的民众都已夹道等待唐公进城了。毕竟晋阳王唐燐功勋卓著,又是出了名的仁厚忠义,因此在百姓心目中威望极高。拥有如此民望,也难怪九年前皇帝和钟离拓等人如此忌惮唐燐了。
云晞和闵晟穿过人群,坐到了一个高处的望楼上。
“这么多人啊,当真挺热闹呢!”云晞趴在栏杆上看着人群,有些开心。
闵晟则见怪不怪,对于这种事情他见得太多太多了。“公子,还是凝神戒备为好。"
云晞点点头,收起了少女的爱玩心性,开始观察起民众中比较特殊的个体。
闵晟则说道“公子你看,西边酒家门口那个老板娘,不停地跟人打听着消息,而且专门找青中年男子说话,应该是一个暗哨。”
云晞点点头,表示认同。
“再看东南那个褐衣樵夫,他背后背的都是下等树枝,卖不出价钱的。所以他估计是个假樵夫。”
云晞“……”
“还有,最北面那个乞丐,目光游离、神色慌张,估计是个准备行刺的。怎么样,公子,有什么发现吗?”闵晟有些得意的问云晞。
云晞“呃,闵兄你眼神儿真好。”
本是一句玩笑话,闵晟却若有所感“对啊,为了应付今后的局势,公子你的目力也确实该提升了。不,不只目力,还有经脉、武功都该提升了。”
云晞听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闵兄你不是说,很多东西该让我自己体悟吗?”
闵晟正色道“人生阅历固然是自己体悟最好。但武功、兵法之类有法门的东西,还是值得学习提升的。不然岂不浪费了你这天赋异禀的麒麟之才?”
云晞听完,感觉好气又好笑“别老麒麟麒麟的,我就是我。不过闵兄有什么秘籍给我我倒也挺喜欢的哟。”
“好,等这边事情安定下来,我就把我这些年来的收藏倾囊相授。”闵晟说得比较轻松,但云晞知道闵晟所说的“这些年”,那可真是相当长的一段光阴了。
就在云晞、闵晟二人谈笑甚欢的时候,一阵苍凉雄壮的号角声突然响起。这是久经沙场的将士才吹得出的战争之声,呜呜然像是深夜里男人粗犷压抑的哭声,摄人心魄。紧接着,是雄壮威武、节奏沉毅的鼓点,伴随着庄严肃穆的鼓声,今天的大场面开始了!
“父亲进城了!”云晞朝着东门望去,果不其然,一只旗帜鲜明、全装贯带的雄兵缓缓开进了城中。而为首的那位中年将领,白马红袍、金盔银甲,正是云晞的父亲,晋阳王唐燐!
紧随其后的,则是一身银甲的大哥唐元建。再之后的,也是当年跟着父亲出生入死的大将裴野等人。
这只队伍盔甲程光瓦亮,气质鲜艳整齐,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
迎接他们的,夹道欢呼的神都平民,他们渴望幸福和安定,而这手握雄兵、声威赫赫的晋阳王唐燐,便是他们眼中的大救星!
“唐公来了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唐公救国,功莫大焉!”
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百姓们原本杂乱无章的欢呼渐渐统一起来。唐燐一路缓步慢行,朝着民众们挥手致意。
这个时候,云晞和闵晟则要守护唐燐的安全,片刻不能松懈。
“公子,你下去吧。唐公需要有人贴身保护。”闵晟突然说道。
“好。”云晞不疑有他,便走下阁楼,去找二哥唐元师一起准备一起去拜见唐燐了。
不一会,唐燐的队伍走到大街中段时,唐元师和云晞一同走到了队伍前面。二人同时行了军礼。
“儿臣唐元师、唐元昭拜见公父!”
唐燐笑道“好,快起来,带我去看陈王殿下。”“是!”唐元师、云晞顺势在队伍前方引路,也算是在民众前露了个脸。
神都民众早就听说了唐三公子寡兵攻克神都的惊天大事,可惜这个唐三公子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见过。因此还传出了这位唐三公子是假冒的流言。
而如今,唐公亲临,而且这位唐三公子还拜见了唐公,使得唐三公子是假冒的说法不攻自破。一想到唐三公子这么厉害的人就在神都,民众们更加安心了。
而大街尽头,陈王宇文钦和老内官也早已恭候多时。宇文钦更是亲自上前迎接。宇文钦虽然年少,但却极为懂事,他先是按照礼法,赐给将士御酒,随后又将宫中的宝剑赐给唐燐,表达了帝国对唐燐的倚重,一时间,整个神都,都是一派和气的景象。
然而,和气之下,暗流汹涌。
闵晟在高楼上看的分明,大业皇族、神都平民、江湖黑街、其他诸侯这几帮势力仍在暗暗较劲,不得不说,距离真正的和平还差的远啊。
在神都城中游行了一个时辰,神都城中的百姓都安稳了下来。过了午时,唐燐才终于暂时在云晞平时所住的驿馆安歇下来。
“云晞,你长大了。”见面第一句,唐燐便夸了夸自己的女儿。
反正四下无人,云晞也就不在假扮“唐三公子”了,她摘下面具笑道“啊,爹爹你说什么呢,我出家门这才几天啊,就长大了?”
唐燐哈哈大笑,胡须也一抖一抖的。“是啊,其实你离开家不过十日,但爹娘心里,却好像十年之久……”
云晞点点头,乖巧地给唐燐沏了一壶茶端了上来。
唐燐突然问道“对了,乖女儿。你这次神都之行,有什么收获吗?毕竟是终身大事,耽误不得哟?”
云晞做了个鬼脸说道“略略略……没有,哪里有什么收获呀,来来回回忙这忙那的……爹爹你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啊?我才不要。”
唐燐笑道“看来那个穆杰不入我宝贝女儿法眼啊,也无妨,今天有一场晚宴,我邀请了神都所有达官贵人的公子,到时候你看一眼,有相中的就跟爹爹说一士”f°0
云晞嘟着嘴道“这还差不多。先说好,我可要找个适合我的,不合适的我可不要。”
“好,我知道了。要是有人乱点鸳鸯谱,爹爹替你回绝了就是。”唐燐笑得慈祥。但他心中并非只是在思考女儿的婚事。
毕竟如今的朝廷,大部分有影响的老臣都已经不在。他们有的跟随皇帝去了都江城,有的则垂垂老矣。因此目前世家大族的领军人物多是一些年轻人。比如穆家的穆杰,他的父亲穆栾曾官居“三令”之一的示书令高位,穆家的势力虽然衰弱,但仍有不少影响力。因此,设宴邀请这群世家大族的年轻人很有必要。随后唐燐便设宴邀请了神都城中的名门望族。
云晞自然是明白这个饭局的重要,毕竟神都达官贵胄众多,甚至还有不少人是父亲的故交,又或者是拥有相当底蕴的世家,着实值得一请。
说起来这个饭局昨天唐元师便已经安排妥当,只等游行结束,便有人陆续前来赴宴了。
东厢正主位自然是留给今天的东道唐燐,当然副主位还有目前大业皇族、陈王宇文钦。两人同时居于主位,自然是唐燐为了表示自己对于大业帝国的忠诚和尊重。毕竟若真论辈分,宇文紋就算叫唐燐一声国老也不为过。但宇文钦毕竟是当今皇帝长孙,更是日后可能继承大统的人,因此高居副主之位,恰如其分,可以说给足了皇室面子。这次唐燐安排他在副主之位端坐,也是表明了唐燐支持、尊奉皇室的立场。
南厢尊位则是那些仍然留在神都的世家大族。如尚书令陈锦及其长孙陈泰、中书令夏侯权、已故示书令穆栾之子穆杰等人。不过奇怪的是,唐燐特意吩咐多留一个座位。这个空荡荡的座位虚位以待,不知有何用意。
北厢次尊位便是唐家的几位“兄弟”了。长子唐元建、次子唐元师,还有近日里声名鹊起的三公子“唐元昭”。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唐燐居然特意安排闵晟也坐在了北厢。
云晞女扮男装,换上了一身翩翩公子的淡青色锦衣,束起文士常用的峨带高冠,华丽丽滴变成了一位小公子。
她暗暗观察今天宴会的布局,很快便领会了父亲这次安排的妙处。
宇文钦高坐副主之位,可以表达尊奉皇室的立场。世家大族荣据尊位,则是为了拉拢他们。而空着的那个位子,摆明了是留给已故司徒王陨和其子王浑的。这既是对王浑的隔空示好,更是先礼后兵的第一部棋。
至于将大哥、二哥还有云晞自己安排在次尊位,既是给世家大族面子,也是展示一下唐家的实力。尤其是把闵晟安排在自己旁边,更是极有牌面的拉拢。
不得不说唐燐在生死场行走多年,道行之深,真是让云晞叹为观止。
不得不说这场别开生面的夜宴确实是意义重大,在座的无论老幼尊卑,无入缺席无人迟到,都早早地落座各自欢笑起来。
眼看着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坐在主位的唐燐微微端起酒杯,乐舞歌姬便识相地退了下去。
“诸位,时隔多年,唐某重回神都,本意是想为帝国再尽一点心力,可惜来晚一步,未能追随陛下南下,但人同此心,既然唐某重回神都,便略尽绵力,保这一方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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