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晞想想,也能理解,当今皇帝杀伐果决,对父亲又极为忌惮,假如父亲没有生病,怕是早就被皇帝寻衅杀之了。而朝中奸臣辈出,几个郡的军阀也割据一方。确实需要有人站出来扫荡奸邪,一匡天下了。
这时唐元师劝解道“三妹,体谅一下父亲,如此,也是迫不得已。我跟大哥也是刚刚知道。”
唐燐也表情肃穆,他说道“这几年我卧病不起,一来是为了自保,为了减轻陛下对我的戒心。二来是考验你们的才华品性。建儿仁义文雅,师儿恭顺达练,云晞则天资聪颖,武功也进步神速。第三嘛,便是等待时机。如今天下大乱,是时候匡君辅国了。”
云晞稳定了一下情绪,便说道“可白日里那道赐婚的圣旨……”
唐燐笑道“不妨,云晞,你将计就计,潜入神都,一来让皇帝放心。二来探听消息。等你传来消息,我便会起兵,那时候,你便逃出神都,假如我们进兵顺利,你便回到晋阳。假如我们起兵不顺,你就远走高飞,不要回来了。”
云晞点点头,确实,如今唐家已经被严密监视,想要进入神都探得消息,也只有如此了。方才的刺客,应该便是最后的试探。幸好自己来的及时,没让父亲的情况暴露。
紧接着,唐燐继续吩咐道“建儿,你一会去给朝廷写谢恩表,顺便准备好云晞前去神都的车马仪仗。师儿,从你那里抽调三十名天策死侍给云晞,吩咐他们事成之后,一定要把云晞送出神都。”
“是!”“遵命。”
这时唐燐继续说道“三日后,钟离拓便会带云晞一起离开晋阳,等他离开之后,师儿,你带一千死侍将城中奸细统统拿下,然后整顿兵马,等云晞消息。好了,去吧!对了,云晞留下。”
“是!”大哥二哥各自领命而去。
房间里只剩下唐燐和云晞了,空气也瞬间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唐燐才问道“云晞,为父选在你出嫁时起兵,还要你去神都冒险,实属无奈。云晞怨恨父亲吗?”
云晞心绪万千,又惊又喜,喜的是父亲原来早已痊愈,而且壮志凌云不減当年,惊的是自己这亦真亦假的大婚居然是一场闹剧。
过了一会,云晞才说道“这样也好,反正云晞不想嫁人,见了那新郎大不了打昏他就是了。等到爹爹起兵,这婚事自然也就不算数了。”
唐燐点点头,说道“也好。等大功告成,我们唐家不再被皇帝压制,云晞你的婚事,便由你自己选择。”
云晞笑了“不管如何,父亲身体康健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我最近学武,自保应该绰绰有余。”
唐燐听到这里,便转身从屏风后取出一条古朴的红色腰布。“来,云晞,这个送你。”
云晞不由得笑道“爹爹,就算是做做样子,你给女儿的陪嫁也太寒酸了。”
唐燐神秘一笑,说道“不寒酸。”说着,他右手一抖,居然从那红色的腰布中抽出一柄锋利的软剑!那软剑通体萤红,透出摄入心魄的神秘气息。
“此剑名为神绛。柔若无骨、削铁如泥,是我们唐家的传世之宝,收在腰布之中,隐蔽又安全。云晞,你此去凶险,拿去防身吧。”云晞点点头,这神降软剑对自己确实有用,便也不再推脱,伸手接过了这柄独特的软剑。“多谢父亲,云晞此去,必定不辱使命!”唐燐看着云晞英气逼人的架势,欣慰地笑了“谁云女子非英物?我家云晞果真有麒麟之才。”
父母二人相视而笑,在这纷扰压抑的乱世一扫妖氛。
三日后,云晞便坐上了送亲的车队。云晞看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不禁对帝国的未来有些怀疑。这支队伍大约三四百人,抬嫁妆的、奏鼓乐的、还有做护卫的,应有尽有。哪个女孩不盼望有一场宏大和美的婚礼?可眼前这热闹繁华的一切,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自己这桩御赐婚事,正是是皇帝制衡臣下的手笔。这样做一来可以安抚唐家,同时也把嫁入神都穆家的自己当成了人质。二来便是把唐家和穆家都绑在帝国的战车上,不可谓不高明。只是如今的帝国已经是风雨飘摇,而皇帝仍然醉心于权谋诈术,着实让人有些失望。
一路前行,路过云晞未曾见过的小镇,镇上飘来小孩们天真无邪的歌声“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上北邙。北邙山,修罗场,铁人无泪也仓惶!”
云晞听到这里,不禁有些感慨,这儿歌悲凉仿徨,大概便是亡国之音吧?
一路颠簸,云晞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原本从晋阳到神都只有八百里左右,快马加鞭只需一日便可抵达。而这送亲队伍走得也不慢,第三日午时便快到神都城下了。
一路上,云晞在轿上思忖“我离开晋阳三天了,想必如今的晋阳城已经被父亲完全控制,只等我探听好神都消息便可起兵。事到如今,我这边决不能出什么问题!可,我该如何探得消息呢?”
正思谋良策的时候,云晞却突然感觉轿子方向一转,居然朝着东边走去。
“怎么回事?为何转向?”云晞发声,质问轿子外面的侍卫。
这是,一个苍老蛮横的声音传来“小女娃少说话!到了地儿我会提醒你下来的。"
这是钟离拓的声音!到底出了什么岔子?莫非,唐家的意图暴露了?云晞想到这里,不禁有些紧张,不过她迅速冷静下来,准备应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马车速度慢了下来,一路缓行,没一会便来到了洛水南岸。云晞透过轿子侧帘,看到了一个大型木质宫殿,巍峨气派、巧夺天工。美中不足的是,那宫殿摇摇晃晃地,极为不稳。
宫殿为何揺摇晃晃?又怎么会出现在洛水河畔?云晞一时也不知为何。
“小女娃,下来拜见陛下吧。”钟离拓催促道。
“拜见陛下?”云晞心道不妙,不过眼下应该尽力消除皇帝对唐家的疑心,不能再惹是非了。因此云晞便下轿,准备拜见皇帝。
甫一下轿,云晞便明白了,为何那宫殿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摇晃着。因为,那是一艘堪比城楼的庞大龙舟!奢华壮丽,雄伟壮观,这举世无双的龙舟,不正是用民脂民膏甚至血泪堆砌而成的吗?这奢豪五度却风雨飘摇的龙舟,不也是帝国的缩影吗?悠悠苍天,曷此其极!
“陛下驾到!”内官们的呼喝传来,似乎是皇帝要到了!这可是第一次见皇帝,云晞也不禁有些好奇,这个把强盛的大业拖入泥潭的皇帝,到底是什么样子?传闻他年轻时雄才大略、励精图治,可后来便越来越昏庸阴刻,是个功过难分的迷一样的人。他是个英俊魁梧的有为君主,还是个肥胖臃肿的安乐帝王?
可当云晞亲眼见到他时,一切想象都被推翻了。
云晞看到了一个佝偻驼背的削瘦老人,他面色苍白、眼窝深陷,还有一双混浊迷离的眼神,看的人直发毛。
“小女云晞,拜见陛下!”云晞醒过神来,赶紧对着皇帝行礼。
皇帝挥挥手,用不大的声音说道“起来吧,朕懒得扶你了。”
“谢陛下。”云晞连忙起身,她微微低头,不想直接面对皇帝的目光。因为云晞心里有一种感觉,这个皇帝绝不是无名之辈,他甘于沉沦,定是看到了什么……
皇帝缓缓开了口“唐公,可还安好?”
云晞心里一惊,莫非这皇帝猜到了父亲装病的事?
就在这时,钟离拓连忙说道“陛下,唐燐身患绝症,命不久矣了。”
皇帝勉力一笑,说道“是吗?也罢,小姑娘,你走近点,让朕好好看看你。其他人都下去吧。”
钟离拓闻言,带着一众内官侍女们都下去了。
此时四下只剩云晞和皇帝两人,云晞后缓缓走到了皇帝面前,她微微抬头,却正好撞上了皇帝的目光。天啊!皇帝的眼神一改方才的混浊无神,居然变得凌厉苍凉起来,而更多的,竟是深深地绝望。如今,云晞的感受更加清晰。
皇帝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挤出一句话,道“不愧是唐公之女,仪容恭美,不错,好一个北方佳人。”
云晞连忙说道“陛下天颜盛美,小女自愧不如。”
皇帝听完,哈哈大笑,竟好像疯癫一般“朕这颗上好头颅,哈哈哈哈!算了,不说这些。”
说到这里,皇帝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今天召你前来,是因为唐公不肯见朕。也罢,朕给你说几句话,你帮忙带给唐公。”
云晞咬咬嘴唇,说道“家父身罹重病,怕是听不……”
皇帝打断了云晞的话。“是吗?随你怎么说吧。记得帮朕转述给唐公就好。”
“是。”云晞感觉这皇帝似乎是知道什么的,因此也不与他争辩了。
皇帝顿了顿,说道“三百年前,朕的祖先宇文德修和霍虎共同效力于梁帝,我祖先犯事被斩,临刑前曾问霍虎,'此时走与彼时走,有何分别'0后来,霍虎篡位乱权,立国不过五十年,便弄得天下大乱,蛮族入侵,中原入口十不存一。这时,我宇文家得一高人相助,横扫六合,一匡天下,才有了今日之大业帝国。到我这里,这江山啊,我是守不住了,守不住了,守,啊,也罢,说了这些,就想让你替朕问问唐公,此时走,和彼时走,有何分别?既然唐公想要,那这天下,我就送给唐公啦,哈哈哈,哈哈哈哈!给唐公,总比,给别人,好。”说到这里,皇帝竟是癫狂地涕泪横流,想必是绝望已极。
云晞明白了,乱世里,说不定这位亡国之君才是最清醒的人,可就是因为他无比清醒,又无力扭转,才会痛苦如斯。
此时,皇帝收起眼泪,把一卷锦帛交到云晞手里。他缓缓说道“记得你小时候,朕还抱过你,罢了,不提啦,这卷东西,就当是朕送你的大婚贺礼吧。你那个夫婿,是朕亲自替你挑选的,人品才学都还不错。不过今日一见,还是觉得他配不上你。算了,朕得走了,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记得替我给唐公传话。”
说完,皇帝对北方深鞠一躬,随后便走向龙舟,踏上了南下的路。望着皇帝离去,云晞一时间也愣住了。她不知为何,居然突兀地觉得,这个闹的天下大乱的皇帝,其实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这时,老内官轻声提醒“郡主,该起行了,耽误了良辰,于您不利啊!”
云晞点点头,跟着老内官回到了花轿里。
回到轿中,云晞越发地不安起来。如今的天下,连皇帝都看的出来大厦将倾,这世道,怕是已经到了不得不改天换地的地步了。不过,皇帝似乎认为父亲准备改朝换代,取而代之。云晞也不太清楚,父亲心里到底想的是匡君辅国,还是称皇称霸?不过话又说回来,假如能开创太平盛世,谁做皇帝又有什么区别呢?
眼下当务之急,是把神都里的情况探听清楚,眼下朝中之事,恐怕不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了,不过目前来看,钟离拓应该就是一个弄权之人。而各地郡守纷纷割据,敌友未定,这些都需要自己一一探查。
不知不觉间,送亲队伍已然起行,直奔神都城内。可如今的神都,那里还有半分盛世气象?透过侧帘,云晞只看到城中行人稀少,偶尔看到几个,还是逃难的贫苦之人。云晞连忙喊来天策死侍,并吩咐道“你们留下十人在这里,其他的去城里各处打探消息。”
“是。”天策死侍首领领命而去。
看着这群死侍们矫健的身手,云晞不禁感叹“父亲和二哥到底是怎么在朝廷的监视下训练出这些高手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老内官的声音响起“启禀晋阳郡主,按照礼法,请您下榻神都驿馆。婚礼则于两日后的良辰吉日举行。”
云晞回道“知道了,多谢内官。"
那老内官也不啰嗦,只是吩咐从人前往驿馆,随后便要离开。这时云晞叫住他问道“老内官,陛下刚才匆匆起行,是要去哪里啊?”
“陛下想去都江城赏花了。”老内官回道。
云晞依旧疑惑“早听说都江城有奇花优昙,圣洁秀美。可如今将近入秋,不像是花开时分啊?”
老内官苦笑道“说起来不怕郡主笑话,如今神都城内,王家势力甚大,陛下待不下去,因此才……唉,郡主将要嫁入的穆家,便是那王家的对头。”
云晞点点头,觉得这是个机会,便说道“老内官说的,可是那影川王氏?”
老内官叹了口气,说道“郡主说得对,正是。早年间王家家主王陨跟令尊同是辅政大臣,后来令尊封王,王陨却英年早逝,膝下无子,爵位由他的侄子王凌继承。就是这个王凌,飞扬跋扈,目中无人。近年来王凌豢养死士,私蓄兵甲,迟早必生动乱,唉,老奴言尽于此,郡主好自为之吧。”
云晞听罢,倒觉得这王凌和穆家之争,说不定可以好好利用。一路上,云晞开始思谋如何利用王、穆两家矛盾,拿下神都,假如能在父亲起兵时,把神都握在手里,那这平定乱世的艰巨大业,便有了个再好不过的开头。
当然,这愿景虽好,实现起来却也困难重重。再怎么说,自己这边也只有三十天策死侍,而神都城中,敌人实在太多。到底如何动手,还得细细思谋一番。
还没思虑周全,队伍已然到了驿馆。云晞也没多想,便按照老内官的安排住下了。
说是驿馆,其实这里完全是按庭院设计的,还留着几分当年的盛世气象。雕梁画栋、东瓶西镜,布局陈设都让人赏心悦目。只是如今世殊时异,连皇帝都不得不离朝出奔,这里就是再华贵精致,也只是虚有其表罢了。老内官带着云晞看完驿馆,却突然老泪横流。
云晞连忙问道“老内官,你这是……”
老内官呜咽道“郡主,老奴跟了陛下一辈子,可陛下这最后一程,却没带上老奴?…”
云晞安慰道“老内官莫要悲伤,定是陛下体恤内官年迈,不能乘船颠簸才让内官留下的。”
老内官点点头,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他擦擦眼泪,感激地说道“多谢郡主提点,老奴这就会宫里,就是陛下跟娘娘们不在了,老奴也得把宫里收拾地干干净净地,等陛下回来,看见窗明几净,才睡得安稳、住得踏实……”就这么嘟嚷着,老内官便带着一众侍从回宫去了。
云晞送走老内官,有些感慨地说道“谁说乱世无忠臣?一切都不敢说呀。”
虽然世间还有忠臣,但云晞透过驿馆的窗子向外看去,当真是一片荒凉景象。偌大一条长街,几乎看不到什么入,只有几队巡街兵士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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