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根生》同根生 第七章 招亲喜事临寒门

    这是一个破旧的农家小院,河光石垒的院墙里出外进,有的地方已东倒西歪,坍塌的石块随便堆放在坍塌处。
    一棵有百年以上树龄的大枣树七扭八歪地长在院子的角落里。光秃秃的枝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两个干瘪的枣子在枝条上不愿脱落。好像在告诉人们:自己并不老,还能给人们结果。树皮就像老人脸上起的皱纹,它亲眼见证了小院的春秋,小院居住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院内另一角落里生长着一棵茶碗粗细的香椿树却显得精神抖擞,虽然叶已落净,光秃秃和枣树一样,ting立在寒风中。但只要天气一暖,看得见的饱满幼芽随时都可萌发。
    房子比草庐好不到那去,经过天长日久,风吹雨打却没弯腰,而是向后倾斜,随时都有可能仰面倒下。
    房子上的小青瓦不是垄沟朝上瓦的,而是一行瓦的,一行扣的。有的瓦片已被风刮翻,房檐上的瓦片摇摇欲坠,进出屋里的人走到房檐下提心吊胆,都要抬头看一看房檐上的瓦片会不会掉下来砸到自己。确认无危险后,才进屋或出屋。
    高淑梅,这个十七岁的姑娘,就出落在这个破烂不堪的小院里。
    高淑梅从小多灾多难。
    据高有财讲:“小梅(高淑梅小名——作者注)五岁那年冬季,外面下着小雪。小梅病得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断气了。她妈让我出去拽回几把稻草,准备用稻草裹出去埋了!我顶风冒雪出去拽回几把稻草,把就要断气的小梅用稻草裹好,正要出去埋葬,这时天公作美,来了一阵暴风雪,算把小梅救下了!等雪小了,我夹着用稻草裹好的小梅要走时,小梅在草捆中哭出了声!我急忙放炕上解开草捆一看,小梅在拼命挣扎,小脸憋的通红,zui里的粘痰外边一半,里边一半。她妈急忙用zui去吸小梅zui里的粘痰。吸完后,小梅又发出了清脆嘹亮的哭声!我顶风冒雪跑出二十多里地去弄药。通过吃药,才慢慢好起来。小梅是白捡来的孩子。如果没有那场暴风雪,我早挖坑把她埋了!那时死一个孩子不当死一只小猫小狗,没人心疼。”
    “腊七、腊八,冻死小三”。
    “小三”是谁?大概是指要饭的,或者是个孩子。也许为了和八字合辙押韵,小三倒了霉。
    要问吉日有没有?就在每月三、六、九。
    高有财将招姑爷的日子订在“腊九”。
    此时正值“三九”天气,虽然没有风,寒气更让人寒心。
    热水滴在石块上,发出“呼”的一声响,随着热气的上升,水滴迅速凝结成比水还硬的多出两点东西,那就是冰。
    上善若水,冰是寒冷制造的恶物,水气是炎热提炼的精华。
    一只黄母鸡躲在墙旮旯不碍人事儿的地方,它也怕冻脚,用一条腿站着,另一条腿缩在肚皮下取暖。太阳出来照在它身上,变成一只独立的金鸡。
    这就是金鸡独立的由来。条件是寒冷使它冻腿脚,早晨的阳光给它上色。
    公鸡领不走腿脚被冻僵的“媳妇”,飞上墙头,冲太阳升起的地方引吭高歌,盼太阳早点儿出来,驱走严寒,带来温暖。然后,“他”好领上怕冷的“媳妇”,肩并肩一块去寻找食物,一起在广阔的田野无忧无虑的玩耍。
    寒冷将小花狗的zui冻僵了,它顾不得张zui叫唤,也顾不得张zui咬人,只是将zui扎在自己的腿裆里,一边焐着被冻住的zui,一边闻着自己的臊。面对穿梭往来的陌生人,只能干瞪眼看着,张不开被冻住的zui。
    这就是“狗怕冻zui,鸡怕冻腿”的由来。为了押韵,鸡爪子没算,只算上了鸡腿。
    远方的亲戚来了,无非七大姑,八大姨,yin差阳错,却落下两个娘舅。说落下也不算落下,只是想请而没请,算失礼。两个娘舅早为姑NaiZi受气憋了一肚子火,又嫌家穷,已多年不走动,你请人家也不准来。互相走动,礼尚往来是亲戚,否则还不如两旁世人。
    几名身怀绝技,有特殊本领的人请来了。
    排第一的是总头,又叫“经理”或“支客的”。喜事办好办坏,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下来是记账的,收钱的,做菜的,做饭的,烧水的,温酒的,借家具的,刷家具的,放桌的,往桌上端菜的。
    往桌上端菜的又叫“端油盘的”。
    当客人坐好后,经理一声令下:“现在开席,总共八桌,走酒撒壶,油盘上菜。”
    你看那端油盘的人:单手托底,将油盘举过头顶,脚下行走如飞。
    你听他的吆喝声:“悠着,油着,慢转身,请回手。”
    “悠着”是提醒人们别碰他,给他让道。
    “油着”是别让油盘油了衣服。
    “慢转身,请回手”,是让桌上人接菜。
    油盘是用木板做成的长方形木盘,大概是用它端菜沾满油的缘故,油介于ròu菜之间,所以叫油盘。叫ròu盘、菜盘都不合适。
    农村办喜事是“四八席”或“二八席”。
    “四八席”是四个碟,八个碗。
    “二八席”是八个碟,八个碗。
    有宁吃“二八,不吃四八”之说。
    谁不愿意多吃几个菜好啊。
    院里放了几张桌,桌上茶盘、茶碗、茶壶、暖壶一应俱全。另外还有几盒“顺风”牌香烟。有撕开的,还有原封没动的。
    一间用稻草苫的平常装些锄镰镐杖下雨时备点烧火柴的破棚子今天荣幸地被选为厨房。对人们掏出自己肚内任何油水没有的破烂家什非常满意,并急不可待地在人们的帮助下将ròu菜调料,包括做菜工具,你比如:菜板、菜刀、锅碗瓢盆,甚至还有筷子等全部吞进它空空如也的肚子,并准备随做随吃随拉,开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荤。
    今天主刀的厨子叫高长山,今年三十多岁,高高的个头,瘦瘦的脸庞,像一座尖尖的山,显得结实但不呆板,稳重中透出威严。
    高长山是高有财的远房侄子,是另一自然村人。
    高长山在部队当过三年兵,转业后当上了大队干部。工作上不能说兢兢业业,但也不马马虎虎。凡事也能主持公道,基本上还能一碗水端平。所以,干部的宝座始终坐的很稳。
    高长山做得一手好菜,凡是吃过他做的菜的人,没有不说好吃的。他不但会做菜,还会算计,既不能将东西浪费了,还要让客人吃好,不能让人说东家吝啬,有东西舍不得给人家吃。一句话,做啥事要凭良心,把心要摆正。
    啥事要好,请教三老。
    高淑梅在家招亲,一些居心叵测的人心里暗暗憋劲,以后办啥事要给姑爷出难题。
    第一个就是高有福两口子,当高淑梅说自己要在家招亲,虽然当时没蹦高尥蹶子,只是含糊答应,但他老婆刘善芝的一条毒计,几乎将喜事搅黄,而且还闹出了人命,将喜事变成丧事。
    另一个是本村的高有智,你别看他表面上慈眉善目,一脸笑模样,可心里头每时每刻都唱着歪曲斜调。平常遇事不慌不忙,yin险狡诈,把你推下陷阱,你也不觉得他坏。人们都说他“蔫坏儿”。
    再一个就是砍白花茶树那个坏心眼子人的孙子,名叫高有德。他的人品跟他的名字正相反,不但品质低劣,言语粗俗,而且无德无义,在街面上来事蛮横。人都说他“明缺德”。
    笑在面上,冷在心里的高有财也意识到自己招姑爷危机四伏,名义上让高长山造厨,实际上是替自己压阵,有什么事他能出头给摆平了。
    高长山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在他看来,自己家妹子招亲是家族中的大事,不同于两旁世人的红白喜事,不请都得来帮忙,更何况高淑梅好话说尽,于是,不知深浅就来了。现在,他已把菜切好,只等客人来了就下锅煎炒烹炸。趁这工夫,高长山走出草棚的肚子,吸一吸外面又鲜又冷的空气,喝一杯不是用白花茶沏的绿茶水,抽一支根本没有任何香味的所谓“顺风”牌香烟。
    坐在桌边喝水的刘善芝不怀好意地说:“我说长山啊,我侄女招亲是大事。亲朋好友都来了,你可把菜弄丰盛点,别没等吃就没了,那多丢人现眼,我脸上也无光。真要让人家挑出毛病来,我可不答应你。”
    高长山无可奈何的说:“巧媳妇做不出无米的饭,我岂能做出无ròu之席?一使劲买五十斤ròu,够干啥的?等把亲友支应走,帮忙受累吃的都没份。我干了这么多年厨子,还是头一次碰见像我大爷这样的!”
    高有财爱人急忙解释:“长山侄子,你还不知道我家的情况?我体格不好,像个‘药包子’,有点钱不够我吃药的。我这也是被逼无奈,要不你妹子不到结婚年龄能让她在家招亲吗?她还是个孩子,搁别人家谁舍得?”
    正在这时,高长武从院外跑进来,结结巴巴地对院里人说:“来,来,来了,快,快,快放鞭炮!”说着奔向大枣树,用火点着了提前挂好的一挂“大地红”。随后,外面也放起了双响。
    听到鞭炮声,全村几十口人都跑来看热闹,想一睹高淑梅娶回的这个男性新娘到底是花容月貌,还是杨柳细腰?
    等到几十双眼睛将张家良摄入心灵的窗户时,人们大失所望,哪里是花容月貌,更不是杨柳细腰,足足是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汉。不说是才华出众,却也是玉树临风:五尺多高的个头,不胖也不瘦;五官端正,面部不白也不黑,只是有点红,也许天冷冻的。一双明亮的眼睛像电火花,人们不敢对视。男的看了,感到自己丑陋无比;女的看了,赶忙低下头,怕被爱的火花击伤。
    看到张家良的长相,结婚的女人窃窃私语,说高淑梅有眼光,有福气。
    订婚的姑娘口中不言,心中后悔,自己的对象赶不上张家良。
    没订婚的姑娘做着美梦,自己为什么碰不上这样的好小伙子?明天自己gao对象,也要找像他这样的男人,也不白来世上走一回,对得起自己的花容月貌。
    这些渴望得到爱的女人,就像女儿国的女人看到了唐僧,耳目为之一新,笑逐颜开,高兴的像过年一样。
    张家良就像一块磁石,吸引着几十口人进入这个有史以来从没有这么多人光顾的破旧小院。
    在屋里梳洗打扮的高淑梅同样被吸引出来,当她款款而出进入人们的视线时,人们惊骇:这是小时候有病差点没让她爹用稻草裹着埋了的小梅吗?她是平时穿戴不起眼、天天见面的那个丑小丫吗?她是在这破旧院落长大的吗?高有财老实的犯傻,他爱人笨的可笑,而且又有病,他们不配有这样的女儿。不说一朵鲜花长在牛粪上,但也应该生在沃土中。
    女为悦己者容。
    高淑梅是她姐姐给打扮的。
    且看高淑梅的打扮:
    头上无法计算数量的青丝不知怎么分的,一根不多、一根不少的均匀分成六股,然后,每三股一起被编成辫子。辫子根戴着两朵十冬腊月罕见的小红花。谁知是天然野生的、还是人工合成的?
    甭管怎么来的,反正戴上它很美。正如君子不问出处一样,美也不问出处,爱也不问出处,你慢慢的寻,细细的找。
    两根辫子垂在后背,每根辫梢都被扎上粉红花带。姐姐也许怕它们俩闹意见分家,又怕互相Rao打架,特意用印有一株红梅花的手绢将它们系起来,不管怎么摆动,始终保持一定距离。
    同根生的两条小辫被打扮了,被系在一起了,永远不能分离了。
    面部羞答答怕人观瞧,红晕透过雪花膏的白,白里透红。有时扳不住小脸想笑,不用费力憋出两个小酒窝。一笑一龇牙,露出洁白牙齿如玉。
    人们欣赏完美以后,经理让张家良谈一谈美的感受,也就是和美做伴,表表爱心。
    张家良吃水不忘打井人,先讲到高淑梅的父母:“为人都有双层父母,我既然招亲到岳父岳母家,就要尽到我的抚养义务。我吃干的,不能让老人喝稀的;我睡热炕,不能让老人睡凉炕。”随后又说到淑梅,“我和高淑梅情投意合,不说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也要成为连理枝。她比我小,我要像大哥对小妹一样疼她、爱她、呵护她,绝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随后又说到了街坊邻居,“我张家良初来乍到,大家都还不了解我,以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希望大家多多指教。如果得罪了哪位哥们、爷们,希望各位多多担待。最后,谢谢各位,谢谢参加我们的婚礼。”
    说完躬身抱拳向大家施礼。
    男人们听完张家良的话,有的点头,有的摇头,有的麻木不仁,也许被冻僵了。
    高有德儿媳妇郑小红听了张家良的一番话,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她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禁脱口而出:“说的好”,带头鼓掌,女人和孩子也情不自禁地拍起了巴掌。
    经理让大家静下来,问高淑梅有什么说的没有?
    高淑梅说:“大伙都知道,我们家日子过的很穷,我妈又有病,需要人照顾。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在家招亲。张家良不嫌我家穷,愿意和我一起过苦日子,我很感动。我要像母亲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让他感到家的温暖。我们有决心和能力把家庭的日子过好,让二老过上幸福生活。希望叔叔、大爷,兄弟姐妹给以多多的帮助和支持。我在这里,也代表张家良,先谢谢各位。”
    经理不落礼,又问双方父母有什么意见,今天是畅所欲言,有什么说什么。
    双方父母都很满意,说没意见。
    经理说:“既然没意见,下面就拜堂,完事好入洞房,在外面待着也没啥意思。”
    人qun一阵骚动,都准备抢茶盘里的喜糖。
    经理宣布:“一拜天地”,天地爷贴在房子的明柱上,二人恭敬的磕了头。
    经理宣布:“二拜高堂”,二人又拜双方父母。
    拜毕,经理宣布:“夫妻对拜”,二人离的太近,互相撞了头。这引来了众人的笑声。纷纷喊“不算,不算,重新再拜。”
    张家良后退一步,拜了一下,高淑梅无动于衷。
    担任“娶门客”的郑小红不干,拽着高淑梅重新再拜。
    高淑梅一闪,郑小红控制不住自己,撞向张家良,差点没把张家良撞倒。
    一人趁机说:“干啥呀嫂子,难道你也要和他拜堂成亲?”
    人们哄然大笑,郑小红脸通红,一时不知所措,感到无地自容。
    经理笑着说:“送入洞房。”
    话音未落,众人纷纷上前抢喜糖。
    郑小红急忙把茶盘里的喜糖扬向空中。众人蹦高接,有落地下的被孩子捡的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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