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讲故事好听不好听,全在吃喝上。谁家的吃喝好,讲的故事就生动,让人听了有滋有味。虽然情节一样,要是吃喝不好,语言就会枯燥乏味,装到肚子也不香。所以,谁家有好吃的宁可自己不吃,也要给他留着。过年家家户户杀猪吃ròu少不了他;正月请人喝酒也不会让他缺席;就是远方来了客人,也要找他作陪。吃好喝好之后,给客人讲上一段白花茶的故事。客人听了很高兴,觉得比主人的盛情款待还知情落瘾。
老头会玩“顶牛子”,因其姓高,人送外号“高大犍子”。意思不是他被阉割过,实在没人是他的对手。
提起“高大犍子”,方圆几十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打下的粮食一入囤,他会带上几块钱到邻村去赌,冬仨月不回家,吃住在外面。到过年时带回来很多年货。从家带走的几块钱会几十倍、上百倍的增长。
“高大犍子”有两个儿子,都已成家立业。Lao二高有福分家另过,他和老大高有财在老院一起过。
高有财忠厚老实,你上他兜里掏钱,他也不说你坏;走路如履薄冰,一步踩不死一只蚂蚁;为人谨小慎微,你就是骑他脖梗拉屎,他也会默默承受,绝不跟你记仇。这是老头留下的,也是村里的唯一的一条善根。
高有财常说:“笑在面上,冷在心里。”
Lao二高有福和他哥比起来,却有天壤之别。他不但奸猾取巧,趁你不备,上你兜里掏钱,而且走路专找蚂蚁踩。甭说骑人脖梗拉屎,就是人头蜂窝,他也敢用杆子捅下来,将人头蜂轰走,拿蜂窝当皮球踢。
人以类聚,物以qun分。高有福媳妇刘善芝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也许被坏心眼儿坠住,个子没长高,可坏心眼一摞一摞地,坏水一兜一兜的。小zui儿说出话来比唱的还好听,就没有一句是正调,真正做到了夫唱妇随。
据她自己讲,结婚上轿那天,正赶上她爹咽气。她讲话:“你说我是上轿走,还是在家发送老人?如果走了显得我不孝顺;如果在家发送老人,男方家东西预备下白瞎了,那么多人只等我一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那个难劲,没法说。就像老母猪钻杖子——进退两难。”
听她讲的人问:“那后来呢?”
刘善芝说:“你听我说呀,我是本心想走,可也要装一装。前来接亲的跪下求我,我这头亲戚劝我,我这才心中高兴,脸上悲伤的上了轿!说是轿,哪有哇,只是长着四条腿的一头毛驴!驴背铺着花褥子,驴脑袋上系根红布条,也没吹,也没打,悄悄停停骑着驴,安安稳稳坐着花褥子,前来和你二叔拜堂成亲。到现在养了仨孩子,你说,当初我容易吗?”
刘善芝说的还真是实话,不但给老头生下两个孙子和一个孙女儿,而且,还将乾隆爷给老头他爸爸的那对玉镯子在老头老伴死后收归自己所有,成为她的压箱之宝。她既然得着便宜便卖乖给众人瞧,将跟着高有财的公爹接过来和自己一起过日子。
这叫不图三分利,不起早五更,养老人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可这却给儿女留下了祸根,种下了恶果。
这还得从高有财媳妇说起。
高有财媳妇是个二婚,前夫死了,没留下孩子,后来改嫁高有财。结婚没几年,她先后给他生下两个姑娘。
大姑娘高淑兰十八岁,出落得像一朵花。
二姑娘高淑梅才十二三,还没长花骨朵。
有个外村的“好心人”给高有财出主意,说将自己的侄子过继给你当儿子,替你上山打柴,帮你下地干活,死了把你发送入土为安。
没有任何心眼的高有财两口子言听计从,在高有福两口子的坚决反对下,拧着鼻将人家的侄子过继家中,拿他当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看待。
尽管高有财拿过继儿子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但街上人并不认可,众口一词称高有财过继的儿子为“干儿子”。
这个干儿子不但下地干活,上山打柴,而且还另有所图,那就是比他岁数小的花季少女高淑兰。
傻爹傻妈不一定生出傻儿女。
高淑兰机灵活泼又能干,对自己干哥哥的嘘寒问暖早有戒备,这个干儿子的意图始终没能得逞。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妈和爹去给高淑兰她老爷过生日,很晚没回家。十二三的小妹上外边玩“跳房子”或踢毽子。屋里只有干儿子和在煤油灯下纳鞋垫的高淑兰。借着煤油灯的红光,高淑兰的嫩脸看上去就像一朵盛开的红花,馋的干儿子直咽口水。终于忍不住,上去抱住高淑兰在花儿一样的脸上啃起来。
高淑兰正一心一意纳鞋垫,对干哥哥的热情袭击一点儿准备没有,绣花针不但没扎在鞋垫上,反而扎在自己的手指上!加上脸被干哥哥咬的生疼,两痛加在一起,不由的叫出了声。
正在羊圈给羊喂料的高有福听见侄女的哭叫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奔向他哥哥的家里。
刚跑到院里,高淑兰从屋哭着跑出来,向他诉说干哥哥的不轨行为。
高有福两口子处心积虑、卧薪尝胆等的就是这一天!现在时机已到,决定拔下这个眼中钉,ròu中刺,将其从这家、从这村铲除,从哪来回哪去。
干儿子自知闯祸,无脸见人,因此,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高有福将刘善芝和两个儿子叫来,爷四个闯进屋里,将干儿子连夜打回了老家。从人家的干儿子又变成了自己家叔的侄子。
高有财本想让干儿子撑起这个家,没想到引狼入室,竟打起自己的女儿主意,从干儿子想晋升为姑爷!现在,狼子野心暴露,并让自己的兄弟打回了老家,他对高有福感恩知情,没落半句埋怨。
过半年,由高有福两口子强硬做主,将高淑兰嫁到潮河下游一个张姓本分人家。
男方家为了感谢高有福,送给他两条烟三箱酒。贪得无厌的高有福又跟男方家要了二百块钱婚介费。
这个张姓本分人家有五口人,一个老爹拉扯四个儿子。大儿子张家义,是高淑兰女婿,三个小叔子也都是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
爷几个只知白天下地干点死眼子活,家里吃的、穿的、用的全靠她一人操劳。
可怜的高淑兰从辛酸的家庭又跳进了苦海,又当儿媳又当妈。日子过的苦不堪言,天天累的狼狈不堪。
不幸的女人啊,这就是你的命。
年轻的媳妇熬成婆,认命吧,忍着吧。谁让你放姑娘不当要做女人呢。
做姑娘人都说你漂亮美丽,做了女人有了孩子,人们会给你加上更好听的字眼,像伟大的母亲,神圣的母亲。有谁知在伟大和神圣的后面,母亲在默默地忍受着各种磨难,承受着各种痛苦?
坏心的男人啊,你为什么要将一个天真浪漫、欢乐喜兴、漂亮美丽的姑娘变成一个女人?变成一个多愁善感、逆来顺受的母亲?你除了只给她一丁点儿令她感到短暂的快乐外,还有什么?
你给了她不能用金钱和美食替代的精神摧残。你给了她同根生的相互熬煎。
高有财媳妇是个“糊涂”人。说她糊涂,并不是说她不会烧火做饭,不会缝缝连连,不会生儿育女,实在是她对家里的所有东西不识数。不是说咸盐丢了;就说柴火少了;要不就说猪油被人偷去了;或者米面被人拿跑了。整天“丢”字不离zui。逢人便说:“我的酱缸少了有一碗酱,被谁谁偷去了。”
这村子家家做酱留自己吃,户户将酱缸放在外面窗台上晒着。酱缸被晒热,酱里的水分被蒸发,酱自然而然就会下去一些。因为糊涂,她想不到这些,就说丢了、少了,被谁谁偷去了。她所说的谁谁,指的就是高有福老婆刘善芝。
也难怪这个糊涂的母亲冤枉她,说实在话,刘善芝的手还真不老实:她偷过她家母鸡刚下的鸡蛋;还偷过她家用鸡蛋孵出的小鸡。新买回来的五只小白鸭没用三天就少了两只,上刘善芝家里一找,果然在鸭窝里。
这个糊涂的母亲想将两只鸭子要回来,结果鸭子没要回来,还挨了一通揍。
这个糊涂的母亲被打的鼻青脸肿,忍气吞声、一瘸一拐的回了家。
到家后,找出过年写对子使剩下的黑墨汁,将三只漂亮美丽的小白鸭涂抹得乌七八黑,变成了三只丑小鸭。
三只丑小鸭长大了,脱去了黑毛,变得洁白如雪。
糊涂的母亲又用墨汁将它们抹黑。
三只颠倒黑白的丑小鸭被鸭qun冷落。
但,它们下的蛋和别的鸭子下的蛋没什么两样。
尽管自己被涂抹变色。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糊涂的母亲再丢啥少啥也不敢当面找高有福两口子要了,只是背后讲究人家。
背后讲究人家的话传到高有福耳里,糊涂的母亲挨了一顿痛打。多亏被人拉开,否则就没命了。
糊涂的母亲满心指望高有财能给自己出气,结果大失所望。
高有财回来,只说该打,谁让你待着没事惹他们呢。忍气吞声,不敢找高有福两口子麻烦,他怕坏了同根生的情义。
自己老婆被高有福打得躺在炕上下不来地,高有财还有心有肠的帮着他们起羊圈,又帮着杀羊,给高有福充当刽子手。
晚上,从高有福家给端回一碗羊杂碎汤让躺在炕上一天水米没打牙的他老婆喝。
糊涂的母亲气的将碗摔在地上。
羊杂碎汤泼撒一地,蓝花碗摔成两半。
高有财心疼他兄弟的一碗羊杂碎汤,气的打了他老婆两个耳光。
糊涂的母亲气肿了肺。
肺气肿病就是这么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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