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凰歌》柜山属地（1）

    夜半时分龙锦回到龙宫，值夜的仙子闻到太子殿下身上浓烈的酒气，赶紧端了醒酒用的甘露给他。
    阿笙神女也未回自己的宫院，正在一楼的静室里打坐，听到外面的动静便收了功法，“殿下，您怎么喝成这样？想用夜宵么？尚食仙官送来的玉果羹还——”
    “不必麻烦，你们都各自歇息去吧。”龙锦呵呵笑着往楼上挪步子，“这不是高兴嘛，平白地多了个兄长……呃！”
    太子殿下打着酒嗝儿晃上楼，阿笙不放心也跟了过去，只见龙锦走进自己的卧室就挥手下了道结界。阿笙愣着神，良久才缓步下去。
    一进门，龙锦袍子也未脱就歪到榻上，脑海里还回旋着神帝龙尚的声音，“锦儿，你这说的这些，朕已听先前回宫的各位星官禀报过。相柳重瞳与凤离在凡界发生了一场冲突，并非是因你之故。”
    “因为青鸟瑶广上神前时所犯之错，朕将阴殿的管辖权改授相柳重瞳。凤离上仙是瑶广上神的弟子，因此事迁怒于重瞳也不为怪。”
    “二人都是性情暴烈之辈，在凡界相遇产生冲突在所难免。”
    “你带领麾下星官们去凡界探察本是一时兴起，连朕都未告知一声，重瞳怎么可能预知你几时下凡界，且事先布好针对你的怨灵阵？锦儿，将来你要继承为父的神位、支撑这九重天结界的东宫太子，怎么可以如此心胸狭隘、疑神疑鬼？”
    龙锦听得目瞪口呆，头晕目眩，不顾三皇叔东海龙王也在殿内，冲口而出，“不管孩儿说什么父神都要袒护他是么？比起孩儿，父神更希望坐镇东宫、继承帝位的是那只九头虫吧？！”
    龙尚的表情顿时僵住，“你说什么？”
    龙锦冷笑一声，“孩儿在三十年前就知道了，那只九头魔亲口向孩儿炫耀过他的身世，若不是怕母后伤心，我——”
    “阿锦！”东海王龙广急忙喝住龙锦，拱手向龙尚笑道，“皇兄，看来这次阿锦在凡界吃了些苦头，不如臣弟带他出去喝两杯消消气。”
    龙锦哼哼，“吃苦头？若不是凤离叔父恰巧替我入魔阵，孩儿能不能活着回来还另说呢。”
    龙广一边向神帝告退，一边扯着龙锦的手走出正殿。
    龙尚看着远去的叔侄俩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自问对得起三界苍生，半世未做过有违天理人道的事情，唯独辜负了魔女相柳晴儿。
    当时他年少轻狂头脑发热，在九幽历练时与相柳晴儿有了私情，待从九幽回到天庭，面对神族与魔族剑拔弩张的局势，他才认清与相柳晴的这段恋情注定有始无终，所以当机忍痛割爱，让小妹龙云给相柳晴儿送去一封断交绝情的书信。
    后来他在先帝的安排下与蛟族公主武罗成婚，武罗公主善良可爱且天生强大的水性灵力，与他的命格再契合不过，龙尚渐渐把满腔爱意转移到武罗公主身上。
    直至他和武罗的孩儿册立太子、大宴仙神两族宾客的那天，小妹龙云忍不住悄悄告诉龙帝，他还有个孩子长在魔族，名叫相柳重瞳。
    当年相柳晴儿未婚有孕被家族驱逐，一个人在冥界的荒岛产子，她的母亲感应到她的危机，赶去荒岛救她，孩子生下来也是九头的，却不是大鹏鸟，而是一个龙身鸟头的怪物。
    相柳晴儿以魔女之身孕育神胎本已不易，又在毒物遍地缺少食物的荒岛独自生活了半年，她母亲赶到的时候，晴儿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着刚出生的儿子咽了气……
    后来漫长的岁月里，龙尚独处的时候经常想：
    相柳晴儿怀着孩子独自在荒岛挣扎求生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相柳重瞳顶着私生子的名头在魔界受人欺凌的时候，他这个亲生父亲在做什么？
    龙尚再次叹气，两行清泪落下：他怎能不偏袒重瞳，那孩子长得和相柳晴儿一模一样！他一见那双眼睛就觉得心里像刀扎一般！“
    正殿前的白玉甬道，胖胖的东海王龙广追着龙锦一路小跑，“慢些走，等等你三叔！你这孩子，平时也看着稳重，怎么就突然沉不住气了呢？”
    “若是和你父神真的翻了脸离了心，岂不称了那只九头虫的意？”
    “我只是气不过！三叔也知道当年的事吗？父神明知那女人是魔族之女，是敌人，怎么还能与她有了瓜葛？那女子若真的与父神情投意合，将其纳进神宫便是，何必再去招惹我母后？！”
    “嗐，当时神魔两族战火正烈，别说太子纳魔女为妃，就算是让那女子进神宫为奴仆，先帝也不会同意的！”
    “你父神与那女子分手时，也不知她已怀上神胎……唉，长辈的事，你当小辈的也不能细究。我们去东华君那里饮酒去吧，昨儿听太白老头儿说，东君百年前酿的荼蘼果子酒起了几坛，那个香啊——走、走！”
    龙锦躺在自己的裘榻上，脑子里乱糟糟地，一会儿想起父神对相柳重瞳无原则的偏袒，一会儿又想起东君伯伯面无表情执着玉樽低唱的偈语，记不清词了......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痛。
    他坐起身突然记起团子就睡在隔壁，既然睡不着，不如去她那里逗逗乐。
    龙锦隐身穿墙跑到团子房间里，掀开床幔正见团子四仰八叉地躺在玉榻上，圆肚子上还盖着仙子的小手帕当薄被。
    第一次见鸟儿是这样睡觉着，两只翅膀摊开，长伸着两只红爪子，若不是能听到她打着小小的呼噜，还以为她已经‘挂’了。
    龙锦哑然失笑，把团子抱起来往里侧放了放，自己在外面合衣躺下。他受伤那次变做兔子，在大枯树上度过的一段日子，倒是自己有生以来睡得最安心最惬意的时光。
    于是，龙锦摸摸团子软软的肚皮，重新给她盖上丝帕，舒心地闭上眼，没有几个呼吸就睡着了。
    团子睡醒的时候是黎明时分，看到柔柔的一线日光从纱幔里探进来，她快活地伸了个懒腰，忽然听到有什么不对……
    “嘎！”她的床上怎么还睡了个人？！
    这人是——是龙锦？！
    “呸！大色狼！臭流氓！你快起来！快起来！“
    团子连用翅膀拍再用爪子踹，龙锦终于睁开眼，入目是一个愤怒得白毛红毛都竖起来的小鸟头。
    “早啊，团子妹妹？“
    “早你个头啊，为什么到我床上来睡？你快说清楚，不然我这就回迷谷告诉我师父！“
    龙锦无耻地笑，“告诉你师父？团子，你能飞得出九重天结界么？”
    团子气得眼泪都迸出来，“那我去后宫禀报神后娘娘，看她养的好儿子，平日里猥琐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猥亵幼女！”
    “别碰我，再碰我一下挠花你的丑脸！”
    龙锦这下倒醒透了，“什么猥琐猥亵的，你说本宫长了张丑脸？我若是算丑的话，这三界还有长得俊的男人么？“
    “我师父比你好看一百倍，狐少君也比你好看，甚至那个魔族的九头君都比你好看，你就是丑八怪！“
    龙锦咬牙切齿：林楚阑是个男生女相的伪娘，他不屑和骚狐狸比，凤离和相柳重瞳都是老男人、剩白菜帮子，和年少英俊、风华正茂的本太子哪有可比性？
    “在你眼里，相柳重瞳比我好看？！“
    “就是、就是！“团子尖叫了两声，忽然想到这话题跑偏了，”喂，你还没说为什么跑到我房里来睡？别说你喝多了走错房间！“
    “我昨晚还真喝多了，不过没走错门，是特意来你这里睡的。别动爪子，等我说完！“
    “你真是跟了个好师父，法术没学到啥，这爆性子哈真是学了个十成十……三十年前，我和你在大枯树上不就一起睡过了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一样吗？那时我还是一只幼鸟，你是一只兔子，不同的物种有什么可提防的。现在，“
    “现在，你还是一只幼鸟啊，看上去，我们还是不同物种啊，要不要我变成兔子你才高兴？“龙锦呵呵笑，”你看你的毛毛脸、白翅膀、红爪子，我猥亵你什么啊，怎么猥亵啊？“
    “哼。”团子拉过丝被盖上自己的腿脚，“我很快就能恢复仙体的，总之，太子你的所作所为很不礼貌，为了防止发生同样的情况，我要搬到阿笙姐那个院子去住。”
    “确定？你那只乾坤袋里放着那么多迷觳果，还有上好的玉版信笺、桂子香墨，和那些不带脑子都比你精怪的千年花仙们住在一起……”
    “你确定自己不会暴露真实身份？”
    “呃……”团子苦恼地对翅尖，“怎么办，你发誓，以后不许再进我的房间！我可不是来太子宫给你当炉鼎的贱女人！”
    “不简单啊，连炉鼎这事都知道。好，团子姑娘不是外面那些随随便便的妖艳贱货！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偷着进你房间睡觉，如违此誓变成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