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
凛冽的风刮过肌肤,如同一把把细小却锋利的刀,要将皮肉寸寸割下。
翻滚的气流中,优斗吃力地睁开眼。被他攒住手的少年正在下方一臂远的地方,仰头凝视着他,嘴一张一合,似在大声朝他说些什么。
高空坠落,气流肆虐。
此刻优斗的耳边只能听见耳鸣般的风声。少年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见。
见他露出一丝茫然,少年不再徒劳出声,只反手抓紧优斗的手,用力一拽。
借着这一股力道,少年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然后,将优斗牢牢地圈进怀中。
急速下落。
仿佛永无止境的坠空感,在不知持续了多久之后,陡然一停。
轰——
不知道是屋顶还是帐篷的浅色平面被撞出一个大坑,二人下落的趋势只略微滞了一秒,随即继续加速,撞在坚硬的地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优斗立时昏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他感到额头似有一只手贴着,正在试探温度。
“你醒了啊。”
迷离的月光投进眼中,优斗凝聚焦距,借朦胧的微光看清眼前之人的面貌。
正是那个与他一同坠下飞艇的少年。
干净的眼眸,柔软的微笑。
莫名……有些熟悉。
“你是谁?”
听到优斗的询问,少年眨了下眼,抵在他前额的手随之移开,做出了深思的表情。
“我……是谁?”
他偏过头,抬眼看了看天花板上的大坑。
“我是……”
他的身边传来微弱的猫叫声。
“喵~”
少年收回目光。
“伊佐那……社。”
“我叫伊佐那社,”少年重新露出笑容,浅浅的,像是羽毛滑过敏感的心脏,“你刚刚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真是吓我一跳呢。”
“……?”
优斗察觉到一丝怪异。
这个叫伊佐那社的少年明明和他一起从飞艇上坠落,为什么会说“你从上面掉下来吓我一跳”的话?说得好像这人一直在下面,只是个旁观者一样。
“喵~”
伴随着再度响起的猫叫,优斗略一恍惚,又觉得刚刚的事没什么好奇怪的。
“里面怎么会有声音——”一个穿着制服的棕发女生推门而入,诧异地看着他们,“你们……”
“喵呜——”
“啊……是…伊佐那…社君啊,还有……”棕发女生的目光扫过优斗和服上的文字,“白银……君?你们怎么在这?……呜哇,屋顶这个洞是怎么回事!?”
伊佐那社抱起追着尾巴跑的小奶猫,勾起食指挠了挠它的下巴:“刚刚白银君上屋顶晒月亮……屋顶不牢固,就掉下来了。”
挨下身,将小猫放到地上。见小猫黏住他的鞋子不肯离开,伊佐那社无奈地揉了揉小猫的脑袋,再次抱起它,让它伏在自己肩上。
“不知道摔得严不严重,脸上也被划伤了……去校医那边看一下比较好吧?”
他的目光一直朝向优斗,其间藏着浅浅的关切,还有一分无法形容的虚渺。
优斗终于确定之前的怪异不是他的错觉。
他不由看向伊佐那社怀中的小奶猫。
——这只猫,似乎有篡改记忆的能力。
除了这个发现,优斗也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
不再需要仪器辅助的思考能力,理智的逻辑,越来越多仿佛本能的常识。
他似乎……越来越像一个人类了。
虽然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什么原因,但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我不叫白银,我叫优斗。”优斗支起身,发现除了少许疼痛感,他的身体仿佛被一股力量保护着,并未受什么严重的伤。
棕发少女疑惑了半秒,又很快露出笃定之色:“是啦是啦,我当然知道白银君的本名是优斗。可我们大家都喜欢叫优斗白银君嘛,一时顺口,优斗君千万不要在意哦。”
她转向伊佐那社,“社君,我们一起把优斗君扶去保健室吧,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是让人没办法放心呢。”
优斗扫了眼蜷成一团的小奶猫,没有多言。
被两人搀扶着去了校医院,在校医一边唠叨训导一边上药,另两人不断帮忙说话中,时间渐渐流逝,很快就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好了,伤口处理ok,记得明天过来擦药,脸上的伤不要沾水。”校医打了个哈欠,将他们赶出保健室。
“时间不早了,社君和优斗君快回去休息吧,我也该回去了。”
“谢谢你,菊理。”
“谢谢……”
“说什么谢。下次优斗君可要小心一些哦,别再做那么危险的事了。”
优斗点头,名为菊理的棕发少女便与他们挥手告别。
“明天见!”
优斗走在伊佐那社后方,跟着他七拐八绕,来到一个极其偏远的房间。
打开门,清理卫生的机器人来回清扫地面,口中念念有词。
优斗盯着勤恳辛劳的机器人,脑中闪过曾经被强行灌入的三轮优里的记忆片段,不自觉停下脚步,陷入短暂的失神。
正在帮小猫顺毛的伊佐那社疑惑回头:“优斗?”
“什么事。”
“……”伊佐那社被噎了一下,过来将他拉进房间,关上大门,“我看你有些心不在焉的……所以才叫你一声。”
结果被反过来问“你有什么事”,这感觉还真是……
脑中仿佛闪过似曾相识的感觉,伊佐那社没有在意,将优斗推进卫生间:“快点洗漱一下,然后好好休息吧,呼哈……好困。”
抱着猫坐在矮桌前,伊佐那社支着下颚,百无聊赖地看着墙上的动态壁纸。
花瓣绕着花蕊旋转,一圈又一圈,紧合着挂钟规律的滴答声。
不久,他的眼皮越来越重。
当优斗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就见伊佐那社单手支颚,歪在矮桌上睡着了。
被他抱在膝盖上的小猫也睡得正香。优斗小心地抱起猫,将它安置在一只温暖的软垫上。又一手架着伊佐那社的胳膊,另一手从膝盖下方穿过,把他抱到床上。
因这个房间只有一张床,他便将伊佐那社推到最里边,自己在外侧躺下。
闭上眼,感知越发清晰,远处的某个地方,好似有一盏明灯散发着耀眼的光,成为黑暗中唯一醒目的一点。
“德累斯顿石盘……”优斗无意识地呢喃着,堕入沉重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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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2月15日。德国。
易北河畔,被轰炸得面目全非的德累斯顿到处可见断壁颓垣、尸山血海。
曾经美丽富饶的城市化作一只狰狞的巨兽,踏在血红色的河流之上,无声咆哮着,传送着最沉重的恐惧与绝望。
没有活人。
只有爆炸余留的刺鼻气味,漫天笼罩的血腥与焦臭。
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视野之中,都只有黑灰红三色。
如果圣训中的地狱当真存在……那便是这样的画面吧。
十余岁的男孩木然地捂着受伤的左臂,踉跄而迅速地往前迈步。即便疲惫与疼痛让他的脸色趋于死灰,他也一直不停歇地往前走,一直往前,拼命地想要走出这片地狱。
不知走了多久,在失血过多、休克昏迷之前,他终于在一处半米高的碎石旁停下。
一个银发青年瘫坐在石块顶端,衣衫残破,狼狈脏乱。青年的眼中几近没有焦距,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灵魂。若不是他的胸口还在微弱起伏,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少年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从城东到城西,这是男孩见到的第一个活人。
比起伤痕累累、走得腿脚都没知觉、浑身如僵尸般生硬的男孩,毫发无伤的青年,竟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男孩其实认得青年。
他是附近军用研究所的重要研究员,毕业于德累斯顿军事学院的科学天才,阿道夫•k•威兹曼。
同为德累斯顿军事学院科研系的天才,男孩曾有幸旁听威兹曼姐弟关于圣遗物(德累斯顿石盘)的研究,从中获益匪浅,自是对这位威兹曼先生有着无比深刻的印象。
——还有人活着。
——这个地狱,终归没有只剩下他一人。
濒临极限的意识定格在这最后的两句话上。
男孩的视线迅速被阴翳侵占,但在他倒下去之前,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
“还……活着……?”带着清晰颤音的男声从遥远的彼方传来,低弱沙哑,犹如淹没在巨大悲痛中的最后一线希望。
冰凉的手探上男孩的额头。一团柔和的、银白色的光芒缓缓凝聚,顺着手心没入男孩的体内。
即将陷入黑暗的意识,被一团皎月般的银光包围。
以不变、不灭的力量,将不断流失的生机锁住。
不管是何方的死神,都不能从他手中夺去这最后一个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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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照入。
优斗睁开眼,一只冰凉的手正搭在他的额头上。
他的思绪犹沉浸在梦境的泥淖中,一时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没有发热,真是太好了。”
“……”
手的主人把手挪开,往他的脸部凑近了一些。
“怎么了?是不是还很疼?”
“伊佐那……社?”
“这么直白地被叫全称还真是不习惯啊。叫我伊佐那或者社都可以哦。”
“……”
“说起来,优斗的全名是什么,我好像不小心忘了。”换任何一个人开口都会有些不好意思的话,他说起来却是无比自然。
有点腼腆,带着一点抱歉,不需要更多的语言与表情就能让人感受到真诚,丝毫不会因为他的话而产生被冒犯的感觉。
优斗想说他没有姓,可开口的时候,不知为何竟变成了:“三轮……我姓三轮。”
他清楚地看到,伊佐那社的瞳孔陡然一缩。
继而,好似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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