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腔》第55章 番外

    一
    “欢迎回来。”
    导播的广告倒数临近尾声,我重新面对镜头整理起职业化的笑容,“刚才说到哪儿了,格里戈斯先生”
    “即将上映的y第二部,我想这是我们需要贯穿始终的话题。”
    对面沙发软垫上的英国男星格里戈斯十分幽默健谈,稍微动了动身体,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坐姿继续说道,“不过这实在让人觉得不太自在,不是吗我的意思是,我在里头扮演亚伦也就是我们近来广为人知的亚瑟,而你佩妮小姐,就是书里佩妮的原型。冒昧的问一句,亚瑟本人会因此嫉妒吗”
    他打趣式的眨眨眼。
    “亚瑟的确有点儿爱吃醋的小毛病。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毕竟”
    我半开玩笑地耸起肩头,“恕我直言,格里戈斯先生,他比你要帅上那么一点儿。”
    场下观众发出一阵哄响。
    “噢,好吧这是实话,所以我不会太伤心或者只伤心一小会儿。”
    格里戈斯故作委屈地耷拉着嘴角,停顿了两秒钟以后继续道,“当然,我可不确定这是你认为他不会吃醋的真正原因。我听说你们还没结婚”
    我得承认,他的伦敦西区口音可真难听。
    “我们彼此都觉得爱情不需要官方批准证明。”
    我将话筒拉近了几英寸,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好了,我的好先生,你要是想继续盘问我,先抢走我主持人的位置再说吧。”
    二
    打开家门的一瞬间我就闻到了通心粉的香气。
    兰斯洛特趴在地毯上百无聊赖地摇着尾巴,听见门闩响动也只是往我这边随随便便投来一瞥,丝毫没有挪动身体冲上前迎接我的意思。
    我冲它不满地眯了眯眼睛,换来一串从它喉咙深处滚出来的咕噜声。甩掉磨得脚趾涩痛的高跟鞋,我赤足踩在烘热光滑的地板上,一面脱下大衣一面走到厨房,隔着流理台短暂潦草地吻了吻亚瑟。
    他穿着简单的浅色棉质家居服,领口随意半敞着,系扣一路松散到胸前。
    “我发现兰斯越来越懒了。”我小声提醒他,并试图把黏在衣领深处的视线挪到别处。
    哦,除了腹肌他身上最让我喜欢的就是这儿了为什么我永远也看不够
    他反常地没答腔,维持上身前倾的姿势,蓝眼睛一瞬也不瞬地望着我,顺带放下了手里装有通心粉的圆盘。
    “怎么了”我仰着头,疑惑地和他对视。
    他又偏头在我的嘴角亲了两下,略微皱起的鼻尖轻拱着我的面颊。
    “爱吃醋的小毛病”他含混地说着,尾音隐约上扬。
    “看了这期节目”
    答案显而易见。我无奈后退半步,直截了当地指出:
    “你现在就在吃醋。”
    “我没有。”
    他立即抿起薄唇矢口否认,但欲言又止的神情实在一目了然到难以忽视。
    我瞥了他一眼,有些啼笑皆非,转身活动着劳累酸胀的肩膀走向卧室,又听见身后传来轻缓窸窣的脚步声。
    是亚瑟跟了上来。
    天花板上的顶灯暗着,我并没有试图拧亮开关,直接有气无力地将自己摔进床头。
    随手抓来一个靠枕垫在颈后,我懒洋洋半垂下眼睑,触目所及是亚瑟在门口背光站着的画面。他挺拔的身形轮廓虚绒,金发像是氤氲着细腻的淡光,眼神在这个角度显得格外幽蓝。
    “很累”他问。
    “还行。”
    疼痛难耐的感受从腰腿席卷到肩背,我的声音顿了一瞬,旋即叹了口气,“好吧,不只是还行我现在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了。”
    我张开双臂翻过身去,整个人摊平着趴伏在床上,“来帮个忙怎么样,麦考伊先生”
    他颔首,目光游移了一下,眸色隐约转深。
    很快一片沉默的阴影就将我从头到脚笼罩起来。
    黑色连衣裙背后是横斜交纵的绸质镂空抽带,铅笔廓形的裙摆有一大半被我压到了身下,将腰腿线条包裹得更加紧实。他在床边躬身低首,温凉指尖浅触到我的腰际,从下往上一粒一粒解开绸带的绊扣。
    随着布料松弛,身体被束缚的感觉一再得到舒缓。我将脸埋进交叠在枕间的手臂里,身后他的指腹轻缓有度地摩挲着肌肤,比起不经意间的碰触更像是妥帖而亲昵的爱抚。
    短裙从肩头剥落的一刹那间,我感到亚瑟熨烫的呼吸贴近肩胛,挟带着一种酣甜舒软的气息,柔和地从后颈往下浮荡。
    他的手掌停留在我腰际,体温自掌心徐徐传来,紧接着一个吻浅尝辄止地落到脊骨中央的位置,有些酥麻地发痒。
    “别闹。”我连掀起眼皮的力气都不剩下多少了,迷迷糊糊地含糊咕哝着,“你不知道那个格里戈斯有多难缠我真不明白麦考伊夫人当初干嘛要选他来扮演你。”
    “嗯,我理解。”
    旖旎的低声呢喃里间杂着热气,明明近距离地烘灼着裸背,却燎得我连耳根都在发麻。
    “你认为我比他帅上那么一点儿。”他的语调中有一丝少见的骄傲,旋即温暖湿润的嘴唇轻触起我的手肘内侧。
    那儿是一块十足敏感的区域。我舒服地低嗯了一声,声音里涌动起意乱情迷的痕迹:“对,我确实这么说了不要太得意。”
    零散琐碎的亲吻已经从垂坠肩头的发梢逡巡到了我的手心。
    “这是什么”
    他毫无征兆地忽然停下动作。我歪着脑袋扭头望过去,发现他指间捏着一块金红相间的长方形纸片。
    “格里戈斯的私人号码。”
    第一眼就辨认出了这醒目的标志性色调,我赶快解释道,“节目结束以后他硬塞过来的,整个电视台的姑娘都拿到了一张。”原本它被我随手揣进了衣领下方装饰性的口袋里,肯定是刚才褪下裙子的时候不小心蹭落到了床单上。
    几乎就在听见“格里戈斯”这个名字的同时,亚瑟的眉头迅速拧了起来。
    “不要看。”
    他用力地把纸片揉皱,回手准确地抛掷进床尾处的垃圾桶,随后表情回复和缓如常。
    转眼和我无奈的目光相撞,他看上去有些心虚地低垂下视线,漫无目的胡乱瞥着其他地方:
    “要是你需要,我可以把它捡回来。”
    我抓来被子掩住身体,懒洋洋地摇了摇头,又借机出声试探道:
    “不用不过今天我想在床上解决晚饭。”
    瞥了一眼门外厨房的位置,又回头看了看我,他略微抿起嘴角,眸光闪烁显得犹豫不决:“”
    我轻挠起他靠近枕边的手背,看进他一如既往明亮晰透的蔚蓝双眼:“我知道我们之前说定了不在卧室吃东西就这一次”
    他马上妥协了:“就这一次。”
    感谢上帝,他同意了。不然我可实在不确定自己能强打起精神爬下床
    说老实话,这段时间我总是莫名地昏沉困乏,对再美味的食物也提不起什么胃口。
    等等,这没准儿意味着
    “亚瑟亲爱的,你还记不记得”
    我吃力地蹬开缠住一条腿的薄被,对着正端着通心粉走进来的亚瑟问道,“上个月我们两个都喝醉了的那次你有没有戴套”
    我想要尽可能地端持住发抖的声带,但是这相当困难。
    察觉到我语调里隐约压抑的颤动,他立在原地愣了半晌,脸上回忆的表情很快扭转为明显的无措和慌张,失手打翻了盘子。
    三
    一切都很顺利。
    在确认无误后亚瑟替我约好了未来定期产检的医生,还开始着手计划改建客房、置办母婴用品的具体事项。放心地将那些零碎繁杂的生活琐事都交给他搞定,我继续若无其事地在电视台主持原来那档节目,除了几个关系亲密的同事和每天都不得不碰面的克里斯蒂安以外,暂且还没人知道我肚子里多了个小东西。
    没什么可怕的尽管最开始我和亚瑟都惊慌失措了好一阵子,我还是这样乐观地告诉自己。
    当初我们不是也把埃米莉的那对小双胞胎照顾得挺不错
    出人意料的是,目前我所面临的最严峻的问题居然成了
    亚瑟连碰触我都变得愈发小心翼翼,更别提亲密地做些有益身心的深入交流了。
    每天清晨一个一触即离的早安吻、深夜互道晚安后背贴着背各自入睡这样平淡乃至枯燥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将近半个月。
    我有些按捺不住了。
    从后方压低下颌搭靠到亚瑟的肩头,贴在他耳廓边缘的侧脸感受到瞬间蒸涌的潮润热意,我将手臂环缠着他的脖颈绕到他身前,指尖摸索到领带的结扣将其松散地拉扯开,“今天你想不想”
    他浑身僵硬地凝冻在原地,指节死死绷住仿佛能看清底下浮蓝的毛细血管,似乎生怕自己不慎动弹一下就会将我震碎成一捧飞灰。
    “别过度保护了,亚瑟”
    我懊恼又气愤地小声嘟囔着,毫不掩饰不满的神情,刷地抽回手转身背对着他,“我又不是刚出生的婴儿”
    某个字眼仿佛很大程度上触动了他。我依稀听见背后传来领带刷地抽出襟口的哗响,然后腰侧被人自身后谨慎地环抱。整洁衬衫的衣袖被松略地叠至肘上,他胳臂薄而苍白的皮肤与我相贴,蓄满热意的掌心力度轻柔,慢慢抚触到依然平坦光滑的腹部。
    我无声地笑了笑,一只手按住他围在我腰腹间的手背,低头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自己软绵绵的肚皮。
    “都快两个月了,还一点儿迹象也看不到会不会又是误诊了”
    “我不知道。”
    他半弯着身,浅尝辄止地咬着我的耳垂,“有你就够了。”
    四
    半年后,事实证明这回情况属实。
    阵痛绞紧了神经的那一刻我刚刚结束一期节目的录制,从助理那儿接来一块形状不规则的曲奇饼。
    饼干被收拢的五指捏碎的同时,我就近扶住椅背,嘴唇哆嗦着出声。
    克里斯蒂安清了清嗓子,扶揽着我即将仰倒的身体,还不忘一本正经地道:
    “亚当和夏娃一起偷食了禁果,可上帝对女人的惩罚要严重得多。涉及儿童的事物会让你感受到痛苦,你知道圣经里这么说”
    “够了,闭嘴,我不信教”眼角干胀得快要绽裂,有好几次我感觉自己陷入了虚濛的昏迷,又分别在被塞进车后座、挪上病床、推入产室的过程中回复清醒。
    下半身浸没在齐腰高的温水里,疼痛从湿润处燎卷到干燥蓬松的头顶。我抱住自己赤裸的躯体,胃袋里涌热的潮气堵住喉咙烧燥难耐,竭尽全力还是无法顺畅呼吸。
    “我们已经派人通知你丈夫了”
    陪伴着我的护士凑在我耳畔小声说,“但是你要知道,这个时间很容易堵车。”
    全部的感官刺激尽数消失以后,我只来得及昏昏沉沉地看了一眼初生的小家伙,就被送回了病房休养。
    我浅眠了一小会儿,又不太安稳地睁开眼睛。无菌保温箱放在我的左手边不远的地方,本该里头的新生儿估计正在哪个医生手里接受人生当中第一次体检。
    房门猛地被人撞开。亚瑟急剧喘着气,指间西装外套的面料抓得紧皱,纽扣掉了好几颗,领带歪歪扭扭地搭在肩膊上,神情像不小心破坏了奶油裱花的蛋糕师一样恐慌。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向我走来,脚步放得轻缓极了,犹如过分刺耳的音符会震碎梦境。
    “佩妮”
    他双唇翕合,声音恍惚不太真切,就像心口翻震时涌出的嗡鸣,“你还好吗”
    我疲倦地用一只手挡住眼帘:“一点儿也不好,糟糕透了。”
    病房顶灯的光线太刺眼了,也可能是外头时不时总有人来人往的嘈闹杂音。我胡乱想着,然后感觉到他在床沿坐了下来,紧紧握执住我的手,放到唇边漫无目的地细碎亲吻起来。
    “对不起。我应该应该早点儿想到的,或者”他语无伦次地低声说,整密的眼睫微垂着,眸光满带温情和歉疚,一刻不离地胶着在我脸上。
    “我们谁也没想到我是说,离预产期还有十来天”
    我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勉强能组合语言拼凑起一个完整的长句,“我真不该相信当今的科技水平”
    他颀长有力的五指紧密地缠扣进我的指间,微突骨节带来的触感极其清晰:
    “嗯。”
    “他被送去检查了,我暂时不想看见他。”
    我发现自己应当提醒亚瑟一下,“他皱巴巴、丑兮兮的。”
    亚瑟仿佛才想起我这次入院带来了一个新生命。他的视线在左后方空荡荡的保温箱处羁留半秒,紧接着不加迟疑地点了点头:“嗯。我们不看他。”
    一阵富有节奏敲门声过后,护士友善地探进头来:“恭喜你,你的孩子非常健康,麦考伊夫人。”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有气无力地摆起手:“噢,不,叫我佩妮就行了他妈妈才是麦考伊夫人。”
    护士有些糊涂地转向亚瑟:“你们没结婚”
    亚瑟的嘴角温和地上弯,眼神柔软。
    “她不是我的妻子,是我唯一的挚爱、一生的伴侣。”他说。
    五
    “你曾经是我所有的梦想,现在是我全部的现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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