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还在这儿?”云漠寒是被太后身边的孙嬷嬷硬逼过来的,毕竟就连当年因为他胡闹先帝要打他太后都拼命拦着这种事都搬出来了,云漠寒也只能是去了孝宁宫。
但是他没想到隔着门会又看到了那粉色的裙摆,云漠寒脚步一停,没再往前走。
“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说是奉了懿旨,定要召见杨小姐。而且孝宁宫的宫女去的太多了,即便打晕了……”听霜此时也赶了过来,在云漠寒身后小声说了一句。
打晕了估计就更得抬到宫里好好照顾了,这里到底是皇宫,有些法子还真用不了。
云漠寒沉默了一会儿,今日这情况看来不想私底下见她也还是要见面了。
“你说我现在进去安安会不会很生气?”
听霜在云漠寒身后没说话,她实在不知道这句话应该怎么答,不过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已经很清楚了。
“你说现在把二嫂嫂找来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不过这话她来说还是不合适。
“你是她的陪嫁丫鬟,虽然是我给去的,但是多少应该特殊点儿。记得将来跟她解释清楚我把你一起带进去了。”
“属下明白。”听霜急忙答道,“主子放心。”
云漠寒这才带着她进了房中,虽然太后也在,但是那姑娘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些,她身上的那条裙子铺在地上占据了不小的空间。
“太后。”云漠寒给太后行了礼,没理会那个又跪在他面前的杨家小姐,找了个离她最远的地方坐下了。
“惠儿啊,到哀家这儿来。”太后似乎全然忘了刚才宴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笑着唤着杨惠儿的闺名然后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太后这么做就不怕这姑娘清誉有损?”云漠寒纵使是被逼来了也实在不想陪着太后做戏,索性话说开了还能节省大家的时间。
也还好今日这宴设在了中午,若是晚宴,这个时间点,将来可是什么都说不清。
“既然皇上把话说开了,那哀家索性也就说明白了,这姑娘哀家看了很是欢喜,想要留在身边。”
杨惠儿被太后拉着手本就紧张,此时又听她说想要将自己留在身边,一张俏脸便晕满了红霞。
“那就只好知会杨刺史要委屈他的千金在太后身边做个宫女,不过您也就只能留她几年而已,宫女年满二十五还是要放出宫去嫁人的。”
“刺史终究是一州之长,封疆大吏,太后要想清楚了。”
“哀家喜欢她自然是不能委屈她做个宫女的,”太后这次却似乎没有因为云漠寒的话而生气,她只是继续笑着在杨惠儿的手上拍了拍,“哀家喜欢她,想要她做哀家的媳妇。”
“您要给庆王说亲?”云漠寒听到后面神情却越发不好了,他的安安还活着呢,太后这是铁了心要给他续弦?做她的媳妇,那就只能是正妻,如今还没正妻的就只有云漠殊了。
“皇帝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这孩子也是一样一片丹心都给了你,有她陪着不好吗?这些年你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哀家也确实是看不下去了,如此像什么样子?”
“先不说皇后还在,即便……皇后不在了,那日朕说的立新后的要求,太后是忘了吗?”云漠寒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了。
一片丹心?别以为他没看见这姑娘的眼神,她心里的那个影子究竟是谁她自己清楚么?
再说即便真的是给他的一片真心他就一定要留下吗?他的心很小的,装下了安安,便再没有一丝缝隙了。
“如今六宫妃位空悬,哀家也不是定要你立新后,哀家看贤妃的封号就挺适合这丫头的,先封了,放在你身边伺候你一段时间,如何?”
“太后怕不是忘记了如今宫中的女子都是什么家世?一个刺史的女儿做四妃之一?您是觉得如今前朝太安定了吗?”
听太后和皇帝就这样没有任何遮拦地讨论她的终身大事,杨惠儿的掌心开始微微冒汗了,但是她终究是忍不住要去看云漠寒,毕竟若是今日成了,她便真的能留在他身边了。
“朕今日这话也放在这里,这杨刺史的女儿绝不可能入宫,朕不管她究竟是有一片丹心还是情深几许,您今日若非要绕过朕下懿旨让她进宫为妃,那杨家也只能在一年后少一个女儿而已。”
“这宫中杀人不见血的法子,想来您比朕更清楚吧?”
云漠寒话至此处,终于太后和杨惠儿的脸色都白了。
“陛下何故,厌恶臣女至此?”杨惠儿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漠寒,声音颤抖,但她终究还是发问了。
“对盯着别人东西看还想要占为己有的人——”云漠寒还是瞅了她一眼,苍白的容颜上挂着脂粉有些滑稽,但给他更多的感觉是可悲,“朕很不喜欢。”
“臣女不过是、是,”杨惠儿鼓足的勇气直面天颜,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她定然要留下,“不过是爱慕陛下,何曾想要将他人之物占为己有?”
云漠寒知道他和这姑娘没什么话好说了,但是太后明显现在是一副看戏的神情。可云漠寒的最后那一点点耐心也已经消耗完了。
他不过是想好好等他的安安回来而已,他最近也没惹什么事,为什么总有人非得来招惹他呢?
“你今日自己乖乖回家,你的家族才能不受牵连。朕也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想好了,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心拖着一大家子全族人陪葬究竟值不值得。”云漠寒这话看似是说给杨惠儿听的,但是他看着的却是太后。
他这句话落下,屋内便陷入了一片寂静。
冷炙从皇宫往返一趟匿阁用不了太久的,想来他今日都来了,有些事一起办了也挺好的。
这么想着云漠寒也没再理会那位杨小姐,只是招了个侍卫让他去传话了。
“皇帝何必如此心狠?”太后不知道云漠寒究竟让侍卫去做了什么,但是她稍稍有了那么点不安,“不过是宫中再多个女人而已。选秀的时候是你自己选了那么多的,现在多一个却又不愿意了?”
“太后以为朕不知道她是当时落选的女子?”云漠寒要等着冷炙的东西送过来,这点时间他还是可以留在孝宁宫里陪着太后消耗一下的,不过要耐心便是没有了。
“那她凭什么能有第二次机会呢?”
太后确实没想到云漠寒面对这全然突发的情况也能想起这姑娘是当初那么多女子中的其中一个,但当时云漠寒可是连秀女的面都没看,他是怎么记得那么清楚的?
“哀家喜欢她,这难道不够?”但是皇家么,总有些事是能成为特例的。
“所以朕说了,义女还是宫女都随您喜欢,这是最后的让步了。”
“那些女人之所以能进宫只因为她们对朕没有私心。朕为了天下,她们为了家族,如此而已。”
“而您找来的这一位,朕永远都不会要。在大汉面前,所有的私心都会成为麻烦。”
“有的麻烦朕愿意接受且心甘情愿,”云漠寒最后一次看了看杨惠儿,“而其余的麻烦,还是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朕的面前。”
“主子。”门外也恰好在此时传来了听松的声音,“您要的东西送来了。”
听霜走到外面从听松手里接过了一个盒子,然后重新回到屋里来把它交给了云漠寒。
“您确定后面的话还要当着这小姐的面说吗?”云漠寒打开盒子看了看,扒拉了一下里面的东西,似乎在挑选。
“今日皇帝若是不能——”太后显然是不想放弃的,她并不知道下面的人给云漠寒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无论如何今日她都要达成所愿,杨惠儿是她好不容易选中的,这个女子必须要留在宫里。
“把这个给太后看看。”云漠寒打断了她,从那个盒子里面拿了一块玉佩递给听霜,让她呈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瞧见听霜手里的那个玉佩的时候便愣住了,一块上好的黄玉,油润非常,上面还雕着一丛兰花,这东西是从宫里赏出去的,她赏给了齐昌侯府里的——
如今为什么会在云漠寒手里?!
“这个不够的话,还有。”云漠寒指了指那个盒子,这盒子可不小,能放的东西不少,“太后还看吗?还是先让这位杨小姐出去?”
“孙嬷嬷,你先带惠儿去歇歇,适才大殿上献舞她应该也累了。”
“就不劳烦孙嬷嬷了。”云漠寒这会儿站了起来,“听霜,送杨小姐出宫。外面的侍卫跟着护送,你们定要亲手把她送到杨大人面前去。今日中秋,还是阖家团圆的好。”
听霜得了云漠寒的命令,伸手就扶住了杨惠儿,稍微用了个巧劲捏了她的麻筋,让这姑娘毫无反抗能力地跟着她离开了。
终于这屋中就剩了太后和云漠寒两个人。
“我这儿的东西还有不少,您要不要都看看。”云漠寒此时才把那个盒子转了过来对着太后。
那里面还有一枚发簪、两个男子用的扳指、一条沾着血的帕子、一块令牌还有不少信件。
“这只是一部分而已,我让手底下的人随便拿了一半来。”
“齐昌侯嫡次子去年在喝花酒的时候不小心药死了一个乐伶。”云漠寒说着将那枚发簪拿出来轻轻放到了桌子上,一支简简单单的银簪子,有些发黑,看着并不像花楼的姑娘用的。
“那姑娘原是卖艺不卖身,宁死不从,就丢了命,她的弟弟求告无门被打断了腿。这簪子是她娘留给她的嫁妆。上面沾着要了她命的药。”
“还是齐昌侯府,在泉州强占民宅,那是人家的祖宅,人家不愿意,”他把那两枚扳指也拿了出来放在了桌面上,“您的娘家权大势大,找了个罪名把人家一家子都下狱了。”
“这是作为信物让当地官员帮忙办事的贿赂。”上好的翡翠啊,瞧着就绿汪汪的。
“这绣活儿可不常见,证据自然是能做的。”云漠寒最后拿出了那条沾血的帕子,“天子脚下,依旧有人随意夺人性命。”
“后院争宠寻常事,可闹出人命,一尸两命还带上一个丫鬟的可真是不多见。齐昌侯府三房三年前死了个妾室,还带上了她的丫鬟。”
“至于这块令牌,”云漠寒将最后一样东西拿了出来,“也没什么新鲜事了,依旧是看上了人家的院子,人家不卖,下令放火烧山,宁愿毁了。”
“这可是太后您的亲外甥做出来的事情。”
“还有这些信件,买官卖官,贪污受贿,官职不高,数量不大,但是凑在一起看也挺触目惊心。”
“我现在是皇帝,我要是想要查案当然做得到,更应该给底下的百姓主持正义,可惜皇帝也不能总亲自下令去处理这些小案子,一来这些案子很难让一个侯府伤筋动骨,运作运作没准就免罪了,二来若是我管了一次开了这个口子,后面告御状的人就会越来越多,朝廷的运转确实会受影响。”
“您也别松了这口气,这些冤案我不可能放着,毕竟我答应父皇做太子的那天就也答应了要为这个身份负责,证据都在我手里了,我便没有不管的道理。”
云漠寒把那些东西一样一样又收了起来。
“天理昭昭,大汉所有的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朕得管,朕必须要管他们的冤屈。”
“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收着这些罪证,等到足够多的时候,毕竟蚁多咬死象。等到一条条写出来足够激起民愤的时候,那时候就是这些王公贵戚也保不住自家的时候,那时候这些每一个小的罪证都会变得有用,都会逃无可逃。”
“太后觉得现在朕把这些送到刑部去,术家会怎么样?至少要舍尾求生了吧?他们会来求您这位太后吧?这次您还帮他们吗?”
“皇帝你非要这样赶尽杀绝?”太后虽然觉得云漠寒拿出来的这些东西实在惊骇,但是他选得这个方式让她觉得事情还是有的商量的,毕竟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而他今天无非就是想谈判而已。
“是你们先逼我的,是你们逼我选妃,是你们逼我给大汉找个新皇后的。”
“母亲,我到底还是您生的,您即便没有全然了解我现在心中所想,但多少应该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云漠寒终究还是带着最后的期盼称了太后一声母亲。
“什么时候我能任人拿捏毫不反抗了?”
“您和我今生似乎注定了不能单纯做母子,但如果今后您愿意好好颐养天年不再插手朝廷和后宫里的那些事,我还是会好好奉养您的,您和我之间的关系也没必要弄得那么紧张。”
“但是我也实话告诉您,术家我不会放过,再留着他们大汉的皇帝就太不合格了,这些个东西算是警告,他们收手,剩下的证据我可以不拿出来,但如果还敢挑事,那也休怪我不客气。”
“你这是在威胁我?!”太后似乎没听到云漠寒想要和她好好相处的话,也没听到她的儿子这么多年后又唤了她一声母亲,她只知道云漠寒要对术家动手了。
“太后若是非要这样理解,那朕就是这个意思。”云漠寒见这对话实在是进行不下去了,便合上了那个盒子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
他的母亲不愿意醒醒,那今后他们只做“太后”和“皇帝”也不是不行,很多事会变得容易很多,容易太多太多。
“今日这个杨小姐朕让人好生送回去了,若是再有下一个,那就只有送命的下场,太后想清楚了。”
“至于您要不要跟齐昌侯府知会一声,”云漠寒走到门口扬了扬手里的盒子,“您可以试试现在宫里宫外的消息还能不能递得那么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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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多年美梦祈伴君侧成水月,权贵滔天难掩其罪昭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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