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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州,禹城。
三年前的西北战区,尤其是受战火重创满目疮痍的陆州等地,自新皇登基以来,就不断地派人前去修缮重建,陆州的百姓们也纷纷回来重建家园,原先的衙门守军伤员,都得到了朝廷的照顾,及妥善安顿。
三年后的陆州,几乎已找不到当年战火狼烟留下的痕迹,值此国泰民安之际,陆州境内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就连村落人家逢了秋收盛景,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眼下是春耕,处处都是农家汉子忙碌插秧的场面,冒了秧苗的绿油油的田地一望无际,从旁经过,看一眼也是心旷神怡。
要说陆州最核心的区域,非禹城莫属,当年陆州全境屯粮之地,是为重中之重,禹城的守军及衙门,也应当是朝廷委派的重中之重,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关键区域,闹出了一桩怪事。
在陆州全境焕发蓬勃生机时,禹城,这座三年前焚毁于战火的屯粮屯兵的重要城池,直到三年后的今朝,仍是一派死气沉沉。
禹城,变成了一座死城。
据说是因为三年前,为了避免被铁面军与太子亲兵前后夹击,围困在城中,驭刺率领叛军连夜撤离时,放火焚毁城中屯粮的粮仓,顺带着烧毁了整座城池,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禹城沦为废墟的同时,却烧出了一桩怪事——
被火烤焦龟裂的地面,有奇怪的烟雾冒出,地面上燃起的大火,居然引发了地表下的“鬼火”,禹城的地底下,点点簇簇幽蓝的“鬼火”自那时起,就不断地在燃烧,经久不灭。
刚开始,有人好奇地来此探险,一入城中,没被鬼火烧到,却被烟雾熏呛到,如中毒烟,昏迷不醒,若不尽快抢救出来,就会有人死在此地,渐渐的,没有人再敢靠近这里,迷信些的,直说这死城里闹鬼了。
朝廷也派人来过,加之当今天子擅于用人,派来的人绝不是庸才,当真是有些见识有些能耐的,入城前,先用水打湿帕子捂住口鼻,再小心探入这座死城,仔细勘察后,给朝廷呈上摺子,说禹城有地火,藏有天地精华所孕育的地之气,遇火易燃,燃烧不完全的“气”,常人不可嗅之,不慎嗅入便会丧失知觉,嗜睡一般,闭息而亡。
用封土填埋之法,不能完全灭了地火,百姓们也不敢冒险居住在不断有毒气弥漫的城中,只能等地火自己烧尽,却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于是,禹城沦为死城,城中没有朝廷的守军,亦无衙门驻扎,更没有百姓居住。
三年了,禹城不论是城中还是城外方圆百里的范围,都人迹罕至,城内除了常年的烟雾缭绕,仅剩一片废墟,以及废墟底下燃不尽的地火。渐渐的,人们淡忘了这里,陆州什么地方都去得,唯独不能靠近禹城。
禹城唯一算得上留有旧貌的,就是城门口那道城墙了,虽被火舌烧舔过,城墙上焦黑斑驳的痕迹尽显沧桑,但它仍高高地矗立着,岿然不倒。
城墙下,杂草丛生,墙外已是荒芜一片,却有几副盔甲风吹雨淋锈迹斑斑的靠在墙根上,偶尔随风叩响墙砖,锈甲叩城墙,恍惚还能追忆当年的西北战况。
禹城荒废三年,陆州境内的百姓都不愿踏足此地,在人们眼中此处无疑就是阎罗鬼蜮,不想找死的,都不敢到此一游。故而,谁都没有发现,禹城仅剩的那道城墙,不知何时竟被人重新修缮,搭石梯建城楼,一座简易却十分坚固的城楼似在无声无息中冒了出来。
不仅如此,禹城城中还冒出了一批“鬼魅幽灵”,或是黑衣劲装、刺客死士的打扮,或为铠甲戎装兵士模样,他们在城中清理出一块空地,处于上风口,且没有地火蹿燃,巧妙避过了地火炙烤的高温地带,迎着清凉的风,这块区域的植被茂密,没有受毒气侵袭腐蚀,草色不见枯黄,仍是绿意盎然。
草地上搭起了帐篷,炊烟袅袅的,宛如一座军营阵地,李炽的死士、刺客、智囊,以及赵野麾下主要的人马都集中在此,而那些次要的残余兵力,包括整合了驭刺叛军残部的将士,则驻扎在禹城城外那一大片荒芜区域。
禹城内外,都有李炽的人马,成千上万的兵力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藏在此,若非李炽转移这些人时用了超乎常人的手段,就是陆州境内的衙门守军出了通敌的内鬼,禹城,已然成了李炽这帮谋逆叛军的老巢。
时近黄昏,搭着帐篷的那片军营阵地里,炊烟袅袅,军中伙夫正为大伙儿准备晚膳,忽然,一名前哨撒腿狂奔而来,大呼小叫:“公子他们回来了——后来了——”
帐篷帘子一掀,赵野快步迎出,手搭凉棚纵目远眺,初时闻得阵阵马蹄声,而后就见城墙那头,无名氏一马当先飞驰而来,紧接着又一辆马车施施然穿过城楼,一列黑衣劲装的死士打马跟随。
湿巾捂住口鼻,急速穿过毒烟区域,来到草地帐篷这片儿,炙热的高温才被阵阵凉风驱散,返回驻地,无名氏牵马站到一旁,赵野则迎上几步,随着那辆马车稳稳停住,营地里的人也整齐列队,分列左右恭候公子大驾。
推开车厢门,李炽慢步走下,还不忘回过身来,抬手去扶随后步出车厢之人。
“公子此行,收获不小啊!”赵野眼尖,马车一停,车厢门一开,他就看到车厢里除了公子炽,还有一人,一个镣铐加身的俘虏,而且,还是个绝艳倾城的美人儿!
“那是,公子亲自出马,哪能不马到成功!”急来溜须拍马的,是李炽招揽在麾下的智囊之一,此人还箭步上前帮忙,帮公子一道扶着那俘虏下了马车。
“这位是……宁然公主?!”没有轻纱遮面,宁然一下马车,就被赵野一眼认出:“真是稀客呀稀客!”嘴巴上客套着,手底下的动作却十分利索,赵野一上来就跟押犯人似的,押着俘虏往营地深处最大的那顶帐篷走去,“公主驾到,蓬荜生辉!来来来,快到屋里坐。”
屋里?不就是帐篷么,比囚笼牢狱倒也好些,——被人押向营地内时,宁然默不作声,暗中留意观察,见这营地之中星罗棋布的帐篷,果然暗含阵法,一步走错怕是要触动机关陷阱,难怪赵野将军急于上前,亲自押犯人入内。
一路走来,两旁分列的叛军兵士挡去了大半视线,直到深入营地中心,在靠近最大的那顶帐篷时,宁然才看到不一样的景致——这里居然摆了十口大缸。
禹城地火炙热,开凿的水井早已干涸,便有人从城外河中挑水,注满十口大缸,水缸旁边有几个浣纱女打扮的侍婢下人,正在那里摆盆舀水搓洗衣物,其中一名妇女蹲在那里,洗得累了,直起腰来,用手擦擦汗,又捶了捶酸痛的腰。
这婢女下人打扮的洗衣妇刚一抬头,宁然就惊呆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脱口惊呼:“母妃?!”
昔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如意宫主母,被帝王宠爱养尊处优的贵妃娘娘,如今,却在李炽的营地内干着下人贱婢的脏活累活,布衣荆钗,头发蓬乱,满脸疲惫,眼角甚至有细纹蔓出,蓥娘这般狼狈的模样,被女儿一眼瞅见,几乎不敢相信:这还是自己所熟悉的母妃吗?
“阿宁?!”见到女儿,蓥娘也震惊,随即脸色大变,霍地站起,哐啷一声,踢翻了洗衣水盆,她冲过来,万分惊惶的样子,看向紧跟在女儿身后的李炽。
那一瞬,蓥娘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那种感觉太过强烈,促使她不顾一切地扑向李炽,疯也似的嘶声叫喊:“你想做什么?她、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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