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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
长安宫城。
御卫于台阶肃然而立,帝王寝宫内掌灯长明,仪坤宫的掌事姑姑与太监宫娥守在门外,不时留意着滴漏里计时的立箭,依着往常的习惯,皇后娘娘会在戌时四刻,准时从天子寝宫出来,搭乘凤辇返回仪坤宫,而此刻,滴漏漫过的立箭位置,刚刚指向戌时三刻,只剩一刻钟的时间了。
寝宫内殿,隔着一层水晶珠帘,凤伶正在为天子宽衣,将赘赘的帝王衣饰,逐一换下,更换就寝前宽松轻便的中衣及罩袍。
“今日殿试可有收获?”指尖轻柔地帮他宽衣解带,凤伶闲聊一般,轻声问。
“有。”羿天往两侧平举双手,在她熟能生巧的帮他更衣之后,顿觉身上轻松了许多,那些过于华丽、繁复沉重的衣饰褪下,就像卸下累赘,呼吸也顺畅了许多,他笑着回道:“三甲中一甲头三名文采斐然且各有所长,必是将来朝廷的栋梁之才。”
“你都累了一天,可得早些歇息。”珠帘内并无旁人,凤伶与他闲聊时并未一口一个皇上的称呼,倒也遂了羿天的意,以亲人的姿态,陪伴在他身边,交谈时显得很放松很随意,落在旁人眼里倒也是亲密无间的相处着。
“不陪我多聊会儿么?”除了鞫容,还有凤伶,只要没有外人在场,只当着这二人的面,羿天也从不自称“朕”,在他心底里,认定了这二人就是自己此生最亲的亲人了。
“你……还不困?”陪他多聊会儿,自是求之不得,能在心爱的人身边多待片刻,她又怎会拒绝,但是,凤伶还是努力地克制自己,“你要是不觉得乏,咱们还有一刻钟可聊,戌时四刻一到,我就得回去了。”回中宫,而后,二人各自就寝。
“每月月中,我都不能陪你,只能在月初月末摆驾中宫,难得今日你来……再多聊会儿吧。”羿天的目光,透过那扇窗格,遥望夜空,一点明月当空,却是下弦月,月中月圆之期已过,月圆之后便是月缺,月缺之后又会月圆,月缺月圆就好似人世间许多分分合合,有的人分开后还会重聚,有的人分开了就是永诀。
哐!隔窗遥见的那点明月也看不到了,却是凤伶转身去拉下了窗格子,“今晚风大,可不能敞着窗子让你受寒。”眼下这气候乍暖还寒,她生怕他受凉又得在床上躺着,慌忙关了窗。
“吹着点风,不碍事的。”羿天无奈,被人照顾的感觉虽然暖心,但他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娇贵公子,只不过……近段时日,他总是昏沉沉的,嗜睡,还老是忘事,心慌气短那算是轻微的症状,要是发病了,几时晕过去自个也难预料,而且一旦晕厥,昏睡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惹得周遭那些人,包括十七他们,都无比的担心,平日里都像凤伶这般,一个个都谨慎小心地照顾着他,让他心中隐隐的感觉到了什么。
“我也怕受凉啊。”凤伶婉约而笑,一贯的温柔体贴,有些事她习惯了藏在心里,却也知道如他这般玲珑心窍,怕是早已觉察到了什么,只是他们都不说,他也故作不知,彼此都避讳着那个话题,那个被四渎宣告后沉甸甸地压在众人心头的敏感话题,就连张榜广邀天下名医一事,都没有人敢在天子面前直言,而羿天也是聪明人装糊涂,不闻不问,由得他们去折腾,折腾至今,他们总是从希望到失望,再重新抱有希望,而后又经历失望的打击,就好似五湖四海纷至沓来的那些医者,踌躇满志地来应试、垂头丧气地离开,而后又来一批踌躇满志的,最终还是会垂头丧气地离开,如此反复,如此折腾,却没有一个人想要放弃,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们也要坚持下去。
“这几天是挺冷的,倒春寒了。”羿天捡起一旁的披风,给她披上,“我这里不缺人伺候,你不方便的时候就别过来了。”来一会儿,她就得走,来回折腾,他是怕她也累着。
“今儿殿试,你忙一天了,我能不过来吗?”在他累的时候,她总想陪伴在他身边,可偏偏他极少来仪坤宫,她只得自个跑来,还记得三年前刚登基,他还挺不适应宫里的繁多规矩,被宫人簇拥着侍奉着,他都极不自在极不舒坦,更不愿她也遵着后宫规矩,一口一个臣妾的来伺候他,明知她是懂规矩的名门闺秀出身,偏要她不照规矩来,好在她兰心蕙质,又是解语花,执掌凤印后,面临庞杂事物诸多难题,也能处理的面面俱到,果有母仪天下的气度风范,着实令他放心。
“伶姐姐……”羿天看看更换上的宽松罩袍,那一针一线,无不是她在灯下细致缝制的,“你也别太累着。”分明是拒绝了好多次,她仍执意亲手为他制衣。
“不会,我一点儿都不累。”羿天病了,她就有了许多机会往返于此,亲自来照料他,看他换穿了自己亲手缝制的衣袍就寝,她就觉得仿佛是自己在与他同眠共枕,而不仅仅是那一件衣袍。可偏偏这只不过是她的幻觉,即便臣子们盼着后宫再传喜事,多添几位皇子,她也无法做到,每次来到他身边,想要与他更亲近些,也只不过是抢了内侍的活,帮他更衣罢了,如此,才能让自己的手指稍稍触碰到他,触摸到他的体温,那种感觉总让她心痒痒,却仍是望梅止渴,哪怕离开前,她的手指仍不舍的抚摩在他的衣袍上,隔着衣衫汲取他的体温,最终她仍不得不独自回宫就寝。
自从他的病势加重,她无时不刻想要陪伴在他身边,唯恐相伴的日子越来越短,哪怕是在他身边时,她仍感觉好像要随时失去他,那种揪心感觉糟糕透了,偏偏就日夜折磨着她,也折磨着许许多多知道他病情,默默关心着他的所有人。
“果然,殿试很顺利,你的气色也好很多。”凤伶觉得奇怪,这几日,他的气色很好,简直是太好了,一点都不像个病入膏肓的人,昨儿他甚至不顾四渎与十七的劝阻,居然跑去骑马了,难道……他的病情正在好转?不,“噬心蛊”扎心,毒已损及心脉,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突然好起来?
回光返照?一想到这个可能,凤伶就心惊胆战,越发的惶惶不安。
“四渎兄长给的药管用,我的病当然会好起来。”羿天漫不经心的笑,泛着绛紫的唇瓣勾起迷人的弧度,浑身散发的奇香,更加浓郁撩人。
看他笑得如此迷人,凤伶的目光沉醉了一下,突然有些恍惚,隐约听到寝宫殿门外,她的人在叩门轻唤:“戌时四刻了,娘娘,您该回了。”
“时辰到了么?”她恍惚地问,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他不是让她留下多聊会儿的么,可怎么两个人聊来聊去的,总是那几句话,宛如亲人的日常对谈,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没有小两口之间的悄悄话,没有耳鬓厮磨的热度,没有……她梦寐以求的一切!
“夜深了,你该回去歇着了。”羿天也没有再挽留她,只是帮她系上披风,看她恋恋不舍地转身,缓步往外走。
“伶……”忽闻背后一声轻唤,轻渺如烟好似幻听,凤伶却浑身一震,蓦地回首,就见他翕张双唇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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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后面第九十章到九十三章内容还未修改完善,建议大家先不要订阅那四章,等下周一再一并看完整的完善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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