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虽然有些夸张,但也并非胡编乱造。
因为林维桢记得,1986年全国汉字输入方案评测,一共选出了11个a类方案和19个b类方案。当时五笔输入法已经成为中国最受用户欢迎、应用最广泛的汉字输入技术,但却在最后关头被挤出a类方案。只要是个有脑子的人,肯定能明白其中的缘由,除了“黑哨”,别无其它解释。
而后来的五笔输入方案的专利纷争,其实根子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埋下了。
王永民在完成五笔输入方案后,为了进行推广,在南阳举办了首期培训班,有60多个国家级大单位派员参加培训,或许是迫于压力,也或许是迫于无奈,王永民将软件、码本、资料和程序全给了这些单位。
这种行为简直愚蠢透顶,其性质类似于微软公开windows源代码,把底牌漏个干净。
所以,王永民成也体制,败也体制。
如果他不想重走前世的老路,必须得敢于跳出体制的窠臼。
王永民有些书生意气,有时候想法挺幼稚的,但自中科大毕业后,长年混迹于体制内,对林维桢的话深以为然,是啊,自己只是河南南阳科委的一个小小的办事员,出身贫寒,在人才济济的科委系统中,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哪有什么资源和人脉去跟别人争啊。
可辞职就能解决问题吗?脱离了体制内,恐怕更难得到认可吧。
王永民轻轻地摇摇头,道:“小林,难道辞职了就能让我的方案被大家接受吗?不会的,甚至连评测的机会都不给我。”
林维桢笑道:“老王,你现在不要去想评测这种遥远的事情,我就问你,你对自己的方案有没有信心吧。”
王永民顿时直起腰背,道:“当然有信心,咱俩一起研究出来的26键字形编码方案,绝对是国内首创,而且这个方案输入汉字的容错率非常高,所有常用汉字最多只需要四码就能实现输入,我估计熟练者每分钟至少能输入四五十个汉字。”
四五十个汉字?林维桢笑了笑,心说你实在太低估了五笔输入法,专业人士盲打一分钟能输入两百多个汉字。
“好,既然你这么有信心,为什么不用事实说话?”
王永民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用事实说话也需要推广啊,没有国家的支持,谁会用呢?”
林维桢摆手道:“为什么事事都要靠国家呢?咱们自己有手有脚,完全可以自己推广啊。当然,用事实说话有点笼统,确切的说是用产品说话,咱们把产品生产出来,拿出来给大家用,只要产品好,自然就有了口碑。这个套路其实跟农村包围城市差不多,咱们是用市场来倒逼政策,等咱们的编码方案占领的国内绝大部分市场,将竞争对手都踩在脚下,到时候,呵呵,那些专家们捏着鼻子也得认了我们的方案!”
王永民顿时乐了,这家伙口气不小啊,还敢倒逼政策,只当他是说大话,不过对于他说的占领国内市场却非常感兴趣,急忙问道:“小林,你说清楚点,咱们的产品不就是编码方案吗?占领市场……,这不是还得靠国家认可和推广吗?”
林维桢道:“老王,你别把思维局限在编码方案上。刚才听你介绍计算机汉字输入的原理,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既然现在的计算机系统,不管是硬件还是软件系统,都不支持汉字输入,那么我们可以将你的汉字编码方案集成到一块扩展卡上,做成实物产品,插到计算机上,就像……,对,就像那个汉字终端机,具体怎么实现我是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你可以试一试嘛。”
王永民眼睛一亮,道:“对啊,汉字终端机自己是不能独立实现汉字输入输出的,得连接到计算机上才行,跟你说的这个扩展卡性质类似,让我好好想想,芯片可以用z80,或者差一点的也可以,字库和编码可以烧到rom中……。小林,这方法应该可行!”
没等林维桢反应,王永民紧紧握着拳头,自言自语道:“如果在这块板子上集成显示芯片和驱动,不仅能实现汉字的输入,而还能大大改善汉字的处理速度和显示效果,这样一来,就不用对目前的计算机系统进行任何修改,插上这块板子就能直接处理汉字了。”
林维桢笑着拍拍他的胳膊,道:“老王,别光顾着高兴,怎么样,辞职吧!”
一听到辞职二字,王永民瞬间被打回了原形,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沉默了一会儿道:“小林,你的意思是让我辞职研究这种板卡吧。先不说辞职的问题,就算我辞职了,做出这种卡了,然后呢?怎么生产,怎么销售,这些都不确定。”
林维桢知道他还是舍不得他的铁饭碗,要想让他下定决心辞职,必须先替他解决后顾之忧,想了想道:“老王,这样吧,你先把这个产品做出来,咱们先拿给客户试试。”
王永民疑惑道:“哪来的客户?”
林维桢道:“你难道忘了丹尼尔吗?他在特区有个印刷厂,肯定需要中文排版系统,有了这块板卡,再捣鼓一下,加上中文排版功能,起个高大上的名字,就叫中文排版解决方案,你说印刷厂能不买账吗?我跟你说啊,丹尼尔是个狗大户,到时候狠狠宰他一顿,一套解决方案要他几万块钱,嫌贵?世上只此一家,嫌贵也得掏钱买!”
王永民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解决方案啊,说白了就是一块破板卡加上一套排版软件,居然让他说得跟金子做的似的,甚至比金子还贵,他实在难以置信,会有人为这套所谓的解决方案买账。
不过又觉得林维桢说得有点道理,他的工作单位南阳科委就有一台日本人发明的汉字照相排版植字机,正是在摆弄这台排版机的过程中,他才萌发了做汉字输入编码研究的想法。
国内大大小小的印刷厂不知凡几,有些企事业单位内部也需要印刷文件,都是中文排版系统的潜在客户,这样一来,在赚钱的同时,又能借机推广自己的输入方案,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王永民心动了。
林维桢看他犹豫不决的模样,有些焦急,问道:“老王,干吧!你要是担心启动经费,这钱我出了!”
王永民仰着头看天,然后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咬着牙道:“干了!这次回去我就辞职!”
“好!”林维桢大喜道。
只是,下一刻王永民沮丧道:“我辞职了,万一搞砸了怎么办?”
都到了这地步了,林维桢哪容得他退缩,给他打气道:“老王,你要有信心,你肯定能成功!你现在不要着急,也别想会不会成功,先把东西做出来给丹尼尔的印刷厂试用,然后慢慢改进,等时机成熟再推向市场,来个一炮而红!”
王永民像是丢了魂一般,有气无力道:“好……,好吧,小林,要不我先不辞职?等弄出来后再辞职。”
林维桢一阵无语,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摇头道:“不是我要当小人,你要是不辞职,最后出了成果,这个成果到底算谁的?你单位的还是你自己的?”
王永民道:“可我也花了单位的经费啊,9000块钱,将近一万呢。”
林维桢撇撇嘴道:“你去年不是弄出了个62键方案吗?”
王永民点点头道:“也对,从去年8月底开始,我就一直花你的钱,26键方案的字根都是你提供的,确实跟我单位没关系。”
林维桢道:“老王,这就对了,你甭觉得对不起单位,有多少付出就有多少收获,9000块钱买62键方案,你们单位还占了大便宜呢。”
王永民叹气道:“得,这下我心里的愧疚感减轻了不少,辞职的时候,腰杆子能硬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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