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有妖》9.往事不想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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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涵家从没来过这么多人，小小的屋子被塞满。
    这是一场没有准备的探访，没有人告诉冯涵这些人为什么来，来干什么。
    村长轻车熟路的招呼客人，仿佛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少年的不满写在神情中，但他仍按照村长的意思跟这几个不知来路的年轻人聊天，而且有问必答。
    毕竟村长算是村里为数不多比较照顾他们家的人。爷爷的低保是村长帮忙申请的，要不然他们家更困难了。这每月的几百块钱，差不多够爷爷吃药了。
    尽管村头办停车场的老女人也得了低保，但他不羡慕，毕竟那女人是村长的妹妹。
    屋子的整体印象是乱糟糟，但好在不脏，也没有什么怪味。一个瘫痪病人，一个课业繁重的少年，这样已经不错了。
    骨瘦嶙峋的老人卧在房间一角的床上，安静的像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只是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的大孙子。
    胥延在屋里站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他只看了那男孩儿一眼，就知道这个孩子跟电影里朗宇饰演的角色有点像。
    天还没完全晴朗，站在院子里看，远处是重叠的茶山。
    这个地方盛产茶叶，可惜地点不出名，价格低，靠茶赚不了钱，很多人选择外出打工。
    今天有点阴，天气预报白天是阴转多远，晚上可能会下小雨。凉风一吹，胥延眨了下眼睛，两行清泪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胥延没擦眼泪，他瞪大眼睛，想努力把剩下的眼泪憋回去，却又掉出来几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三年前，同样的季节，他送别了爷爷，爷爷死于脑溢血。跟范涵爷爷是同一种病。之后他再也听不得这种病，见不得同样病的人。可偏偏得这个病的人还挺多的……
    看见冯涵的爷爷，他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内心最重要的一部分被抽离，无处发泄的悲伤逃无可逃，充斥在心里。
    爷爷去世之后，他总觉得自己漂泊的人生，如浮萍，没着没落。
    胥延的超能力并不是天生就有，如果让他选择，他希望一辈子不要跟他的超能力相遇。
    四岁的时候，他和爸妈在去爷爷家的路上出了车祸，父母当场死亡，危难来临的时候，妈妈凭借本能把他护在怀里，他只是头部受了点轻伤，抢救回来之后他就有了这个能力——看见别人的记忆。
    妈妈救他的应勇时刻他完全不记得，是爷爷跟他说的，如果不是爸妈的照片就贴在墙上，他怕是连他们的样子也要忘记。
    在那之后，他跟爷爷奶奶还有小姨一起生活，一晃就是十几年。
    他现在有钱了，给家里换了个大房子，小姨也开了一家蛋糕店，和奶奶一起生活在县城。条件变好了，可那个扛起全家的爷爷却走了。
    因为他的超能力，他知道了很多爷爷的秘密。那个扛起全家的那人，他亏欠了太多，还没来的及回报，就永远的走了。
    除了家人，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依靠。
    如果硬是要说能依靠的——大概就是钱了!
    这些藏在心底的事情，他平时不会去想，因为一想就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塌他辛辛苦苦建立的城堡。
    之前他问过肖颂，为什么在那么多新人中选中了他。
    肖颂说，因为他虽然没钱没后台，外型也不是最适合大荧幕的，但是他眼中有光。
    他不明白。他想可能是那时候他把欲望写在脸上，他想赚钱。
    都说钱不是万能的，可是对于十几年前的经历来说，他那个阶层，钱就是万能的。
    风吹干了泪。
    纵有万亩茶园，这仍是个贫困的小山村。
    茶商低价收购茶农手里的茶，加工、包装，摇身一变就成了超市里的名优产品，卖上了高价。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他表情冷然的转身，一眼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文舟。
    呃呃呃，他什么时候来的？不会看见我哭了吧，丢人丢大发了……
    不过，应该还好还好，他不化妆，就算掉几滴泪，也没有花妆的危险，而且这么远不会被发现，毕竟不是谁都有像他一样裸眼0的视力。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两个人从陌生人差不多成了朋友圈点赞之交。
    要不然过去打个招呼……？
    胥延往前走了两步，然而没想到文舟却迅速的转身闪进屋了。
    ……
    文舟虽然没有裸眼0的视力，但是他带了隐形眼镜，带上就0了。
    他只是出来透口气。结果一出门就看见胥延红着眼眶的侧颜杀，吓得他一动也没敢动……，文舟平时最怕看见人掉眼泪。从小就是，看见人哭就躲得远远的，因为他不会安慰人。这事儿太难了！
    而且将心比心，要是他自己难受的时候，别人来安慰他，他会变成难受+烦躁，他难受的时候只会一个人逃得远远的。所以他没敢动，怕俩人撞见尴尬。
    天高山远，空旷之中，胥延单薄的立在那里，凭空生出一种孤寂之感。
    好像天地间茫茫，只他一人踽踽独行。
    想给他一点温暖。
    然而胥延猝不及防转身的那一刻，他脚比脑子还快，直接闪进屋了。
    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那么多，都在努力。可最后成功的却可能是那些富贵人家的孩子，因为他们见过更大的世界，有更好的老师，更早就知道了努力的方向。穷人家的小孩不是输在了起跑线上，而是有些人直接就生在了终点。
    娱乐圈更是如此，现在流行的小鲜肉小仙女多数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难得有那么一两个贫寒出身的熬出头，光凭借家穷就能上几回热搜。
    这次出行，剧组里的几个年青人都很有感触，去的时候一路叽叽喳喳，回去的时候却异常安静。这里面除了胥延，家境最差的就是朗宇，即便这样，他家也是小康水平，母亲是舞蹈老师，父亲是公务员。他之所以学舞蹈，跟他妈妈从小的培养有很大关系。
    说起来，这一路，还属胥延最艰辛。
    但胥延当时签约经纪公司的时候就说了，绝对不可以拿他的家庭炒作。公司勉强答应了，后来肖颂接管他，他又跟肖颂提了几句。一是他不想卖惨博同情，二是那时他已经不穷了。
    安静如鸡的汽车内，突然有一个青年说，“感觉范涵家好可怜，要不然我们给他捐点钱，帮一点是一点。”声音一出，车内几人都附和起来，胥延戴着耳机闭眼装作睡觉没参与，一是他觉得范涵自尊心很强肯定不会要，二是他觉得这种输血似的扶贫没有什么卵用，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随机播放的音乐安静舒缓，他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有人轻轻拍了下他的头。
    男人的头不可以随便拍的！他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文舟一张俊脸，他提起一口气，刚准备说点什么。
    文舟突然异常柔和的对他说，“已经到了，下车吧。”
    一口气提到嗓子又咽了下去，他皱了皱，看了眼四周，别人都已经下车了。这话是对他说的没错，然而，这还是文舟第一次对他态度这么好……
    明明上午看见他的时候还转身跑了。
    男人心，海底针，捉摸不透。
    他答应了一声跟着文舟一起下了车，一群人都在往食堂走，二人也跟着去 。等到食堂的时候，他迅速的打好饭菜，又迅速的锁定朗宇的座位赶紧坐了过去。生怕一个不小心和文舟坐到一个桌吃饭。
    结果刚坐下没两分钟，文舟也端着盘子坐过来。
    尽管文舟昨天早上见识过胥延吃零食的样子，但当他看见胥延餐盘里满满的一堆，仍旧是发自内心的惊讶了一下。
    他还以为胥延这么瘦，肯定得节食，没想到吃的比自己都多……
    三个人打过招呼后，各自默默吃饭，胥延是饭菜太多腾不出嘴来说话，朗宇是跟文舟坐在一块儿有点拘谨，尤其是昨晚胥延告诉他，他能演男二这个角色都是文舟帮的忙，是文舟向导演推荐的他。
    当然胥延没说男二原本定的是自己。
    朗宇自己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还以为踩了狗屎运才能演这个角色。知道了这件事再看文舟，就更觉得有点紧张，就像是干了什么坏事，被老师正抓住的那种紧张。
    他对文舟有感激也有敬畏。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就算他不是千里马，以后他也得撒蹄子跑成千里马才对得起文舟的伯乐之恩。
    就在这会儿，邻桌突然有一个身穿姜黄色卫衣的帅小伙走了过来，正是上午在车里提议捐款的人，“那个，我们两个打算下午去爬山，你们要不要去？”他指了指旁边同样帅气的小伙说。
    今天上午的任务已经完成，晚上导演要开会讨论人物，下午确实没事，胥延也想散散心，要不然回去没准要面对文舟那张脸，“我去。”
    胥延转过头问殷切地朗宇，“一起去呗？”
    朗宇瞄了文舟一眼，见他仍旧有条不紊的吃饭，又抬头看了眼爬山发起人，“嗯，我也去。”
    爬山发起人名叫许一扬，性格热情活泼，见两人都答应了挺高兴，又礼貌的问了文舟一句。“文老师，你去吗？”
    他们这几个都是没什么名气的新人，自然能玩到一起，而文舟跟他们实在是阶层不同，而且如果按照三年一个代沟，文舟怕是跟他们得有三个代沟了。
    我们不一样，不一样。
    “我也去。”低沉的声音缓缓开口，文舟竟然出乎意料地表示要去！
    胥延一口饭卡在嗓子眼，差点没喷对面朗宇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