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之城》74.异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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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人高马大的大人，围着一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孩子，面色凶恶，言语不善，商量着挖人眼珠。在冰释眼中，这群人比这个孩子更像一个怪物。不知是谁说的，不要试图去试探人性，因为试探下来都不是人。
    冰释看着那双异瞳中的冷漠死寂，心不可遏制的痛了起来。
    村长正在极力阻止吴彪挖人眼珠，只说要赶孩子走。
    这吴彪是村里的青壮年，人没有村里的人勤劳朴实，但是脑子灵活，家境不错，人也不懒，家里有一间小客栈。不过有点喜欢拉帮结派，搞点小势力。
    冰释二人刚来时，他曾经企图拦住冰释二人，可能是想从他们身上捞点好处，被王悦一脚就给踹趴下了，从此这村里老大就成了王悦。
    冰释问村长：“大宋律例，无故伤人者要处什么刑法？”
    村长会意道：“如果是挖人眼珠致人残疾，除了要赔钱之外，要杖责四十，流三千里。”
    “我们镇好像也有县慰司的官差驻扎着吧，那两位官爷叫什么来着？”冰释故意问道。
    其实县慰司虽然负责治安，但是一般乡村都有乡规民约，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小村里的小吏一般都是摆设，拿几个小钱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一般人家都习惯找村长或是族老评理，打架也是找村里的壮丁。早就忽略了律法的存在，这些人也不太懂法。
    那几个抓住孩子的男人一听，如此重的刑法，手自然就松了，不过这孩子也没有跑，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些人，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
    这吴彪看冰释冷冷的目光，心中更是不悦。他之所以要挖人眼珠也是因为他最近威信下降，有些压不住人，所以要逞凶斗狠一番。但是又知道如今这情形，即便要真挖人眼珠也不能在这里挖。虽然他不知道这刑法的真假，既然这么多人看见了，又有这个女人参合，难保不是个把柄。最主要的是，他其实也没有多少底气。这世间人都是如此，你恶，但怕比你更恶的。都是欺软怕硬的主，也只敢拿小孩子开刀。
    “我这是为民除害。”吴彪大着嗓门，虚张声势道。
    “这孩子一没有杀人，二没有放火，更没有作奸犯科怎么就是害了。”冰释冷声反问。
    “他是妖怪，肯定会带来灾害的。”即便王悦不在，但是王悦徒手隔空就击碎了一块巨石，他还不敢对冰释如何，只敢口头逞能。
    “在我们国家的西边有许多色目人，他们都是蓝眼珠，我们镇上也出现过绿眼的波斯商人经过。盛唐时，各色人种都来西京朝拜，在那里娶妻生子，和我们和睦共处。从没有听说不同眼珠的人是妖怪，会带来灾难，我看你是见识少吧。这孩子眼珠之所以呈现不同颜色，肯定是父母有一方是外族人，不过是个混血儿吧了。”冰释语气舒缓不疾不徐，这是解释给所有村民听的。
    “我当然知道混血儿，可没有两只眼睛呈不同颜色的，这分明是个异种。”吴彪看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都不认同，有些气恼，又不敢真冲冰释发作，心中更是烦闷不已，脸都涨红了。
    “那是你见识少，两只眼睛呈不同颜色，分明是上天的恩赐。西方传说，天使背有双翼，天生异瞳，黑色眼睛看见世间邪恶肮脏之事，蓝色眼睛看尽世间美好善良之事，然后惩恶扬善。我看这孩子也许是西方天使转生，将来说不定有大造化。”她说着就轻轻走到这孩子身边，伸出手，轻轻拉着他脏兮兮的小手。不过这孩子，也只是冷漠的看了冰释一眼就抽掉手。
    她不以为意，对村长道：“这孩子不可能带来什么灾难的，我相公就是秀才，他见识广，那个传说就是他说给我听的，不过如果触怒天使，说不定会惹来天罚哦。”
    村长也有些羞赧，他也只是看这孩子天生异瞳，冷冷盯着人的样子分外渗人，就想将人赶走算了，不想惹事。这西方的传说他还真没有听过，既然没事，就算了。
    “王秀才既然这么说，肯定没错。这孩子不是妖怪，给他点吃的，就让他走吧。”说着就吩咐自己的儿子回家拿点吃的来。
    这时吴彪也知道今天斗不了狠了，只得哼一声就带着他的跟班走了。其他人看没有热闹可看，也就都散了。冰释也要回家了，结果这孩子没有等村长的食物就跟到她家，不过就在门外面不进来。
    冰释看他可伶，也取了自己做的米粥出来，递给他，结果他不接，只是盯着冰释道：“你刚才说的传说是真的吗？我不是恶魔，是天使？”
    冰释看他倔强的眼神，想他一定因为这双眼睛受尽了苦头，所以才执着的要确认。她忍住酸意道：“当然是真的，你不是恶魔，是天使。”
    即便得到了冰释肯定的答案，他也没有露出笑容，反而更加凄惶起来。
    冰释主动拉着他的手，将他拉进屋，然后拉起他的双手捧起碗。“吃吧，世界没有抛弃你，你会好起来的。”
    因为她这句话，一颗眼泪从他的眼眶滑落。他没有大哭，也没有抽泣，就只有这一颗泪水溢出了眼眶表达着他的悲伤，但却让冰释更加的心疼。
    冰释将碗递到他唇边，他机械的吞咽起来。
    吃完后，他没有停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准备离开。
    冰释看着那瘦弱的背影，不知怎的，突然道：“如果你没有地方可以去，可以先留在这里，我等你长大，让你来报答我。”这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他刚才都没有向冰释道谢，但他的眼神却让冰释知道，他会记住这一饭之恩的。
    他回过头，那双异瞳闪过不明的光，冰释回以真诚。
    他最终道：“好，等我长大，我一定报答你。”
    冰释又把他拉进屋，突然想到，家里又要多口人了，更像个家了，真好。
    她兴致冲冲的将小孩拉进西屋，让小孩坐在桌边道：“你等着，我去烧水，你该好好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她又摸摸他的头，问道:“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孩子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名字。”
    冰释笑：“没关系，等我相公回来，让他给你取个名字。”她又摸摸他的骨骼，这孩子全程僵着，任她动手，摸完冰释笑道：“应该有十岁了，决定了，你今年十岁，今天就是你的生日。”
    孩子洗完澡，换上冰释借的隔壁虎子穿旧的衣服，看起来居然分外的好看。可能因为是混血儿，即便在外漂泊也有一张分外白皙的皮肤，异瞳清亮又深邃，五官更是好看得没话说，真的有种西方天使的既视感，冰释想着自己不会真的捡到了一个天使吧。
    一整天冰释都在兴奋中度过，拉着孩子问东问西，这孩子不怎么说话，只是简单的陈诉了一下他自己的身世。他是被乞丐养大的，老乞丐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了。而唯一关于他身世的是他的襁褓中有一张绣着奇怪文字细布，他汉字都不认识，这样的文字自然更加不认识。他一直想要解开这些文字，这样也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冰释看了这块布上的文字，好似西方文字，但又不像，但更不像拼音。不过这文字看着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来，反而想得她头疼。她只得将布收起来，移开思绪。
    晚上王悦扛着一颗小树苗回来，就发现家里多了个小孩。
    顿时就用眼神质问冰释，冰释连忙把他拉到屋中将今天的来龙去脉道了出来，然后就道：“我看着孩子可伶，就让他在我们家住下，反正我们又不是养不起一个人。”
    王悦皱眉：“我也不相信什么异瞳不祥，不过娘子的心也太软了，这世上的乞儿这么多，今天看见这个可怜带回家，明天看那个凄惨是不是也要带回家。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养，就要做一大堆孩子的爹吗？”
    可如今孩子都被自己留下了，若是要扔了他岂不是对他更大的伤害。
    “我看那孩子应该也有十岁了，我们这么年轻，我也不想有这么大的一个孩子。不过有个这样的弟弟也不错，而且我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你看那孩子这么可伶，我们就留下他吧。”冰释撒娇讨好的拉着他的手祈求道。
    王悦轻轻将冰释搂到怀中，语带宠溺道：“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好。”
    看他松口，冰释心中如同吃了蜜一样。“对了，这孩子身上有一张关于他身世的奇怪文字，我看着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你看看，这孩子也是怪可伶的，若是能找到他的父母，也能成全他。”
    王悦接过布看了看，摇摇头道：“应该是西方的一种文字，我也不认识。”
    冰释突然想到了他拿的那颗树，奇怪的问道：“今天怎么带了棵小树回来？”
    王悦想起这棵树，也兴致高昂起来：“我们家前院太空旷了，正好今天吴家大叔送了棵石榴树苗给我，我就想将他种到前院去。”
    其实冰释也觉得前院过于空旷，正好春天来了，是该种些花草树木，将院子妆点起来。“我也有这个想法，正想等你哪天休息一起到后山去挖些漂亮的树木回来呢，我觉得院子里种樱花树才好看，这棵石榴树种在后院吧。”
    王悦不经意问道“冰儿为何喜欢樱花？”
    “好像有首诗，剪绿裁红十四词。迷花我合署樱痴。花能惹泪怕花知。安得蹑云飞绮梦，尽教浥露折繁枝。三山立马艳阳时。当樱花盛开时，我们可以做在樱花树下，煮茶，赏花，多好。”冰释迟疑了片刻，其实她也说不清楚为何觉得樱花好看，就脱口而出了，但是想想院中种满樱花的美景便找了个理由。
    “樱花可以种，但这颗石榴树也要种在前院里。”王悦在小事上一向都是随冰释安排的，怎么今天非得种一颗石榴树。
    王悦笑着看她，“你没有发现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有石榴树吗，这是这里的一种习俗。”
    “什么习俗啊？”冰释回味，确实好像大部分人家门前都有石榴树，但不明白这石榴树有什么好的。
    王悦的笑意更浓了，他半搂着她，看着她的脸，提醒道“你想想石榴的特征。”
    她本就聪慧，一想这其中的含义，不免脸有些红。只得小声说道，“都随你。”然后就跑出门，陪小孩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