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之城》82.落霞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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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释又一次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审视自己这张脸，眼睛不够大，鼻子也不挺，嘴唇也不会习惯上翘，五官凑合在一起勉强用个好的词汇，大概只能用清纯来形容，幸亏她这世懂些医术，皮肤保养的不错，再画上妆也能唬唬人，但是在这个美人集中的宫廷，自己应该怎么都无法出挑吧。
    她突然问小叶子，自己美吗？
    小叶子知道冰释最近常常走神，心中是为了什么，听她这样一问，就知道她心中的纠结。
    忽略心中的酸涩，他很诚心道：“姐姐本来就很美啊，这世间有各种美，欣赏的人也都不同，但我知道，只要是了解姐姐的人，肯定会被姐姐吸引的，你的身上就是有这种美。”
    这世间哪有一个人是人见人爱的，“你说我哪些地方值得人家喜欢的？”
    “姐姐不要妄自菲薄，你对人真诚，善良又能干，自然值得人尊敬喜爱，而且你建立的医院、巾帼园，救了多少百姓，不知多少人心中把你当菩萨一样敬着。只有别人配不上你的份，谁还敢嫌弃你呢。”这些对于小叶子来说确实是真心话。在他心中冰释比这世间大多数男子都要能干聪明，她若身为男人，封侯拜相也未可知。
    冰释摇头，未和小叶子争辩。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有用，皇上经常会拿些政治上的事问她，但天知道她其实对政治真的不算敏感。许多事情真的不是她多了几千年见识，就能够无师自通的。政治斗争的残酷和复杂又岂是她这个长于女人后院，长期困于后宫的小女子能够玩得转的。能够建立医院当初真的是多么侥幸，巾帼园如今若不是有原魏国公夫人施竹君、何洁、陆锦萍等一干奇女子张罗着也开不到现在。
    如今人人都视她为奇女子，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悦王若是知道自己有多平凡还会对自己钟情吗？
    冰释的困惑，在施竹君看来，有些当局者迷的意味。
    听说冰释失踪，施竹君来京城坐镇，京城的巾帼园与上层联系越紧密，江南的巾帼园才能更好的壮大。刚回京时，也有一些人挑起事端攻击巾帼园，但皇帝似乎并没有放弃不管，包大人极力维护，连悦王府的管事也时常派人照拂。因此巾帼园一直稳步发展并壮大着，这其中又有多少人是看在冰释的份上呢？
    冰释的犹豫她隐约也猜得出几分，这天，她趁冰释了解巾帼园运转近况的空档，不经意道：“姑娘当初建巾帼园时，那些小姐、夫人们虽然碍于名声捐了些银钱，可是没有一个真正看好它的，就连我当初也只是报有观望的态度。其实也不怪她们，她们生活优渥，相比世间大多数女性，已经算是幸运。不过这些幸运都是建立的男人的基础上。在家靠父亲庇佑，出嫁靠丈夫宠爱，老来又靠儿子撑腰。如果其中哪一个不得力，这日子过得可能还不如那些农妇。可人这一生太长，变数又太多，不说父亲儿子，光说嫁个靠谱的丈夫就千难万难。想要如意，还不是女人自己想得开，自己擅经营，有几个真要指望着丈夫一辈子的疼爱的。你看这巾帼园里未出嫁的女孩，也算独立有志气的，但你若不让他们嫁人经历这一糟，又有几个人真正想得穿的。”
    冰释其实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即便是在现代姑娘们到了年纪也是匆匆嫁人了，有几个是因为真爱的。若真的扛到死都不嫁的，你又怎知，她心中没有遗憾呢？
    看冰释深思的表情，施竹君心中喟叹“我一直觉得姑娘分外的勇敢，当初姑娘建巾帼园时说过一番话，大意是你也不知道这个园子能开多久，建成什么样子，但只要开始，并努力过，也算对得起自己的一番心思，如果瞻前顾后，永远都迈不出这一步来，万事都不可能成功。怎么姑娘如今反而畏首畏尾起来。”
    是啊，这句话她好像与许多人说过，因为巾帼园的管理着都有困惑，都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值得，她只能这么安慰鼓励着。如今巾帼园真的成了女性的避风港，虽然它还十分弱小，也存在诸多的问题，甚至也可能随时不存在，但它如今还是庇护了许多女子，这些女子得到的教育哪怕巾帼园将来不存在了，她们也是受益的不是吗？
    如果冰释当初不够坚持，总是自己怀疑未来，踏不出这一步来，也不会有巾帼园的今天。现在自己总是无端的怀疑悦王的真心，恐惧着未知的未来。可既然未来不可知，那就不一定是坏的，也许是好的呢，即便是坏的，就不能想办法解决吗？
    当初云朵儿也问过自己和展皓之间这样的问题，当时自己就是这么回答的啊，怎么变成了悦王就不敢了呢。
    正想着，施竹君一起带过来的小丫鬟静思，兴匆匆的跑进来，眉开眼笑的说道：“悦王府又派人来送请帖了，给苏姑娘的。”说着就恭敬的呈给冰释。
    施竹君看冰释接过，但并没有立即打开，就打趣道：“每次姑娘来，悦王总是派人送些东西过来，这么多次了，姑娘也该给句话了吧。”
    冰释低下头，红着脸，不接话，不过手却不自觉的描画着请帖上的樱花印签。
    这些日子，悦王总是差人送些小东西给冰释，有时候是一束梅花，有时候是一句诗，有时候是一幅画，叶子画也从未间断过。东西冰释都收下了，但是悦王邀约见面的请帖，冰释都给找理由拒绝了。这一晃就将新年给过去了，如今也开春了。
    不过现在冰释不想拒绝了，她想试一试，人久等不到回应是会绝望的，冰释有过这样的经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矫情而错过了他。
    坐上了悦王派人来接的马车，说是去北郊别院赏樱，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开封城北郊的落霞峰居然种植了如此多的樱花树。
    她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樱花成了一座花海，一眼望不到边际。微风吹拂着花枝颤动着，仿佛海面也在脉动。偶尔飘到她面前的花瓣，也让她几乎迷了眼。
    直到马车停下她才回过神，墨渊对冰释介绍道：“这座落霞峰是王爷的产业，他从北边回来后就将整座山上的树全部砍了种满了樱花树。”
    冰释的心也如这樱花林一般荡漾着，可脑海中又出现了王府的梅园。据说，那里的梅树也是他为了自己的王妃亲手载种的，如今，不知又是怎样的光景，她晃了晃脑袋，自己为何要大煞风景的想起那些，如今享受这属于自己的美景不就好了嘛。
    映入眼帘的，不是辉煌的宫殿，也不是精致的楼阁，而是一座普通的青砖瓦房，和平安镇的一模一样。
    悦王穿着冰释为他亲手裁制的布衣，牵着王乐在屋外等她。
    看冰释走近，他伸出了一只手。
    冰释不由自主的就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这只手上。
    他轻轻拉着冰释走进院内，院子里所有的花草都根据平安镇的一样种植在相同的地方，包括那颗石榴树和墙壁上的花草画。而客厅之中，正挂着的正是当初在北京专门找画师画的那幅全家福。
    而王乐也不在如以前一样总是冷冷的看人，他看着冰释居然羞涩的笑了笑，还半躲在悦王后面，叫了冰释一声嫂嫂。
    等到一个侍女模样的人将王悦领走，冰释才找到机会询问王乐的情况。
    赵濯道：“王乐是巅云教养的小杀手，这点你应该知道吧。”
    冰释点头，回来的路上，王乐是和自己同行的，在路上冰释一直在照顾着他，可他给冰释的就是一张冷漠不屑的小脸。冰释也曾经向皇帝求过情，可皇帝对冰释的态度其实冷淡了许多，他没有任何的表示，冰释也不敢过于造次。后来冰释都不敢多提起，只希望时间久了，也许解开了秦零遗书的秘密，他会对那个孩子从轻发落，只是没有想到一直到现在都解不开那本书。
    “他不过是个孩子，知道的东西不多，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的性格扭曲，皇上也不至于非要为难一个孩子。我让人点了忘忧香抹去了他的记忆，再告诉他，他是个孤儿，从小就被我们收养了，生了一场病不记得前事。他如今性格开朗不少，人也单纯简单，特别爱学习。以后我们多给他灌输一些正确的为人处世之道，他仍然是个好孩子。”
    冰释羞愧，以前是自己执意要收养王乐的，后来出事，却下意识的忽略了他，自己还不如赵濯有心啊。
    赵濯看着冰释认真道：“我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子嗣，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一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来，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冰释心中动容，虽然知道京中的流言，但是自己给他治过病，又亲密相处那么久，却诊不出他的病症。但冰释明白，这世间病症自己不知道的更多。
    冰释也认真的看着他道：“你是王爷，我不过是个出身卑微的普通女子。如果你只是因为平安镇的那一场梦，我不希望你为这个梦去负什么责任。”
    他突然拉住她的手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完就将她带出屋子往屋后引。
    原来这座房子就坐落在落霞峰上，屋子正面朝着山下，而落霞峰却离屋不足一里。
    这落霞峰算是离开封城最近的高山了，从落霞峰这里望去，除了悬崖峭壁，就是群山的走势，因此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这里是看日出和日落最好的地方。
    “你知道落霞峰私底下还有一个名字叫情侣峰吗？”赵濯看着冰释，直到这时他也没有松开她的手。
    冰释有些脸红的摇了摇头。
    “相传开国初期，开封城有位官家少爷在清明节的时候，因为下雨，而遇到了一个卖伞的姑娘。这个姑娘家庭贫困，但是擅长作画，她家的伞上都有她亲手画的画。官家少爷爱上她，后来天天找借口去买伞，买的伞已经可以开一间店铺了，他的举动自然瞒不过他的家人。他的家人很快给他定了一户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也许诺他可以取这个穷姑娘为妾。当那位姑娘知道这一消息后，只说她这一辈子即便是死也不会与人为妾，从此以后再也不见他。”说到这，他还带笑特意看了冰释一眼。
    冰释并不理他的意有所指，只是期待的等着他的下文。
    他继续道：“官家少爷在婚前逃婚出走，找到女孩，二人为躲避家人的追赶，逃到了这落霞峰。面对万丈深渊，女孩和家人都不肯让步，最后这姑娘就说如果他们一起跳下去还能不死就证明，这是上天都在成全他们，然后率先跳了下去。男子也重情最终跟随跳了下去，二人的绝决吓坏了家人。当他们找到谷底时，发现因为夏天多雨，本来枯竭的潭底居然出现了一座深潭，二人正好掉进了潭底。家人妥协，从此二人便幸福的生活了在一起。后来人们就流传说，这落霞峰是试探情人真感情的地方，如果有情人从这上面跳下去就会落到潭底，若不是就会命丧谷底。”
    “不会真的有情侣从这里跳下去就为了应证真假吧。”冰释有些懵，应该不会有人这么傻吧。
    赵濯却表情认真的看着她，“一百年前的我朝天凤公主天资聪颖，能文擅武，曾经为辅佐幼弟亲自领兵击退北边的金人。她就对世人说过，若有男子愿意为了她跳一次落霞峰，无论这人是何身世，她都愿意下嫁。”
    “那有人跳了吗？”冰释追问。
    “曾经有人想要到崖底查探深潭位置，方便蒙混过关，谁知崖底的深潭不知什么时候枯竭了，他又想将深潭注满水，却因动静太大被天凤公主发现了。天凤公主感叹这世间估计不可能真的有男子愿意为她付出生命。结果她身边跟随的一名贴身护卫这时却说，他愿意跳下去，哪怕是死亡也不愿意看见他的公主绝望。没有给公主反应的时间他就跳了下去。”
    “结果呢？”冰释揪心追问道。
    赵濯一笑“自然是没有死的，也许是上天注定，这落霞峰突出很多，这崖边即便长满了树木，但离这突出的山峰也有一段距离，可偏偏有一颗古树伸出来很多，他本就会些武艺，跳下去的时候正好抓住了这个棵伸出的树枝。虽然受了一些伤但性命无忧，最后他成了天凤公主的驸马。后来有些公主想要仿照天凤公主选择驸马，但敢跳崖人很少，即便出来一二个也无人再生还。”
    冰释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个时代敢这样考验男子的估计也只有皇族公主了。这样的故事估计只在皇族流传吧，要不然怎么以前就没有听说呢。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赵濯走到了崖边，慢慢伸开了双臂。他这举动将冰释吓了一跳，赶紧抓住他的衣服问道：“你想干什么？”
    “如果冰儿想要考验我的真心，我可以从这里跳下去。”他没有回头，但声音低沉坚定，让她无法判断他是不是开玩笑的。
    冰释二话不说，使劲的将他向后拽，直到远离了崖边才松了口气，又看着赵濯道：“我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验证什么感情，如果将来感情不在了，我离开就是。”
    赵濯听她这样说，小心翼翼的求证道：“你这是答应现在跟我在一起了吗？”
    冰释红脸低头道，只说了一个“嗯”字。
    他一把抱住冰释，在她耳边道：“你放心，我永远也不会给你机会离开我的。”
    此时的冰释沉浸在过于美好的世界里，听在耳边的一切都让她认为充满了情义，也无法深究他话中的深意。让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将来会有一天，她也会冲动的去试一试这落霞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