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之城》95.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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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之人身披白狐裘大衣，映衬着冰雪般洁白无瑕的脸蛋，一双不怒自威的杏目，更是翻腾着各种情绪，最终归于冷漠与不屑。她昂首挺胸，高贵地越过目瞪口呆的冰释，坐在了主位，仿佛她才是此间的主人。
    她看着冰释呆愣的脸，嫣然一笑道：“水漾，这些年来可好？”
    冰释只觉得脑袋一轰，这样一张脸，又有如此神态，如此气势的，只可能是白家大小姐白清芬，已故的明嘉皇后。
    冰释不敢置信的问：“大小姐？”
    白清芬右手食指十分随意扶过下巴又划过右脸颊将并不垂落的鬓角划到耳后。这个动作在她做来大气端庄中透过一丝妩媚，这是她下意识的标志动作之一，一般她思考问题，或是要发难下人的时候都会使用这个动作。
    “我还以为水漾做了王妃，就不认识旧主了呢？”白清芬嗤笑。
    如今的外界，冰释确实不敢想象，眼前之人的出现更是颠覆了她的认知。她不知道大小姐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她看自己的眼神，却让冰释明白她来着不善。
    冰释强自镇定，“原来大小姐知道我做了悦王妃，就是不知道大小姐如今是个什么身份？如今女人之中，能得我行礼的可就只有皇后了呢。”冰释总是这样，别人若是敬她一分，她还别人三分，别人若是针锋相对，自己必然不会退缩，自然全力防卫。
    白清芬这时才收敛了些高高在上的神色，抬眸看了冰释一眼：“我一直都十分纳闷，一个卑贱的丫鬟，怎么会爬到王妃之位，如今看来，是靠这一身的反骨来吸引男人的吗？”
    冰释听到这里反而放松了姿态：“这话还真不像白大小姐能够说出口的，在我印象中的白大小姐永远是高高在上，高贵圣洁得犹如九天仙女，除了自己又何曾将任何人看在眼里过。只是不知今天的大小姐是以什么身份，又是什么目的跑到我这个王妃这里来。仔细想来，我和大小姐之间并无恩怨，好像也无利益冲突啊。当初明嘉皇后仙逝，我还在浣衣局受苦呢。”
    白清芬站起来，直直盯着冰释，仿佛恨不能将她戳穿，她一步步逼近，灵芳拦在了冰释前面。跟在白清芬身边的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也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她一把甩掉丫鬟的手，对着冰释道：“王妃可能还不知道吧，钦天监已经算好了悦王登基的日子，就在元宵佳节这一天。登基之后马上迎娶潘家之女为皇后，同时分封多位大臣之女为妃嫔，这其中可没有提到王妃。”
    冰释没有回避白清芬的眼神，心凉到一定境界就感觉不到痛了吧：“想必这其中也不包括大小姐吧。大小姐今天能在这里，想必为悦王付出良多，我是比不上的，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愿到悦王面前为大小姐多美言几句，让他不要辜负一个为他抛弃尊严的女人。至于他是否采纳，我也没办法保证。”
    白清芬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高高昂起的头颅都似乎过于沉重，好像压垮了她的肩膀，整个人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高高在上。那张本来倾城绝美的脸蛋也显现出了疲态，变得似乎苍老了起来，她其实已经二十五岁了。
    她看着木然自持的冰释，嫉妒万分。自己从来没有正眼瞧过的丫鬟居然嫁给了自己最想嫁的男人，而自己呢，当初她实在忍受不了一个可以做自己爷爷的人触碰自己的身体，每次都让她像死过一次，而赵濯并没有接受自己的示好，反而是赵铮对自己痴情一片。
    当初还没有进宫时，赵铮就曾经示好自己，可惜当初没看上他。入宫后他仍然向自己示好，可能是过于寂寞，只不过和他在御花园中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就被皇帝撞见，他被贬斥，而自己就这样要被赐死。
    当时她不是不怨的，当她绝望的被灌了□□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自己还会再睁开眼睛，而救了自己的神秘人却在不久之后将自己送入了赵轩的府中。当初她想不明白，如今才能猜测出来，真正救自己之人其实是赵濯，他让巅云教救自己而显示实力，迷惑赵轩。愚蠢的赵轩还以为巅云教真的能为他所用。
    赵轩也不过是将自己当成了玩物，后又将自己送给赵铮，拉拢他，利用他。赵铮可能真的对自己有几分情义吧，可这份情义也抵不过男人的欲望与野心。男人想要从女人身上得到的东西太多，而失去身份的自己能给与他的太少。所以，当巅云教又找到自己，当得知巅云教实为赵濯所控，当知道白家将所有的前程全部压在了赵濯身上时，自己毫不犹豫的选择出卖赵铮。
    一生要强的自己，本以为赵濯得势，自己可以重新得回荣耀，可是白家放弃了她，赵濯拒绝了她。如今的自己所面临的却是被“流放”的命运，白家的大小姐是明嘉皇后，已经仙逝。赵濯的宫里，也不需要这么一个身份诡异的女子存在，哪怕只是做一个宫女。
    本来今天就是要被送走的日子，听说悦王要接悦王妃入宫，不过如今悦王还没有正式登基，所以苏冰释暂时先住在宫外。自己就鬼使神差的求哥哥让自己来看一眼这个丫鬟。她想不明白，自己的丫鬟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其实她说谎了，冰释虽然没有被封为皇后，但他仍然没有抛弃她。
    看着白清芬陡然落寞的背影，冰释心中略带酸楚，白家嫡长女，容貌倾城，曾贵为一国之后，在这个男人当权的世界，却混成了如今模样。女人的花期过于短暂，她经不起一丝的蹉跎。而花朵又过于柔弱，若无人精心呵护，花期一过，花朵凋零，终将被其他应季的花朵取代。想要摆脱这样的命运，只能不做花朵，不供人赏玩，自己变成大树，扎根深处。
    ***
    冰释在这宅邸中度过了新年，即便因为国丧，新年的祭祀礼一样不能幸免，赵濯始终都没有再出现在冰释眼前。除了严密看守冰释的侍卫和陌生的管事外，这里仍然只有灵芳，灵巧和王乐陪着自己。
    冰释让她们和自己一起吃年饭，灵芳和灵巧始终坚守奴仆本分不肯上桌，冰释只得让另搬一张桌子分开坐，她们才肯在另一张桌子上坐下。
    冰释看着灵巧明显落寞的神情，轻声叹息。想到自己承诺若是有机会撮合她与墨渊，可如今自身难保，这承诺终成空文。想到这里，冰释道“你们跟了我这么久，一直任劳任怨，皇宫不是女人的好去处。趁我这个王妃之名还在，你们去叫来管事嬷嬷，让她将你们的卖身契拿来。我本有些嫁妆的，现每人赐一千两白银作为你们的嫁妆，并恢复你二人良民身份，另找官媒，替你二人好好寻找夫家。你们，可愿意？”
    二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呆。一般小官家的小姐想要一千两白银作嫁妆都难，这确实是大手笔。二人都没有动，只是有些无措的看着冰释。
    冰释看着这二人，心中暗暗叹气，奴性已经深入骨髓，同样是为赵濯做事，一旦赵濯当了皇帝，墨渊极有可能位极人臣，而她们却永远只能做个丫鬟，连另谋出路的想法都不敢有。
    冰释再劝：“你们若自有打算，我自当成全，若入了宫，我可就无力保你们了。”
    沉稳的灵芳，跪地一拜道：“奴婢从小就是孤儿，并不知父母是谁，嫁人之事从未想过。婚姻讲究门当户对，若无娘家支持，多些银钱，不一定得到夫君的尊重，更可能落入贪婪人之手。奴婢愿跟随王妃，不管将来如何。”
    灵巧也只是跪地表示并不想嫁人，但估计也不想入宫。她终究还是痴恋着墨渊，无法自拔，虽然明知与墨渊的差距越来越大，可终究还带着期翼，以前也许还幻想着正妻之位，如今估计做妾她也是愿意的吧。
    冰释目光微闪，最终未再劝。女人啊，总是一步步降低自己的底线，可越是如此，男人越发弃之如敝履。本来你在他心中还算一个珍珠，一旦当你自己都觉得自己暗淡无光，失去了身为珍珠的骄傲的时候，他再看你也不过是颗恶心的鱼目。灵巧若是甘愿做妾，那么她在墨渊心中的价值也就是个可以随意买卖玩弄的妾。
    在世人眼中，原本冰释与悦王说不上多配，但在赵彦当政，赵濯需要避其光芒的时候，娶了冰释，人们最多感叹一声悦王多情就算完事。可如今悦王主政，人们再看冰释就会觉得她上不得台面，丢了整个大宋的脸面。估计仍然让她进宫当个安分守纪的小妾都觉得是她天大的福分。可他们是否想过，珍珠也许一开始并不愿意离开深海，更不愿意在他们的案桌上供他们把玩点评，连满身的光泽之所以暗淡下来都不过是他们摩挲把玩之故。即便如此，珍珠其实还是想要回到深海，而不是被他们估价，写上价值几何的标签。
    冰释让二人回屋，给她们时间，让她们考虑清楚了再作决定。
    王乐将冰释扶回屋中，看着有些走神的冰释，几次张嘴，最终没有问什么？
    冰释反而回过神后，将一只盒子递给了王乐。王乐接过，却没有打开，只是抓住盒子的手越来越用力。
    “我曾经提过的，里面是我与巾帼园掌事者约定的信物，她们看见就会相信你。你去找她们，江南巾帼园的股份就归你，等无人注意你的时候，找个机会逃吧。你的人生才刚刚起步，你该过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你也会去吗？”王乐问。
    冰释虚弱的笑笑，“如果上天允许，我也想去看看，听说她们在海外发现了一座仙岛，哪里四季如春，景色宜人，特别适合人居住，想将之开发作为女子的最后避难所。还写信让我给取个名字，我将之取名为天堂岛，寓意为人间天堂，希望生活在哪里的人能够快乐无忧，不再承受人间疾苦。唉，真正的天堂会遗落在人间吗？”冰释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怀疑。
    王乐看着毫无生气的冰释，反而正声道“如果没有，我们就建一个。一年不够，就十年，十年不够就二十年。巾帼园既然能够壮大，人间天堂又怎么不能建立。”
    冰释看着他那双熠熠生辉的异瞳，突然觉得，如果由他来建，说不定真的能成。
    冰释突然抓住他的手，这手腕虽然还十分稚嫩，但是却分外的有力。冰释张嘴道“你……”，不过看着那双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眸时，冰释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她本来想说，如果你将来有能力，可否照拂自己的孩子一二，可是，刚才自己就说过他的人生属于他自己，自己照顾他，给他希望，并不是为了他的回报。而且自己孩子的将来并不应该成为他的责任，自己也没有资格这样请求他。
    面对王乐询问的眼神，冰释最终道：“你能帮我弄来两只孔明灯吗？”
    王乐转身，准备出府，冰释又叫住了他，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请他以后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帮自己取回一件定制了许久的首饰。
    孔明灯本来是为了祈福用的，今年京中死伤无数，放孔明灯的人特别的多。因为传说，只要心思虔诚，在孔明灯上写上亡者的名字，能够指引亡者升天之路。
    冰释亲自在两只白色的孔明灯上，认真的写上了赵彦和孙清澈二人的名字。来到院中空处点亮，看着两只孔明灯一点一点的升到天空，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祈求，如果神明真的存在，请让二人早日摆脱轮回之苦，早登极乐。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祈求过于贪心，其中一只孔明灯居然挂在了不远处的一颗树上，最终燃烧了起来，那只，写的是赵彦的名字。树叶早已落光，光秃秃的枝丫上，孔明灯兀自燃烧着，那明灭的火光看着却让人心痛得无以复加。泪光模糊了她的双目，在一片模糊的水光中，另一只孔明灯终于远去，只留下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光点。可叹世人多嗔痴，功名利禄终成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