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妹妹三岁半,我是全京城大佬的团宠》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平生

    
    这声音尖锐刺耳,猝而划破外面暝瞑夜色。众人竦然而惊,后又转作大喜,皆面含期待,不约而同往门口看去。
    少顷,约十余甲士步入帐中。待分自两边站下,才见一锦衣绫罗,面色苍白,好似内官模样之人,迈着小碎步徐徐而来。自其身后丈许,则是杜衡身着戎装,一路跟随而至。
    凡江湖中人,大多样貌粗砺,不拘小节。那内官见后,不免面露畏惧,可转眼间,这畏惧却倏忽转为鄙夷,继而化作一脸阴鸷。
    「草寇便是草寇,竟连半点规矩也是不懂!」
    他嘴角一撇,发出阵阴恻恻的冷笑。扭头望向杜衡,口中不无奚落道:「杜将军,你同这些人相处日久,莫非便从没教过他们该如何听旨么?」
    杜衡脸色忽红忽白,俄顷望向少卿,只是眼中除却平素亲近之外,俨然更似有诸多惭愧,诸多纠结。
    「少卿……」
    须臾,他终于沙哑了喉咙,压低声道:「按朝廷礼法,凡皇帝旨意下达,皆须在场者跪拜听闻。」
    「我们大伙儿浴血厮杀,同金狗打了整整一天的仗!如今竟还要给块破布下跪!」
    各派中不乏脾气火爆之人,听罢此话登时勃然大怒。在这其中,尤以陆惟舟反应最为激烈。便将身子斜倚在座位上破口大骂,引来周围无数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那内官眉头大皱,颜面上难免有些挂不太住。遂气忿忿朝着杜衡瞪过一眼,仰起头来只拿一副鼻孔对人。
    「既是朝廷规矩,我们照办便是。」
    少卿神情复杂,总归不愿教兄长夹在中间,反倒平白受这阉人之气。何况左想右想,只觉这圣旨里所写,无外乎乃是些褒奖溢美之词。等到待会儿宣读完后,众人心里怨气自会消散,那也实在不必为此事争执不下。
    眼见随少卿先行下拜,在场除却几个身上带伤行动不便者外,其余人总算都不情不愿的跪倒在了自己脚下,那太监终于扬眉吐气。叉腰走到大帐中央,将所携带一卷金灿灿帛书展将开来,趾高气昂,尖声念诵道。
    「诏曰:彼众人等,名虽义军,实则叛贼。擅铸甲兵,图谋不轨。窃聚山林,形同匪类。合应荡涤殆尽,以儆后世效尤。」
    「然犹思上天有好生之德,睹此臣民黎庶歧途深陷,予实不忍。匪首以下,一概不论。着即归遣原籍,各安本分,四时常怀君恩浩荡,岁日悔忏身犯僭行。否则雷霆既下,玉石尽焚,犁庭拔穴,斩草除根。欲牵黄俱出而不可得,勿谓言之未预也。」
    滴水凝冰,群声尽灭。
    众人面面相觑,四下里如死一般寂静。良久,白大有第一个站起身来,以手骚头,茫然不解道:「杜兄弟,这……这是不是搞错了?咱们不是才刚打了个大大的胜仗?朝廷怎的却说我们乃是叛贼?」
    「放心!错不了!」
    渠料还未等杜衡开口,那太监便倏地将脸孔一沉,忿忿然声色俱厉道:「你们打得赢金兵也好,打不赢金兵也好,这上面写的桩桩罪行,哪一件不是铁证如山!」
    他口中一顿,继续又道:「我劝你们最好把心思放聪明些!可别非得不见棺材不……」
    「放你娘的狗屁!」
    慧能再也忍无可忍,一声雷鸣似的怒喝自那太监耳边炸响,直教他浑身猛地一颤,险些吓得当场闭过气去。
    「爷爷们把颗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好不容易打退了金狗!你们就把这样大个屎盆子扣在我们头上!」
    他怒目圆睁,越说越是激动。到头来索性梗直了脖子,放声大叫道:「老爷男子汉大丈夫,用得着他姓赵的来封赏!」
    「少卿小子!从今天起你便来做皇帝!邢老道是宰相!大和尚就当个先锋!咱们扯起旗来造反,把那姓赵的打上个满地找牙!」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此话既出,顿在四下引起轩然大波。众人纷纷起身,怒骂朝廷厚颜无耻,背信弃义。其中更不乏有性情急躁冲动者,不由分说便欲上前,将这太监当场碎尸万段。
    「反了!全都反了!」
    这太监何曾见过如此阵仗?浑身抖似筛糠,急忙忙便往杜衡身后面缩退。可如此一来,则不啻将杜衡架在火上炙烤,众人汹汹怒气无从排解,登时调转矛头,朝他劈头盖脸发难而来。
    帐内一众官军见主帅临危,全都各自抽出兵刃。而各派之人同样不甘示弱,一时「喀喀」利器出鞘之声此起彼落,原本还亲如一家双方,竟在一瞬间剑拔弩张,几乎便要大打出手。
    「都把刀剑放下!」
    这声音中气十足,雄浑激荡。直震得所有人耳鼓嗡嗡,不觉悚然动容。
    少卿脸上,愕然与伤心参半。他缓缓朝前走出数步,胸中虽有万语千言,可又偏偏如鲠在喉,后只涩然发问道。
    「大哥,你对此事……是否早便知情?」
    「少卿!我……」
    杜衡脸上无光,面对结义兄弟,更想起从前死难之人,只恨不能即刻寻个地缝容身,毕竟胜过如今情形千倍万倍。
    「我看有些人为了自个儿的荣华富贵,这胳膊肘都拐到大腿根去了!兄弟?呸!什么狗屁兄弟?」
    慧能骂骂咧咧,把面前桌子拍得啪啪作响,「你们那个新皇帝,好像是叫做赵构吧!」
    「哼!他被金狗打得抱头鼠窜,独独对付起自己人来是一把好手!我看他也不必姓赵,干脆就姓完颜,叫做完颜构好啦!」
    「大胆!」
    那太监躲在杜衡身后,竟也略微回过几分胆气。右手一挑戟指慧能,便与他隔空对骂起来。
    「老秃驴!单凭你刚才这几句话,就足够把你给千刀万剐!」
    「实话告诉你!如今十几万官军便离着这里不到百里,想要把你们这些反贼斩尽杀绝,还不是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
    得知此事,周遭又是一片哗然。就连一向沉稳持重的邢懋言,亦忍不住来到少卿跟前。
    只是还未及他开口,便被少卿摇头阻住,直俟半晌沉默过后,才对兄长再度说道。
    「那从江夏城中逃出来的几十万百姓,大哥……」
    「少卿!请你放心!」
    杜衡猛一抬头,额上青筋条条绽开,「朝廷已经下旨,将他们迁往南边府路安置。」
    「只要我还活在世上……就一定会保他们安然无恙!」
    「好!好!」
    少卿两眼放光,又在左右扫视一周。心中杂陈,最终也只风轻云淡,说今日天色已晚,无论何事,皆可等到明早再说不迟。
    众人对他素来服膺,既听闻此话,只得强抑怒火不再多言。纷纷气哼哼抬腿便走,更不乏有人在经过杜衡身边之时,朝他脚下恨恨啐过一口。本来一场热闹非凡的庆功宴,谁料竟如这般不欢而散,实在好生令人唏嘘。
    「你果然在这!」
    凉意料峭,逡巡群峰之间。楚夕若只身独骑,手执锵天,来到白天双方交战官道。
    甫一下马,她便见少卿正静静坐在路边一块巨石上面,飒飒冷风飞拂,将他衣襟鬓角全都吹作凌乱。
    因知他心中苦闷,少女也并未多言,转而在其身边坐定,两人肌肤相贴,彼此心意可谓相通。
    许是因耐不住夤夜刺骨寒气,少卿身子微微一阵轻颤。扭头望了望跟前这绝美少女,总算自憔悴里挤出一丝惨淡笑容。
    他哂然一笑,淡淡道:「我们一同进去走走吧!」
    二人遂分别上马,沿着两旁危崖绵延,又是一路走出甚远。不多时来到先前金兵中军溃败之处,无数辎重车马散落狼藉,至今也还未来得及派人清理。
    楚夕若杏眼迷离,回忆早前少卿驰骋万军丛中,一剑将那纛旗劈倒,恍惚依旧历历在目。渠料当前局势急转直下,竟会落得如此一副田地。
    而就在她兀自怅然若失之际,少卿却已先行驻足,来到四下一番找寻。俄顷拿着几柱香烛,便将其插在脚下一座土堆之上。
    他手间内息至处,缕缕青烟顿时辗转升腾,袅袅直上青冥。
    「先生,二哥……」
    少卿口内呢喃,顺势双膝跪倒。楚夕若先是一怔,随后亦与之一道盈盈下拜。头顶月光皎洁,穿过山间一线罅隙,恰将左右一切皆照得格外清晰分明。
    「少卿不负你们所托,已为这几十万的百姓谋得一条生路。」
    「如今宗弼已败,各派却遭朝廷忌惮,将我等视作匪类。方才慧能师叔一气之下,教我自立为王,扯旗造反。可我想了又想,却实在难以下定这桩决心。」
    那青烟氤氲缭绕,如无数亡魂尚飨,兀自兴云吐雾。他深吸口气,往日所历种种,便如走马灯般自眼前一一浮现闪过。
    然白云苍狗,万事变迁,如今回过头来再看,又何尝不是一番恍如隔世之感?
    「我军甫经大战,伤亡惨重。一旦果真与官军交战,无论到时胜负如何,却不知又要有多少人命丧黄泉。」
    「先生,您的敦敦教诲,还有那青城山中的小小鸟儿……少卿今生永不敢忘。倘因一时之怒,便使天下再遭刀兵之苦,将无数人的性命置于不顾。则此行此径……又与那完颜宗弼有何相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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