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军的骑兵队也反应极快,既然方七佛本人都喊出来了,再不掩杀过来也太不给面子了。
方七佛的亲信们架起他夺路狂飙,官军骑兵在背后砍瓜切菜一般掩杀过来。
眼看就要追上方七佛他们,官军领头的校尉被身边的人一枪刺下马来。
“明教威武!降者不杀!诸位愿随我拨乱反正者,既往不咎!”
这一下又轮到官军大乱了,先前溃逃的明教部分人马又回过头来与官军厮杀。
换成之前的官军肯定是溃败逃散,可这次来的是久经战阵的西军,被埋伏被刺杀主将的事情见得太多了,根本没有多大影响,没过多久,明教教众依然是继续溃败。
等方七佛逃到姚华领兵所在的密林旁时,方七佛惊慌之下已经忘了让姚华出击,官军在方七佛后面紧追不舍,方七佛入城,官军也突入城中。
姚华在密林中瞧得真切,心情却十分复杂,自己此时杀出,肯定可以解除方七佛的危难,可这样一来朝廷的平叛计划又会被拖延了,可要是不出击的话,等官军占了湖州再与后续军队里应外合,这长车营也就交代在这里了。
此时此刻,只有赌一把了,姚华挥剑让九十辆战车一起杀出,身边的副手却不摇旗。
“姚将军,法王可没有下令啊,你此时出击,违了军令是要治罪的!而今朝廷势大,我看不如”
换,没说完,这副手就被战车上的士兵一刀捅了“姚将军,赶紧增援南烛法王吧,不然就全完了!”
姚华没有犹豫,带着长车营一齐杀出,把已经进城的官军和外围的官军截成两段,官军也没料到明教会组建战车这样笨重的东西来抵御骑兵,因此攻势被阻挡下来,已经突入城里的官军失去外援只得做困兽之斗。
突入城里的西军都是身披全副铠甲的,明教的竹枪石块甚至短刀都很难刺透,明教教徒丢下上百具尸体后已然是败退之状。此时林仙儿带着人把几十袋黄豆绿豆抛洒在街巷里,无论是西军还是明教教徒,踩上去都站不稳,纷纷摔倒。
明教教徒摔倒了立马能爬起来,可是身披铠甲的西军却很难起身,这一下局势立马逆转,林仙儿和方七佛立即带着教徒用大锤和绳子招呼这些西军,很快就把这些刀枪不入的西军给解决了。
战术上偶尔的胜利并不能改变整个战局的进程。湖州之战暂时打退了朝廷官军,可与湖州互为犄角的秀州却三天都没撑到就被官军拿下。
湖州已然是一座孤城,在权衡利弊之后,方七佛带着包括姚华在内的明教教徒往南退却。
这一退,他们便再没有回来过。长车营有牛车和马车可以防御官军的骑兵,因此担任的是殿后的任务。
这一路上姚华的内心有些纠结,现在到底是抛弃这些如同乞丐一般的队友,还是继续卧底下去,他反复提醒自己是朝廷的人,是西军姚家的子孙,可是胸口却有异样的东西来添堵。
他们生如蝼蚁,食不果腹,也曾是有其乐融融的家园,没有人愿意生来颓废,可现实一次的把他们推到崩溃边缘。
本来是父母官的人,却夺走他们的田园房屋,卖掉他们的妻儿,甚至剥夺他们已经卑贱到无以复加的生命。
侥幸活下来的人,要么沦为酒鬼,要么就是坑蒙拐骗偷的乞丐,为了生存也为了麻醉自己,他们不得不把自己变成了鬼。
在遇到明教的方七佛、林仙儿以及几位长老之后,他们才逐渐活的有了人样。明教的教规很严格,甚至可以说不近人情,可是明教把他们当人看,哪怕是教主法王,也只能和他们一样吃素,不求同甘,但绝对能共苦。
姚华有时候在想,如果按照忠奸善恶的标准来划分,朝堂之上奸邪遍地,而明教倒是众正盈教。
倒不是明教的人就有多么高尚,主要是对比起来,明教的这些有着明显缺陷的人反而干了一些人事,而朝堂上衣冠楚楚的相公们要么不干人事,要么吃人不吐骨头。
可是姚华始终无法摆脱他的身份,他不可能真的一直追随明教去造朝廷的反,为了家族和自己,他终究有一天要与明教摊牌决裂。
自湖州撤退以来,明教上下的士气十分低落,原来以为有了光明圣火的加持,可以所向披靡,以为朝廷官军都是不禁打的弱鸡。
可是当他们看到好不容易积攒的箭射到全副铠甲的敌军身上居然毫发无损,刀剑劈砍下去只能刮出一些白痕,这一刻他们是无比绝望的。
明明已经全力以赴,心想着砍不死对方也能伤到他们,可是所有的兵器都无法穿透敌人的铠甲,只有抡着大棒大锤的人偶尔能砸翻几个敌军。
从湖州败退下来,之前汇集在湖州的近十万教众,现在只剩下三万多人跟随方七佛,有人劝方七佛斩杀逃走的教众,方七佛阻止了“人各有志,蝼蚁尚且惜命,何况是人?兄弟们追随我们明教,为的就是不再过以前的苦日子,倘若我们也杀戮自家兄弟,岂不是和朝廷的奸佞一样了?”
感动的人不少,溜走的人更多,慈不掌兵是没有说错的,逃走的人也没能如愿以偿,从西北过来的官军,只管砍人搜刮钱财,被“光复”的县城百姓都向官军“自愿”捐了平叛赏钱。
拿不出钱财的,就只能用自己的脑袋替官军挣军功了。
按照方七佛的设想,退守到杭州凭借杭州城的高墙还能抵挡一阵子,等他们退到杭州时,见到的只是一座被大火烧过的空城,乌鸦和野狗还在城里争夺残骸上的腐肉。
林仙儿劝方七佛继续南撤,保存实力,方七佛拒绝了。
“现在我们连战连败,士气低落,继续逃跑,只会有更多的人溃散逃走。现在连杭州都守不住,将来其他的城池也都没法守了。我方七佛即使战死在杭州,也要磨掉官军一层皮,不然以后我明教见到官军,就如同老鼠见了猫。要知道,我们可以输掉战役和性命,但不能输掉气势和尊严!死也不能够是背对着敌人!”
方七佛说着这番慷慨激昂的话,眼睛却盯着姚华,姚华知道方七佛也是在等他表态,于是也大义凛然的表示自己的长车营也要与杭州城共存亡。
林仙儿欲言又止,只是望着姚华。
方七佛笑了笑“算了,其实我知道,杭州失陷只是时间问题,但是没有人留下来坚守,士气就无法提起来,但没有人逃出去养精蓄锐,我们就没有将来。长车营的战绩我是知道的,这可能是我们明教唯一能和官军正面抗衡的队伍了!所以不能白白就在杭州送掉了,我要你们能够一路往南打出一片新天地!”
“南烛法王,我们不能抛下您和弟兄们!既然杭州城城防坚固,我们为何不在这里坚守几个月,也好为其他的兄弟们争取时间!”姚华担心是方七佛的试探,另外也确实不想再跑路了,这样下去,自己真的会成为明教一员了。
林仙儿向方七佛鞠了一躬“南烛法王,我希望您和弟兄们能够从杭州平安无事的南撤杭州城要守,但不能死守!之前万云龙在杭州干的事,已经让我们不得人心了,城外的人是决计不肯和我们为伍的!”
方七佛犹豫了片刻“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可是我明教几百年的教义告诉教徒要以身殉教,可是我们身为法王却一逃再逃,以后还怎么让人信服?我决心已定,我要与杭州城共存亡!让官军和我们的信徒看看,我们明教中人不是说说而已!”
事已至此,劝也是没有用了,林仙儿只得带着姚华和长车营的人赶去青溪,想劝方腊往东南一带的福州进发出海。
要是方腊真的出海了,那朝廷在东南永无宁日,只要平叛的西军一走,明教教徒就会在他的带领下登岸卷土重来。
此时方腊正带着自己直属的卫队转战在帮源洞一带,等林仙儿和姚华带队赶到时,方腊身边已经只剩了三十多人,其中有十多人都是方腊的家眷。
方腊的平天冠和龙袍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一群人在山洞里吃树皮草根,见到林仙儿和姚华带来的干粮,都瞪大了眼睛一拥而上。
“教主,我们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林仙儿噙着泪水,心里很是失落
此刻的方腊面容憔悴,完全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算了,我找人算过,这帮源洞是福地!只要我们在这里熬出来,就能成就伟业!通往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对了,本教的圣火令六枚,我只给了你一枚,另外五枚,三枚在我手里,其余的在俞道安和方七佛手里,我现在把我手里的三枚交给你。如果我被上苍召唤去了,你就代理明教教主之位,待四大法王和十大长老聚齐之后再选出新的教主!”
方腊说出这番话时双眼突然明亮起来,姚华疑心是试探林仙儿,便用脚碰了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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