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鸣》第19章 江湖

    
    待金鳞走后没有多久,老道挣扎着从地上起身,鼻尖流出两道血迹,咕哝道:
    “哪里来的臭小子,差点没把本道爷打死!”
    这时,遥望龙虎山方向整整齐齐的行来一批蓝衣年轻道士,看装扮皆是神霄宫三代弟子,为首一个稍微年长,一柄赫然夺目的长剑,令人望而生畏,此人便是流云座下头号大弟子寒剑。
    只见,寒剑来到那老道士面前,额首叩拜,其后一众道士也皆是拜倒,齐声叫道:
    “弟子奉天尊之命,迎师叔祖回宫!”
    河阳城震动,世人皆惊,谁都想不到这个脏乱兮兮的老汉竟是辈份比流云还要高一筹。
    老道拖着两道鼻血,满身脚印,偏偏就是要扶手仰天而立,如此一看,倒颇有几分出尘之意,道:
    “起来吧!”
    一众弟子领命,转身与他离去,谁知,身后边传来烟花楼里老鸨子焦急的大喊。
    “师叔祖了不起啊,飘了妓就不给钱?下次,老娘见了腿都给你打断……”
    老道一听,双脚发软,逃一般带着人直奔神霄宫而去。
    无极殿前,流云早已等候多时,老道瞪着眼,神气无限的走进殿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盘膝身前,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点着流云道:
    “老夫在山下逍遥自在,你小子这么大阵仗,派人请我回来干嘛!”
    流云不敢怠慢,拘泥一礼,站在他面前,哪里还有天下第一尊者的风范,赔笑道:
    “弟子不敢,请师叔回来,确实是有大事相商。”
    老道“呸”了一口,骂骂咧咧道:
    “屁个大事,这里喝不了酒,又吃不得肉,老子一见到你们吃斋念道就心烦。”
    流云无奈,忽又见他满脸浮肿,身上到处都是脚印,鼻梁处还有碎末血迹冒出,小声道:
    “师叔您这是怎么了?”
    老道冷哼一声,不出好气,尴尬道:
    “让个小崽子给打了!”
    “这……”
    流云哭笑不得,怔怔愣在了原地。
    晚霞落日,一道长虹飞过,南鸦,片片自北而来,流淌在天际自龙虎山巅敲出了一记记源远流长的钟声。
    童姥气的不轻,活阎王抓小鬼,扯起鞭子就要打,望着那空空当当的盘子,老婆子吩咐下的东西没买到就是活罪!
    金鳞哪里肯挨,东躲西藏,拿出练了五天的凌波微步,总归是孙猴子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屁股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就时讨饶。
    原来,童姥三天没吃肉,便惦记上了龙凤酒楼里的那对猪肘子,谁知金麟给了老道,气的童姥连着大呼臭小子,对姥姥无礼,抬手就是一顿教训。
    “那狗道士是谁呀?”
    童姥白了他一眼,问道。
    金鳞说不认识,童姥压下的火又起来,顿时要打。金鳞连忙凑过脑袋去,捧着童姥的胳膊一阵蹭,活像耍宝撒娇的孩子,道:
    “姥姥,你听麟儿解释。”
    童姥虽然厉害,却也总归是个女人,一个女人就逃不过天生的怜爱之情,一时间,心也软了,面色冷道:
    “你说,说的不好我便赏你一顿鞭子。”
    金鳞就把白天,老道士如何被烟花楼里的老鸨子打出去,又怎么吃的酒肉说了一遍,他本想着童姥又要雷霆大法,却不料老婆子裂开嘴笑道:
    “有趣,有趣的紧。”
    金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摸着带血的屁股,一旁拿起一片牛肉,塞进嘴里,纳闷道:
    “姥姥你说什么?”
    童姥看白痴一样眼神,看了他一眼,发现这小子不但无良,而且无知的紧,便懒懒问道:
    “那道士是不是一脸的滋泥,闻上去又腥又臭,灰布长衫落在街头跟条老狗一样?”
    金鳞回忆着,老家伙当真还是这么回事,但是狗不狗的是不知道,反正是跟人沾边的事是一样都不干,却又瞧见了童姥一眼,心里小声嘀咕道:
    跟你也没有什么两样。
    童姥自然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要是知道了,小金爷今晚这顿屁股非要列成八瓣不可。她抬手周了一口酒,那高粱的烈与辣,在她看来仿佛就如蜜水一般甘甜。
    “那错不了,普天之下能有这装扮的也就是无崖子这条老狗了。”
    金鳞一听,忍不住“噗嗤”一笑,暗道:无崖子,我看他是无牙齿才对,一张老脸比城墙还厚,典型的厚颜无耻!
    接下来,童姥的一句话,让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论辈分,是流云老道的师叔,也就是你师叔祖!”
    好一顿晴天霹雳,金鳞脑子轰的一声乍开了,他张这嘴巴,嘴里那块牛肉兀自掉了一地,道:
    “白天让我给辣手揍了一顿。”
    童姥吃惊,双目直勾勾的望着他,遥想起那一年在琅嬛福地前,无崖子左手吊着肉,右手捧着酒,一双猥琐的小眼睛,色眯眯的看着她,道:
    “小娘子,果然细皮嫩肉,来给大爷笑一个,不笑,好!大爷给你笑一个!”
    然后,童姥勃然大怒,二人便叉招换式的打了起来,一时间山崩地裂,东海上空夜黑亮同白昼。
    “你再说一遍?”
    童姥一片卤牛肉噎住哽嗓咽喉半天,死活是下不去了,要知道,流云是正道,她便是正道人口里的邪道,虽然二者道不同不相与谋,尊师重道的观念极为一致,若按照琅嬛福地的门规,砍去双手双脚顷刻间就废了。想到金鳞这小子的手段,必是跳到无崖子身上怎么爽快怎么打,剁成肉酱也不过分。
    金鳞点头,从其量面不改色,心不跳,小爷哪里管他师叔祖,还是祖师叔,只要看的不顺眼,照样打的满地找牙,这门规戒律的不要也罢。
    “很厉害吗?”
    童姥被他问的心里发寒,便道:能跟老婆子我过招的人能不厉害?当年,一场架打的那叫惊天动地,双方拼了三天三夜不分高下,最后还是无崖子乏了,说是约了马寡妇聊一聊玉女心经,肉蒲团什么的也就溜了。
    金鳞无不汗颜,一听到马寡妇,当下断定此女正儿八经的淫,娃荡妇,决计不是好鸟。
    “他的天下溪神指厉害的很呐,能把整座山移平的本事,老婆子也是佩服的。”
    金鳞吃惊不小,却见童姥神色正紧,不像说了假话,暗道:姥姥那是什么人,这身道行不说天下第二,也能排得上前十吧,她居然都对无崖子佩服,想必老道士真的厉害到了无法无天。
    却又冲她这一句佩服,不得不佩服眼高于顶的老婆子,心胸坦荡,光明磊落。
    “那他怎么被我打的抱头鼠窜,换不得手?”
    童姥酒不醉人,人自醉,晃动起手里的酒壶,晶莹剔透的酿香裹在里头,叮当当的乱香,眼前迷离一片,仿佛陷入了沉思,道:
    “哼,老小子放荡不羁那谁说得准,麟儿你且不要看他被你好打一顿,这份魂力内敛的功夫只怕已到了三天之境的巅峰也未可知啊。”
    金鳞嘿嘿冷笑,想来被他揍的皮青脸肿还能说的这么牛逼,那小爷岂非通神。此刻,他喵向天山童姥,有一个疑问忍不住脱口而出。
    “那姥姥和他谁厉害?”
    童姥一愣,望向金鳞的空洞,眼神也就变的哭笑不得,果然还是个孩子,说话不得轻重。要是换做以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立刻就是要拖下去乱棍处死,但是,眼下……
    她无不苦笑道:
    “以前,不好说要看心情。现在他比我厉害!”
    金鳞看见童姥胸口的那一对琵琶钩,顿时,暗骂自己蠢材,唯恐伤了姥姥的心,呐呐道:
    “我又多嘴了。”
    童姥却想不到的大度,摆了摆手表示无妨,淡淡道:
    “麟儿,你入了神霄宫门下,却又对江湖上的东西了解的太少,恐怕以后对你不利。”
    金鳞眼睛一亮,他从小就是喜欢听人讲故事,记得小时候每每临睡前死活缠着姬天瑶,可她那老鸨子妈扁担掉地上不认识一字,哪里有什么墨水,又缠不过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于是乎恶补了几个通宵,便把金瓶梅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以至于,金鳞发现自己如今爱好浪荡女子多过良家少女,姬天瑶实在功不可没。
    童姥淡淡笑道,便为他展开波澜壮阔的一卷。
    “老婆子关在这黑屋里算来也有十六载,说起江湖上,恐怕早也物是人非,这其中多少风风雨雨,后浪追上不得而知,想当年百晓生笔下早有夺天榜:三十六地煞,七十二天罡,四君,四帝,一绝顶,这些人物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金鳞听的入迷,顿时,来了兴致,大叫道:
    “姥姥,一绝顶是不是就是流云老道?”
    童姥点头,继续道:
    “也不光是他,千百年江湖里顶尖人物只有神霄宫的天尊。”
    金鳞小嘴一撇,想到那一副仙风道骨的老头,居然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时,心里老大不快,冷哼道:
    “那江湖人太没种气,怎么就没有人敢到神霄宫里单挑他?赢了就是天下第一,输了也虽败犹荣,怎么说都划算!”
    小鸡贼这一批花花账算的那是霹雳吧啦的作响,开窑子的鸡崽子别的不会,从小盯着算盘做生意的门道还是基本功。
    岂料,童姥眼睛一瞪,正色道:
    “怎么没有?天下第一的宝座何止有万千人想染指,可惜,狗道士本事太高,都做了刀下鬼罢了!”
    金鳞暗暗乍舌,原来这天下第一的名头不是俩流氓打架,还要送命,想来不划算,不划算的很呐。
    童姥见他吃惊,笑道:
    “所以,近几十年来也就没有人敢再上神霄宫一步了。”
    金鳞摇头晃脑的又 道:
    “那姥姥您排第几?”
    童姥仿佛就知道小崽子会有这么一问,男小媛总是天真,对这种江湖排名看的紧,淡淡道:
    “一指平山,天上望月,南麟剑首,北海狂刀,皆是四君。”
    金鳞何其聪明,经她一点拨,立刻明白道:
    “我知道,无崖子便是一只平山,而姥姥则是天上望月,那南麟剑首,北海狂刀又是谁?”
    童姥满意的点点头,她喜欢这小子的机灵劲儿,凡是不用多做力气,只晓一点,他就通了。
    “南麟剑首说的是名剑山庄断浪,而北海狂刀则是北冥城主聂人王,他二人也算是英雄。”
    金鳞愕然,不用说流云老道,如此算来前头还有四帝岂不是更厉害。
    童姥望着他,笑道:
    “我知道你在想四帝岂不是很厉害?”
    金鳞点头称是,童姥摇头叹息,念道:
    “阎王殿前数人头,仙子断魂红梳手,天都城内一剑仙,金刚菩提上九天。这四个人你要记住,以后遇上……”
    还不容她说完,金鳞长笑一声,便道:
    “就是知道他门是一等一的高手,也要亮剑,输仗不输人,做人要有骨气!”
    童姥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金鳞倒栽葱般跌了跟头,只听她厉声喝道:
    “一个字跑!”
    金鳞无奈,在以往他以为江湖儿女敢爱敢恨,敢打敢杀,那些天桥下说书先生口中的七侠五义里,哪一个不是独战群雄,至死不渝的。
    可惜,现实里那些搬山移海,开天动地的英雄人物,则老奸巨猾,没有二愣子能一战成名的,原因很简单,但凡出生牛犊不怕虎的早就坟头冒草二丈多高。
    天山童姥冷哼一声,教训道: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保命要紧,打不过以后再打,以后再打不过,就忍了……”
    金鳞愕然,他这话的意思,完全不像原来的童姥,疑惑道:
    “姥姥,就由他爬到头上?”
    天山童姥哈哈大笑,传授经验,骂道:
    “笨蛋,你活的比他长,他做了死鬼,你不就是一代宗师了。”
    金鳞叹服,果然是活到老,学到老,想来那些天天挂在嘴边的无上大能,也不过是千年王八,万年龟的货色。
    不禁,叹道:
    “原来所谓的天下无敌也就这个鸟样,小爷原来还是高看了呢?”
    童姥冷冷一笑,意味深长道:
    “天下无敌?谁说得准呢,神霄宫后山上的那条通天路说不定藏着什么厉害的东西!”
    金鳞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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