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还活着吗?”吉恩趴在冰冷的地板上,隐隐听到一个声音好像在和他说话。他努力的睁开眼睛,试图去寻找声音的主人。“啊!”一阵绞肉般的疼痛从他的腹部传来,吉恩像突然触电似的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这疼痛把他从无意识的飘渺宇宙拉回到冰冷残酷的现实世界。
“你居然还活着,太不走运了。”那个声音再次悠悠传来,吉恩忍着剧痛一只手捂着小腹另一只手支撑着倚墙而坐,此时全身已被汗水浸透。他环顾周围,只见自己被关在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房子中,他的对面是一张简陋的铁皮床,上面铺着薄薄的一层床垫,床垫多处已经破损,其中一处露出了大团的沾着血污的棉絮。在吉恩的一侧距离不到2米的位置是一个抽水马桶,周围散落着大量的污纸甚至还有一些排泄物。房间内再无其他摆设,吉恩的另一侧则是由一根根拇指粗的钢条横竖交错焊接的栅栏,一扇只有一米多高的矮门嵌置其中。透过栅栏,对面是一间与此处布置相似的牢房样式的房间,一名女性背靠墙壁双臂抱膝而坐,那声音便是这女人发出的。
“这里是监狱吗?”吉恩环顾四周问道。
“这里是地狱,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后悔刚才没有直接死去。”女人将脸埋在膝盖中,只有淡漠的话语从对面飘过来。
“医院里为什么会有这种地方?”吉恩想挪动到离女人稍近的地方,但腹部剧痛让他连稍微直下腰都是妄想。
“医院?这哪是什么医院,这里是人类思维意识研究基地,我们在基地地下的回收站里。”
“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是军人!因为参加战斗而负伤来这里治疗,他们不能把我关在这儿!”吉恩激动的喊着。
“负伤的军人?那你杀过人喽,算是来对了地方,这就是你的报应之地。”女人的话中充满讥讽。吉恩也不管这女人说的风凉话,忍着剧痛仰头大喊:“来人啊!喂!有人吗!”
女人猛然抬头,大声斥责道:“别喊了!你自己找死没人拦着,你这样会害死其他人的!”话音刚落只见其他的牢笼里陆续发出了躁动的声音。有人双手猛烈摇晃栅栏并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有人一次次站在牢笼最里边然后突然加速撞在牢笼上,哪怕头破血流也不停止;有人则手舞足蹈,兴奋的唱着什么歌;有人却悲恸大哭…整个监狱瞬间沸腾了,那声音仿佛各式野兽掉入陷阱时的嘶吼哀嚎。
不多一会儿,一高一矮两名警卫走了进来。只见他们都带着防毒面具,背上背着一个印有生化警示标志的黄色钢瓶,手执喷射器,也不多说一句话,直接一间接着一间的向着各牢笼喷射未知烟雾。
烟雾在空中飘散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当烟雾褪去时,那些原本哭的、笑的、叫的、闹的声音,全部换成了剧烈的咳嗽声并不时掺杂了一些呕吐声。吉恩在军队中曾训练过如何应对毒气攻击,他迅速用一只手臂遮掩口鼻,屏住呼吸,双目紧闭,俯身在地。当警卫走到他的牢门前,“嘶—嘶—”顿时吉恩头顶感受到一股气体的冲击。他虽已做好准备,但几秒过后仍感觉喉咙有一股火辣的灼烧感。
在吉恩对面那名女人的牢房前,另一名矮个子警卫突然停止了烟雾喷射,只见他对高个子伙伴摆摆手,示意他离开。高个子离开后,矮个子摘下防毒面具和烟雾喷射器,打开了牢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那名女人虽然没受到烟雾攻击,但此时却发出了令人心悸的惊恐叫声。
吉恩挣扎的微微睁眼,他看到矮子摘下帽子,将它挂在了墙角的一个监控器上,随后开始松解腰带。那女人颤栗着从一个墙角爬向另一个墙角,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而那矮子却不慌不忙的脱衣解扣,面露淫笑的欣赏着女人的无助挣脱,他笃定这是一只逃不脱他手掌心的孱弱美味,随后矮子像一只野兽扑向女人。女人反抗,随即换来一阵残暴的殴打;女人尖叫,伴随着这只禽兽的无情蹂躏。
吉恩全程目睹了暴行,忍着腹部的枪伤和刺辣的空气,全力爬向牢笼边,愤怒狂吼:“混蛋,放开她!”“你这畜生!我还好好的,过来教训我呀!”“胆小鬼,放开她,来这边!我要宰了你!”可无论吉恩如何怒骂与挑衅,都没有阻止矮子对那女人的兽行。渐渐的,女人的惊叫声越来越无力,吉恩也由最初的愤怒变为无力的悲恸,他头抵牢笼,放声痛哭,只是重复着朝对面喊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矮子重整衣冠,信步走出牢笼,拎起防毒面具和烟雾喷射器心满意足的吹着口哨离开了,所有监牢又恢复了吉恩刚来时的那般死寂。这死寂中,只有一丝微小的啜泣声荡漾开来,这哭声并非来自那名刚遭侵犯的女人,而是来自吉恩这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对于吉恩来说,能让他哭泣的不是施加于自身的痛苦,而是眼见周围无辜的受难却无能为力。
“喂,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女人重新背靠墙壁双臂抱膝而坐,此时她抬起头望向吉恩,平静的问道。
吉恩泪眼朦胧的向那个女人看去,声音哽咽,“我叫吉恩,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对不起…”
“不,吉恩,这不是你的错。其实我要谢谢你。”吉恩莫名一愣,那女人说话语气也不像在嘲讽他。
“谢谢你为我哀伤。”女人用衣袖擦拭了下挂在眼中的泪水,继续说道:“我叫卡萝。”
“卡萝,这里到底是哪?那些是什么人,他们是在犯罪!”
“这里是研究人类意识移植的实验基地,所有实验的失败品都会像垃圾一样扔在这里。对于他们来说,我们只是没用的记忆容器,不是人。让我意外的是你,你看起来好好的,是怎么进来的?”
卡萝这样一说,吉恩才注意到同样关在这里的其他“狱友”。关在卡萝旁边监牢里的人,一直用手抱着头,躬着身蹲坐地上,有节奏的用头“咚咚”撞击墙壁;而他旁边监牢的人则爬行在地,从牢房左边爬到右边,再从右边爬到左边,不休不止。吉恩尽力的抵着栅栏向旁边监牢看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看不清长相的人,安静的坐在牢门边,他的右臂有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伤口,看来已经化脓坏死,而他却还在用左手扣着伤口,并不时吸吮粘在上边的分泌物,看得人头皮发麻。吉恩赶紧将视线收了回来,长吁一口气。
“我在一场战斗中昏迷了,醒来后就在医院…你说的研究基地里,他们说我有战后应激创伤需要治疗,然后每天…”
“然后每天去辨认根本不认识的人,直到有一天你慢慢认识他们了,是吗?”卡萝没等吉恩说完,抢先问道。
“是的,你怎么知道?”
卡萝没有回答他,而是无奈的摇摇头继续说道:“吉恩,你的大脑里现在被植入了一块儿记忆芯片,里边储存的另一个人的记忆,芯片会缓慢的把别人的记忆释放到你的大脑中,同时覆盖你原来的记忆。你最近应该经常感到嗜睡,还会突然发生自我意识中断的昏厥现象吧?”
吉恩吃惊的看着卡萝,她竟然知道的这么多,“你也是这样吗?”吉恩问道。
“不,我和你们不一样…不说这个了,记忆替换技术应该已经很成熟了,你并没有发生精神错乱,他们为什么把你关在这里?”对自己的事卡萝不想多谈,将话题再次转到了吉恩身上。
吉恩将他治疗期间发生的怪事,拜访特纳家以及最后他劫持艾维斯出逃失败的经历都告诉了卡萝,卡萝只是边听边摇头叹息。“这么看来,覆盖我原来记忆的应该就是特纳的记忆,不过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即便我的脑袋里都被替换成特纳的记忆,那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这只是第一步”卡萝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吉恩,“当你的记忆全部被替换成特纳的记忆,你的自我意识就会瓦解消失,那时他们就会将特纳的意识同步复制到你的大脑里,你就会变成特纳,而他则从一个衰老的老头子变成一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简单的说,他舍弃了自己的身体,夺取了你的身体!”
“这..这怎么可能呢,太不可思议了。”吉恩不可置信的直摇头。
“吉恩,你要相信我。”卡萝继续耐心的向他解释道:“人的自我意识并不复杂,它是一连串对过往记忆的处理产生的集合。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它就像公式‘1+1=2’,其中‘1’是你的一个记忆片段,比如年幼的你曾经摔了一跤;另一个‘1’是另一个记忆片段,比如你曾经迷路;公式中的‘+’则是你处理这些记忆的方式,比如你自己站了起来和自己找到了回家的路;最后的结果‘2’则是记忆处理结果精炼浓缩后升华成意识的东西,就像你现在坚强的性格。”
“当然,人的意识比公式要复杂,是从幼儿起记忆长期积累处理的结果集合,用原有的记忆经验再去处理新的记忆,形成更新的记忆经验,最终滚雪球一样不断完善形成自我意识。不同的人在一生中会遇到不同的事,受到不同的人影响,形成不同的行为经验,最终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自我意识。”
“自我意识的转移就是实现两个步骤,第一个步骤把你原有记忆中的无数的‘1’变成其他人的‘1’,此时建筑在原来记忆上的你的自我意识‘2’是无法独立存在的,你将失去自我意识,成为一个只拥有别人记忆的‘容器’;第二步就是让特纳重新处理自己的记忆,而同时在你的已经被特纳记忆覆盖的大脑里复刻特纳的处理过程,就是将特纳‘+’复制到你的大脑中,去串联他的记忆,最终他的自我意识就在你的身体中形成了。”
“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最终我的记忆被覆盖,失去自我意识将会怎样?”吉恩不安的问道。
“你应该体会过那种短暂的突然大脑一片空白的感受吧,随着你自己的记忆越来越多的被抹去,这种情况会越来越频繁的发生,持续时间会越来越长,直到有一天你再也恢复不过来,就像…一个植物人。”卡萝同情的看着吉恩说道。
“这些事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吉恩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并不简单。
“我怎么知道?因为记忆芯片就是我发明的!”卡萝哀叹一声,痛苦的将脸再次埋进双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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