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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并没有。
不一会儿,林立醒了,屁颠屁颠回来,继续给人们敬酒。林夫和魏姗不见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因此没人管林立。
林立继续一杯一杯地喝酒。
醉酒有一点坏处:你不知道什么是醉酒。最开始,它给你勇气。然后,它给你自信。之后,它给你过多的勇气和自信,因此那些就不是勇气和自信。它会让你说真话,有时候会让你说你不想说的真话。醉酒加重后,你会开始胡言乱语,真话成了各种不知所谓的话。
林立依然啰里啰嗦。
人们说:“祝愿大唐流传万世,祝愿吾皇万岁安康。”
林立说:“祝愿你唐流传万世,祝愿你皇万岁安康。”
人们脸色一变,但不跟这种醉汉一般见识——或者说,不愿跟这个岭南一霸纠缠。
林立来到我面前。
他左手拿着水晶杯,右手拿着一大瓶子香槟。北方人喜欢喝白酒和葡萄酒,南方人喜欢喝啤酒和香槟。香槟度数不大,但什么酒这样一瓶一瓶地喝也要喝醉啊!
林立:“兄弟,我觉得你说得不错。没人能‘希望’什么!因为他们没有希望!”
我看着这个醉汉——虽然我也喝醉了,但他喝得更醉。估计朝他脸上猛扇一掌,他第二天都不会记得。我决定不跟他废话,因为说什么,对他来说都是废话啊。
林立:“你们大唐开国了,但是有什么用啊?早晚还不是要灭亡。”
我扭头四处看看。还好,没人理他。
林立说:“什么叫大唐?大明的牌子一摘,就改成了大唐?它们有什么区别?我爹这个大混蛋,当初天天跟你们大明较劲,可是你们换了个名字,他既然要效忠它!可笑!可笑!当初我不同意岭南跟你们大明对抗,他说我不孝,现在我不同意岭南听令于你们大唐,他却说我不忠!哼,老家伙!”
我:“事物的名字和事物的本质没有关系。”
林立:“你觉得你们大唐以后的下场是怎样?”
我:“我为什么——觉得你一口一个‘你们大唐’好刺耳啊。”
林立:“难道你们不是大唐啊?”
我想了想,还真是。我说:“但你不是大唐吗?”
林立:“我说我不是了吗?”
我回忆了一下,他还真没说他不是大唐,然而他也没说他是什么。我说:“那你是什么?”
林立:“我们是大民啊!”
他这话说完,旁边偷听的人惊恐地望着他。
然而,现在,这并不是什么罪,因为皇帝发圣旨说,承认他们是大民皇裔。
若在以前,不要说岭南人自称大民人,就算他们岭南人自称岭南人,那也是谋大逆,因为岭南人必须自称“大明岭南人”。
这是真实而奇怪的事,以前的钦定大明皇家法律就是这样的扯淡。如果你说“我们京畿人”“我们中原人”“我们河北人”怎样怎样,那就完全没事;但你说“我们岭南人”“我们辽东人”怎样怎样,那就是谋大逆,要诛九族。
然而更奇怪的是,以前的四十亿大明人对这种奇怪律法完全不觉得奇怪,反而积极地举报,同仇敌忾地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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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立继续说:“你知道你唐……”
我听得好别扭啊!我说:“别用这个词好不……”
林立:“贵唐……”
我说:“也别用这个词……”
林立:“那你让我用什么?”
我:“比如,你可以用皇地称我们,用岭南称你们。”
林立:“皇地?我们才是皇地!我们把广州以北的人称为北佬。”
我:“是吗?真是奇怪,人们都以为自己是中心。我在中原生活了二十年。在我们中原,黄河以北都是北佬,长江以南都是南蛮,潼关以西都是西戎,中原以东都是东夷。我在京畿生活了八年,人们把关内人称为京畿人,把关外人称为乡巴佬。看来,每个人都是傲慢的。”
林立盯着我,说:“但你们才是最傲慢的!你们!”
我:“难道我们不是同一种人?让我们放弃所谓的‘大唐’‘大明’‘皇地’啥的概念,其实,我们都是汉人……等等,我不是忠于刘兴朝,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是华人,华夏人,中国人……怎么样?求同存异嘛。”
林立瞪着他的红眼睛说:“我们岭南人才是汉人,才是华人,才是华夏人,才是中国人!”
我盯着他的红眼睛,说:“那我们是什么人?”
林立:“你们不是说了吗?你们以前是大明人,现在是大唐人!”
我的头有点疼了。我说:“那你还说你是大民人呢,你还说你是岭南人呢!”
林立大声说:“岭南人就是中国人、大民人、汉人、华夏人,而你们,以前是大明人,现在是大唐人,懂了吗?”
我:“你的逻辑好奇怪。”
林立:“没什么好奇怪的!你们是罪人!你们有原罪!你知道你们大明是怎么对付我们大民的吗?我把你们开除出华夏!”
我叹口气,说:“坦白说,我确实不知道当初大明是怎么对待大民的。但我知道任何一个朝代是如何对付前朝余孽的,也知道大明是怎么对待大明臣民的,也知道各个朝代是如何对付各朝臣民的……但是,这有什么奇怪的……”
林立:“这就是罪!你们犯罪了!”
我:“那是大明的罪好不,它早灭亡了。”
林立:“灭亡?改个名字就叫灭亡?大明的罪全部流在你们的血液里!”
我:“五百多年过去了,你累不累啊?你管这么多干什么?那时候天下人都没出生呢。连你都没出生呢,有个屁的罪。”
林立:“这就是罪,这就是原罪!我和你说过多少次!这就是原罪!祖先的罪,子孙就要承担!这就是原罪!”
我正要反驳,林立继续说:“大明始皇帝朱大长为了篡权,把天下忠良全都杀光了!大民皇族就留下一个末代公主在岭南!你们每个人手上都蘸了血,我们岭南人每一个都和你们有血海深仇!”
趁着他停顿的时候,我说:“前朝和前前朝的恩怨,关现朝何事?”
林立:“罪人!罪人的后代是罪人吗?当然是!你们一出生就是!你们还没出生就是!这就是原罪!原罪就是,无论你承认不承认,无论你做还是不做,你都有罪。”
头好疼。
我说:“我看过《元老书》关于原罪的说法。他们口中的原罪似乎和你口中的原罪不太一样。你说原罪在于祖先的罪,而他们说原罪在于人本身。这样说吧,照你的说法,假如大明没有对大民干那些事情,我们就没有原罪了,不是吗?这样的话,那原罪这个概念还有什么意义?‘原’的意义是什么?如果有原因,那就不是‘原’了是吧?我觉得,似乎元老会的原罪概念比你的原罪概念好得多。坦白说,我觉得我们是有罪的;但我们有罪,不是因为大明对大民干了什么,而是因为我们作为人类的无知和傲慢。我们无知,却以为无所不知。”
林立瞪着我,似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这很正常,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林立咽了一下吐沫,不理睬我的话,继续说着他的话,仿佛一个小孩子在诉说委屈;而且仿佛这个小孩子说过无数次,以至于成了他的习惯。他说:“坏人残杀好人,恶人残杀善人,不信者残杀信仰者,平民残杀贵族,流氓残杀良民,你们造成了你们的罪,你们过去受苦,将来更加受苦。”
我对他说:“你信教?你信什么教?”
林立看我一眼,说:“你知道有什么等待着有原罪的人?我告诉你吧,很久以前神就写在书上了——十灾会等待着你们!”
我:“你们岭南人有原罪吗?你们也要受灾吗?”
林立继续说:“第一灾,神子出;第二灾,大洪水;第三灾,大干旱;第四灾,蝗虫灾;第五灾,疾病灾;第六灾,牲畜死;第七灾,庄稼死;第八灾,孩童死;第九灾,万物死;第十灾,天启出。”
我:“我……觉得你好像……不太正常……”
林立没有理我,他呆呆地望着舞台。
此时,舞台的两个压轴节目出场了。第一个是女音咏唱,第二个是男音朗诵。
很久之后,可能在场的所有人都把它们忘了,但它们总是出现在我的耳边,似乎永远不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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