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天刚刚亮的时候,我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打车回了家。
我妈妈已经醒了,在准备早餐,或许年纪大了,睡眠就越来越少。我的继父在逗弄家里的鹦鹉,教它说“你好”两个字,但买回来两年了,它从来没开口讲一句话。
人世间很多事,总是事与愿违。
因为得不到,所以想要。
因为拥有,所以唾弃。
如果我们能知足一点,懂得适可而止一点,是不是会比较幸福呢?
答案是不会的。
逃不过的不是命运,是因果,还有心魔。
“楚楚回来了?”继父偏头招呼了我一声,便又继续逗鸟了。我习惯了他的礼貌和细微的冷淡,应了声“嗯”,便也不再理会他。
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我:“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今天不上班?”
我有很多话想问,但最后只是“嗯”了一声,“我请假了。”
她没有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哦”了声,跟我说,“洗洗手一起吃饭吧!”她并非不关心我,只是明白大多事我都可以处理好,我很独立,仅此而已。
我说:“好”。
我习惯了这样的家庭环境,我们像是熟悉的陌生人,彼此相爱,互不干扰。
但我清晰地记得我曾经多么想要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我羡慕乐乐能够对爸爸撒娇,我羡慕她妈妈总是做好吃的便当给她,事无巨细地关心她生活中的一切。我记得高三的时候,班主任把那一年形容为背水一战,说这是人生的转折点,是命运的拐角,是最最重要的一年,开家长会的时候,就连家长们也都莫名紧张。很多同学收到父母寄来的营养品,还有多得溢出来的关怀。我妈妈没有很担心我,只是叮嘱我,要努力,但也要注意身体。
她并没有像别的父母一样把这个看做是人生头等大事,我觉得这样或许更好,但当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人生一件很重要的事,你的父母就该把所有的精力和目光放在你身上的时候,你没有得到,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被疼爱。
我记得最后一年,因为早自习和晚自习都有所延长,所以学校硬性要求大家都住校了,每周只周末回去一天。
乐乐的妈妈每天中午会来送饭,每次都是一个大大的便当盒,两荤一素一汤,她每次都会偷偷要我帮忙,因为她吃不完,有时候是不想吃,她喜欢吃零食,有时候觉得泡面都比妈妈的菜来得要美味。
那时候我们已经不在一个班级了,每次她都会跨越好几个班级来找我。
我有时候会帮她吃掉一个鸡腿,鸡腿是炖过又煎的,外皮焦香,有厚厚的一层油脂,有时候是一份需要煲很久的汤,我说你不吃真是太可惜了。
她说腻,腻得要吐了。
我每天是吃食堂的,食堂的饭菜也很好,营养均衡,便宜又实惠,有时候裴佑安的爸妈会送饭给她,知道我的存在后,每次都心照不宣地送两份,我们面对面坐着吃饭的时候,我有时候会感觉到害臊,但更多时候是幸福。
所以我也想要多一份幸福,有时候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很盼望门卫大叔会在下课的时候通过广播叫我的名字,让我去拿东西,我并不是很渴望妈妈做的饭菜,也知道她很忙,压根儿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照我根本不需要担心的生活,我只是觉得那种感觉会很幸福。就算乐乐每次提着东西过来都要皱着眉头说:“都说了不要送了,哎呀,好烦啊!”
我依旧觉得她很幸福。
当然,她很羡慕我不被拘束,这种自由是她求不来的。
我妈妈不关心我是否有在学校好好学习,因为她知道我能处理好学习和生活,即便偶尔成绩小幅度下滑,她都不会责备我,只说让我下次努力。如果我下次还是退步,她才会拨给我十几分钟的时候,给我讲一些成人世界的艰难,告知我如果你不努力,以后也会遇到这样或者那样的困难,但大多数时候,她不需要对我进行这种叛逆期小孩儿根本不会去听的人生建议,因为我有裴佑安,高中之后我对学习已经有了自我要求,所以她不会担心。至于其他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的很好,我从小就有这种能力。
那时候我就知道,大多时候我们不是喜欢没有的东西多过拥有的东西,而是我们深居其中,才能了解到苦楚,所以向往另外一种相反的生活状态,以为那样会是解脱。
但禁锢我们的,又何曾是那操蛋的生活?
我去洗手间的路上一直在看我的家,在我十八岁之前,我们都在出租屋里,虽然环境还不错,格局偏小的二室一厅对我们一家四口来说或许有些狭窄,但尚算过得去。
那时候我和同母异父的妹妹住在一间房里,她比我小十岁,性格显得古怪,她小时候一直坚信有魔法这种东西,并且对自己有一天会打开异世界的大门通往魔法王国这件事深信不疑。
她喜欢哈利波特胜过一切,她经常一个人看魔法电影看到深夜,她从来不和我交流,当然,她也不和爸爸妈妈交流。
你或许会怀疑……
但,她没有病,也没有疯,她只是有些孩子气,当然适度的童真会让人觉得可爱,过度的孩子气会让人觉得这孩子古怪。
她随我继父姓苏,单名一个默,有时候我妈妈会自责,怪自己给她取错了名字
我想这和名字无关。
但遭遇人生不能抗拒的磨难的时候,我们都希望有谁来承担责任,哪怕只是一个名字。
如今我们住在新家,父母攒了半辈子的钱,终于买下了一个三室二厅的房子,苏默有了自己的房间,越发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了,有时候我偶然会看见苏默在画画,浓重的油彩铺展在画布上,有时候是精灵,有时候是黑女巫,有时候仅仅是一片黑暗的森林,她喜欢那种阴沉沉的带着点儿神秘诡谲的味道的图像,着迷程度堪称入魔,我妈妈带她去看过一次心理医生,认为她心理阴暗,苏默觉得备受伤害,越发不爱说话。
这会儿苏默穿着睡衣出现在门口,揉着惺忪的双眼看了我一眼,说:“姐姐你肩膀上多了一个精灵。它是你的守护精灵吗?”
我冲她笑了笑,“或许是吧!我看不见,它长什么样?”
“有两对漂亮的透明翅膀,眼睛很大,是剔透的琥珀色。”或许我的友善让她觉得愉快,她总是愿意多和我说几句话,也仅仅是几句而已。她点了点头,郑重地对我的精灵打了个招呼——她微微欠身,说了句:很高兴认识你!
然后我去洗了洗手。
苏默坐在阳台上一言不发地看日出,她很喜欢看日出,但她似乎更喜欢画夕阳——浓重的晚霞色彩,铺展在画布上,大片的乌鸦掠过森林冲向天空。
妈妈做好饭的时候,继父和苏默自发坐了过来。
我们安静地吃完了这顿饭,我妈妈起身准备收拾碗筷的时候,我扣住了她的手,抬头对她说:“妈,我想和你聊聊。”
她手停顿了下,“聊什么?”我觉得她好像觉察到了什么,她的手有一丝颤抖,眼神带着细微的闪躲。
我尽量用一种平稳的语气问她:“我到底得了什么病,我想和你聊聊。”
我清晰地记得昨夜暗淡的灯光下,裴佑安回身抱住我的那一刻,我脑袋里嗡嗡作响。
我说:“我……不记得。”在我的记忆里没有半分我生过孩子的记忆,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听错了,或者理解错了,但很多事情都显得可疑,而如果裴鱼是我的孩子,似乎又能够解释了。
我听得出来他在努力克制悲伤,“我想慢慢来的,但你比我想象的要更敏感。”他顿了顿,似乎在思索要怎么和我说,很久之后才又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楚楚,很多时候我们没办法去选择很多事,但我很确定我想要你陪我这一生,生活中模棱两可的事情很多,有一件特别笃定的事或者一个特别肯定的人出现在生命里,是很幸运的。我一直觉得很幸运,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高中时候的物理老师,她年过四十才嫁了人,但丈夫很快就生了大病,很多人都说她运气不好。你跟我说,说人在做选择的时候不仅意味着享受优待,也意味着承受未知的风险,爱一个人是最大的赌博,但爱情真正降临的时候,一刻就是永恒。”他扶着我的肩膀,矮下身和我对视,“你曾经说我不是非你不可,我也这样劝过自己,事实证明答案是错的。”
他用低缓的声音在我耳边诉说:“不是真的非你不可,但没有你,也没有了别人。我花了很长时间从我生命里抹去你,但实在太久了,我不想,再这样浪费生命。”
后来我躺在床上睁着眼反复思考,灵魂好像被撕裂成了两部分,我开始对整个人生都产生了怀疑。
我是谁呢?我还是周楚吗?
如果记忆会出错,那么我深爱着裴佑安这件事,我又怎么确定是对的。
但如果不是对的,为什么我每次看见他,心口都疼得那么厉害。
天蒙蒙亮我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我想我不能对自己一无所知。我没办法去盘问裴佑安,他的眼神总让我感觉到心痛。
所以我回来找我妈妈。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据说暴风雨前总是格外的宁静,所有的矛盾在爆发前都有一个潜伏期,有时候我们没办法承受那种冲突和爆发的时候,就会希望这平静能尽量地延迟足够长的时间。或许长到最后抹去冲突。
历史总会告诉我们,矛盾大多时候只会升级,平静下的暗涌总是越来越急。
我觉得我现在正在打破某种别人努力维持的平静。
我妈妈手顿了一下,她手里的盘子跌倒在桌子上,发出嗡嗡的震颤,苏默看了我一眼,我的继父转过了头。
有一瞬间我觉得别人都知道,只有我是个傻子。
我感觉到茫然,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茫然。
我感觉我妈妈沉默了很久,然后她眨了下眼睛,那一瞬间她好像苍老了很多,像一只皮球骤然泄了气,变得干瘪起来。
她缩回了手,嘴巴蠕动了几下,然后侧身往卧室走去,“你跟我过来。”
我从很小就不进我妈妈的卧室了,对我来说,继父永远是生命里的闯入者,尽管他对我不错,我也很尊敬他,但是我始终没办法把他当作爸爸来看待,对于陌生人的领地,我是不会轻易侵入的。
我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来过我妈妈的卧室了,里面依旧很简朴,一张大床,一体式衣柜,梳妆台上摆着零星的化妆品,都是我买给她的,但她几乎不用,她似乎习惯了岁月在脸上慢慢雕刻痕迹,无意去阻止什么。
有时候我感觉,我们一家子都是古怪的人。
外面延伸的阳台上晾着几件衣服,我们家在高层,二十六楼,从阳台上能俯瞰这个城市,车水马龙,高楼林立,像是售楼部缩放的模型,带着几分不真实感。
我妈妈坐在阳台一角的简易沙发上,她目光虚无地看着远处,此时天已经大亮了,但或许是昨晚下过雨的缘故,天气依旧显得阴沉,城市上空灰蒙蒙的,像一种隐晦的色调暗示。就像苏默画布上的背景,带着某种隐藏的情绪反射。
她有气无力地瘫倒在那里,微微皱起的眉头使整个表情透着几分痛苦,“这个世界其实很小,或者我们一直在被命运捉弄,兜兜转转,还是在一个圈子里绕不出去。你爸爸……我是说你亲生爸爸,他给了我一个失败的婚姻,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释怀,但后来我得知他唯一留给你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我发现我还是恨他。”
“是什么?”我站在她身侧,蹲下身和她平齐,用一种耳语的方式轻悄悄地问着,我怕惊动她,因为我总觉得我在试图敲碎一个厚重的冰面,那冰面下或许是湍流。
她歪头看了我一眼,“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每天都在恐惧。”
“是我的病吗?”
我看到我妈妈一下子红了眼眶,眼泪顺着她眼角的沟壑流下来,蔓延到整个脸面。
她闭上眼,痛苦地别过头,“我带你去看了很多医生,他们都说你没有病,我也希望你没有病,可你明明……变了一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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