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法则》第 44 部分阅读

    。
    他明言收我为徒之意,唯一的条件就是须在明年四月春时,三拳争霸赛上光明正大地击败神拳传人;而他会用剩下的这段时间全力栽培我,务必尽全力将我的实力提升到一个新的水平。
    这是一个几乎令我无法抗拒的“交易”。
    首先有欠应天武馆在前,其次有伤莫老者在后,更重要的是成为莫令柳徒弟,且还是被“全力栽培”的那种,潜台词就是非常有可能会继任应天武馆的下任或再下任馆主——尤其他明言历届馆主均是通过比武决胜出来的。试想既然被作为对付神拳传人的种子选手,又岂会没有胜过馆内别人的实力?
    能成为应天武馆的馆主,重要性绝对还在成为廖氏快婿之上——若二者合一,更会是令人艳羡的机遇。而且因着两者没有冲突,我相信廖父亦会同意我作莫令柳的徒弟。退一步说,就算不能成为馆主,亦会获得应天武馆与众不同的“友谊”。
    记得前次封镇岳曾对我说过,希望我能拜他师父为师,亦即作莫令柳的师弟莫天德的徒弟;现在降了一级,但地位上却并无多大变化,无论成为莫令柳的师弟或徒弟都是由他教授我拳术之道。
    可是我却仍请他多给我一点时间作考虑之用。
    因为进入应天武馆就意味着要多担一份责任,还可能是整个武馆那么危险的责任。
    站在冷风下,我对天苦笑。
    作一个普通人,平淡地过完这一生——这原本是我以之作为人生目标的东西,现在却似乎越来越远了,只能成为“曾几何时”这样的感叹时才可想起的东西。
    而一切的成因,就是自己。
    “高手!”清甜的女声从远处传来,“你干嘛呢?不冷吗?”
    我回过神来,却是章晓涟正俏皮地向我奔来。她奔近吐着白汽道:“你上哪儿去了?本来想找你去玩的,都不在,害我等你等了好半天呢!”
    我微微一笑,看着她被冻得红扑扑的脸蛋,却怎也提不起兴致来,叹了口气。
    “你有事吗?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她脸上露出惊讶和担心的神色,关切地问,“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不过也算是半个京油子了,可能帮得了你——告诉我好吗?”
    这女孩真的是很好的人,问题是我没有接受她感情的资格。心中转过这念头时,我再次微笑道:“到我屋里坐会儿罢,正好没事可以聊聊。”
    我打开衣柜,取出行李箱笑道:“前几天没桌子,还有好些东西没地方放。晓涟你帮我参谋一下,看这相框放哪儿好。”她好奇地靠过来,问道:“相框?你家人的吗?啊,好美的女孩儿,她是……噢。”脸色刹时冻住,片刻后才勉强笑着将接自我手中的相框举起,才再问:“她是你什么人?”
    我本想装作无意中露出拒绝的意思,但看到她的脸色,登时想起柳落、方妍诸女,再无心情地,只叹了口气,并不言语。
    “她是……你女朋友?”章晓涟颤着声问。
    我默然点头,低声道:“对不起。”
    屋内一时无声。
    良久,她才吸了下鼻子,勉强笑道:“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又不欠我什么,我也没……没说过什么,又没发生什……什么。我看放在床头柜上很好,或者枕边也行,这样你就可以时时看到她了……”说着声音渐小,忽然又转大:“对不起,我想起还有点事,先……先走啦。”说着转身便要走。
    就在这刹那,脑中忽然闪过数张饮泣的面孔,我心中泛起冲动,伸手拽住她胳膊。
    “怎……怎么了?”她并不转过头来,只问道。
    我微一用力拉转她来,只见秀颊上的眼眸中已然填满泪水,只差滚落出来。歉意似滔天洪水般涌过心田,我双手握住她纤肩,再次重复道:“对不起!”
    剔透的水珠再止不住落势,泄出眼眶。她猛地全力挣扎,迫我不得不松手时扑抱住我,哽咽道:“你……你怎么不……不早说呢?”
    涩意升上喉间,我轻声道:“答应我,别一个人去哭,好吗?”
    我不后悔这样拒绝她,拒绝一份来得这么快的感情,因为现在不做,将来更痛苦。我不怕痛苦,那是人生进步必经的途径,可是我不能接受任何一个女孩再为我经受那样的痛苦,就算不能帮她完全解除,至少也要陪着她一起分担。
    章晓涟渐渐止哭,忽然连吸了几下鼻子,用衣袖拭去泪痕,退开几步,勉强笑着说道:“至少让我做你的红颜知己,好吗?”
    她走后我独自对着真如临行前送我的相框。框中是她十七岁生日时照的生活照,带着点微笑的玉容上眉目如画,即便章晓涟亦颇为不及。一身素黄|色的长裙,构造出完美的身材曲线,直垂得似瀑布般的秀发在耳边分出两绺,更添其美丽。
    相片下方写着:“愿天天陪着我最爱的人。”后面还画着一颗心形的笑脸。
    我将相框的支架展开,放在床头柜上。
    这算是首次在外人面前承认真如是我的恋人,原因则在于我潜意识想迅速结束杂事,将精力集中到应天武馆之事上去。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感觉到人生的转折是如此接近,即便之前因茵茵的事想有所改变时,亦只是空泛居多的思想,而现在则是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
    答应很简单,但我不得不思考因之而生的结果。
    世上没有一件事是免费的,得到巨大成功的背后必定有巨大的代价等着;而目前为止我所能想到的最大的代价,那就是舍掉人生的自由,从此陷入名利场和争斗中去。那和义字门或滇帮的争斗或者形式不同,但实质仍是一样,只是从动刀枪改为动拳脚和脑细胞。
    第二卷 升级进程 第一百零六章 不期而遇
    究竟是我在怕负担责任,还是纯粹的不想过自己不喜欢的生活,才致不敢轻易答应莫令柳,连我自己亦一时分不清楚。
    清冷的天空下,乌云稀疏地分布着。
    走到莫令柳所在的宾馆时我脚步微滞,因见到一辆军用吉普驶入地下停车场的背影,却未看清车上是否有我认识的人。默然片刻后,我才启步入内。
    自从茵茵的事后,军队的东西总会刺激我往她联想,恶症般一时无法驱逐。
    今日答复是昨天离开时的约定,但到服务台查询时竟发现他已然不在。据说今晨退房时走得相当匆忙,似乎是有非常急的事在身上。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莫老者,心情一沉。
    莫老者在昨天下午被送走,原本莫令柳答应留在这里听我答复,孰料事变如此。
    “请问您是植渝轩先生吗?”接待员忽然似想起什么似地轻声发问,得到肯定回答后取出一张纸条,说是莫老先生临走时托她转给我的。
    撕自便笺的纸上字迹粗大严谨,却仍掩不住急切之态。
    “兄病危,诸事俟后再议。”
    我怔在宾馆大门旁,心情一沉再沉。
    定是莫老者昨日被我一拳伤重,所以才会让对乃兄尊敬异常的莫令柳连多等几个小时的时间都没有,就赶了回去。
    “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语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我神经为之一紧,抬目看去。
    四道目光同时定在我脸上。
    “真是巧啊。”我微笑道,“不久前看到你时我还想会不会有机会见面,想不到天遂人愿。”
    对面着了便装的吴敬和封如茵挽在一起,似足热恋中的情侣,不过实际的关系却更进一步,已是新婚的夫妻。
    吴敬首先反应过来,惯了冷漠对人的脸上没有表情变化,只是点头道:“的确很巧。”
    见我的目光落在两人挽手处,茵茵身体稍微一动,随即更靠近三分,“贴”在吴敬身上。她显然像我般未想过会在这里相遇,面上表情略显不自然,并不说话。
    我踏前几步,老熟人般笑道:“教官你大婚时我正好生了点小病下不得床,没去祝贺,真不好意思。不过一直在心里祝你们白头偕老,算是聊为小补。”不待他说话,话锋一转,“对了,你们住这儿?”
    吴敬摇摇头,淡然道:“来拜访一位长辈,你呢?”我已移身让开路,再次微笑道:“也是找人,不过错过了。不打扰你们了,再见。”两边礼貌地道别后,我才离开。
    转过街角,我轻扶着路旁栏杆,一时不动。
    当着自己曾经最爱的人面恭贺她幸福,我不知心里是何滋味。本想和她再说两句,以示本人并没有因此而受伤,却死也说不出口。事实上能和吴敬说这么多已经到了我忍耐的极限,再多待半分钟,我很怕会做出什么蠢事。
    尤其一想到茵茵看着吴敬的眼神,我曾经不止一次看到过——从别的女孩儿那儿。那种爱恋和敬慕杂合的神色,正是柳落、方妍和真如身上对我屡现的眼神。
    双拳猛地握紧,随即松开,我勉强抬步移走。
    算了。
    心情一时大坏,回到宿舍索性赤膊在露天练拳——从封镇岳和哥为虎处看来的数招,曾是我想藉参透它来击败封镇岳的契机。
    虎虎生风的拳招因着并不完整,出手收手间不能连续与和谐。我尽量平衡动作间的圆滑,在需要处添入新的动作,反复试验——这对于出手间向来追求不成定局的我来说,并不算难事,虽然一时不知道新添入的动作是否有实战的效果,但对这刻的我,却是藉之转移坏心情的上好法门。
    渐渐地心神完全移到拳路当中去。
    封镇岳对我的出拳只有几个简单动作,但却未敝住我的眼睛。以观察为乐事的我在脑海中回想起那天他出手的路数,不难把握住其中的微妙处,进而构造出完整的拳招。
    曾听廖父说过封镇岳和哥为虎是老北拳王莫天德最小的两个弟子,亦即关门弟子,却因年老,再无力授艺,故让莫令柳以师兄的身份代授拳术。此时想起哥为虎和封镇岳的拳路,竟然有七成不同,前者重于刚猛进攻而后者以下盘沉稳和防守为主要手段,可知莫令柳绝非仅限于一两套套路的普通拳者,更是能灵活变通的宗师,难怪能赢得这么高的声誉。
    若现在与他交手,我有十足的把握会输。即便是对着莫老者,若不是说好由他硬扛我一拳,我亦不可能伤到他——尤其是对他所怀的“气功”,我完全没有第二种击破的方法。即便是那一种,出拳手的我亦处于身体其他部分完全开放的状态,当时如果莫令柳是想一拳打死我而非迫开我,容易到如捏死一只蚂蚁。
    想到这里,稍微转静的心情再次大坏起来。
    若莫老者因为我的失误出现什么事故,那定会成为我终生的痛苦回忆。对这谈吐风趣的老者,我怀有很高的好感,亦因他对应天武馆的印象由恶劣转良好,实是万分不愿他有事。
    我喘着粗气停下来,从身体各部分浸出的汗水很快被冷风吹得冰冷。
    “你没事吧?”远远的叫声从女子宿舍处传来,我抬头看去,章晓涟正立在门口望来。
    移时身在宿舍内。
    “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样子好吓人,好像刚吞了一百颗鸡蛋似的。”她的脸形看得出地憔悴,自是因昨天我的拒绝。对此我只有诈作未看到,笑道:“那该很可怜才对,因为吞了一百颗鸡蛋对我来说吞了一百斤毒药没有区别。”这时已在宿舍的公共浴室冲了澡换了衣服,身心都舒服了些。
    她却未笑出来,完全不同于以前我每说一句就会笑到岔气的境界。她犹豫了片刻,忽然道:“如果你有事,和我说说好吗?或者会有所帮助,至少我是一个非常好的听众。”我无奈道:“我的表情有那么明显吗?其实是有一点事,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章晓涟坐在床边垂着头,低声道:“你在说谎。”
    我一时语塞。并非是找不到话说,而是被她一语中的。
    “你如果愿意把我当作一个‘朋友’来看待,希望你听听我的建议。”她慢慢说着,“别对自己不好,别骗自己。不要空想,空想只会让自己烦恼,要去做!”
    今次真的是无语了,因这本来是我惯常教育别人的话,现在却被她拿来用,不知该说是自讽或不幸。
    不过心中同时有一点感动。她是真关心我的,否则不会用这么不留情面的态度和我说话。
    我忽然笑了起来,起身走到她面前,轻声道:“谢谢。”
    她受惊般看来。
    确是如此。什么事情都不能只是空想,那会增加烦恼,而不是解决问题。
    章晓涟走后我立刻给张仲言打了电话,要请事假。后者明显地吃了一惊,电话那头沉默了至少五秒钟,才不悦道:“上班没满一个月就请假,你还是头一个!”我反击道:“我不是已经通过张经理的考核成为正式职员了吗?那么就该有正式职员的待遇,每年的事假病假都该享有。总之我已经向您申请过,详细的表格我会请章小姐明早给您带去,三天后我会回来的。”
    张仲言在那头微怒道:“我还没批准!”
    我笑道:“我没听到这句话。”挂上电话。
    若不亲自去看看莫老者的情况,我怎都不会心安。正好也可以藉这机会将莫令柳要求的事作一个回复,拖欠事情不做绝对是我人生的大忌。
    第二卷 升级进程 第一百零七章 二次交手
    累得九死一生时,才从火车站挤出一条生路。节后火车的第二波搭乘高峰期,不幸被我遇到,出站时浑身的臭汗被风吹干,顿令不怕冷如我亦不得不连续哆嗦数十秒。
    我招了辆出租车,本想应天武馆既然如此厉害,该是人尽皆知的地方才对。孰料向司机说出时,他竟一脸茫然,迫我只好拿出久前从魏芸倩处问来记下的地址,暗庆幸好初会哥为虎时我因着一时兴趣作了预备,否则今次就糟了。
    时已近午,日头映在天空上却毫无暖意,光芒清冷如月。
    “嘎!”
    出租车停靠路边,司机转头向我道:“应该是这里了,不过这里却没有什么馆子。”他却没记住我之前说的名称。我探头外看,行人有限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出租车停处侧边是一个由外面看不出多大的院子,大门宽可容两辆车并行通过,铁门紧闭。
    我付钱下车,抬头看那院门上的牌子,干巴巴地只有一块“北拳武术研究协会”木牌,稍与寻常机关不同处是牌身未被漆成白色,以暗棕为底,很有几分古典味道。
    我不禁再次四顾。
    这处确是冷清,周围行人无不脚步匆匆,几乎没人注意到我。地面上有几张迟到的落叶,孤独地躺着,不时被风吹移几步。
    北拳武术研究协会是曾在莫老者处听过的名词,而应天武馆馆主正是其会长。难道这里就是应天武馆?但为何什么都没标识?如果真是个普通的协会所在,那却又不该关上门。
    我静立片刻,走到门侧想摁响门铃,却愕在当场。
    竟然连门铃也没有。一条拉线垂在门侧上方,再上连着一个铃子,我看了片刻,伸手在那拉线上微一用劲,“叮当当”的声音顿时发出来。
    “谁?!”有人带着怒声在门内出现,瞪着我道,“你是谁?怎么随便拉人家门铃?!”
    我完全不知何处得罪了他,只好陪笑道:“您好,我想找个人,想向您打听一下。”
    那人应未超过三十岁,面貌年轻俊朗,步履有力,该当是习过武术者。不过他的修养显然未随着习武提升,冷冰冰地道:“找谁?”我微笑道:“莫令柳老先生。”那人不耐烦道:“没有!”转身就走。
    我却未感沮丧,淡淡道:“我是莫老师请来的人,麻烦你告诉他一声,他的门卫太过无礼,所以恕我不能答应他的请求。神拳的事情,请他另请高明罢。”
    那人微震止步回望时,我转身便行。
    不出所料,开门声急起,接着急切的脚步声追来。那人冲到我面前,脸上已然换了柔和的表情,歉然道:“请您留步。对不起,刚才是我没礼貌,请不要见怪。”
    我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说到察颜观色,正是我拿手的本事。刚才他听到莫令柳三字时虽然表情未变,眼神却大异,显然我未找错地方,因此才有后面“请求”一段话,迫他改变态度。既然是莫令柳下的人,大概会知道一些关于三拳的事,是以“神拳”二字出口,让他知道我不是一般人。
    不过话中微有不敬,希望莫令柳不会小气到因此见怪。
    那人侧身伸手作邀势:“请到里面稍候,我帮你通传一下。”
    这人说话时古今夹杂,让我心下更是笃定,因莫令柳本身便是说“古语”的人,而见过的诸多应天武馆中人均无不多多少少带些此类言语,显是风格使然。
    我一时不动,却道:“进去可以,但你要答我一事。”那人露出讶色,惕道:“我可以不回答。”我微笑道:“很简单,为什么我刚才问到莫老师,你会否认?”那人却讶色倍增:“你不知道吗?不过我无权回答,须向长者求教。”
    我原也只是稍作试探,原不期望这人会答,遂道:“好罢。”
    门内的空间远超出我想像地大,被非常规则地划分成数个区域,包括几个小院。沿着正中的石板路前行时,两旁枯黄的木草和小池假山均令我有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连半句粗言俗语或见不得人的念头都生不出来,只觉这种地方需要用“高雅”两字对待。
    行不几步,右首一道路侧延出去,我目光扫去时,顿时一愕。
    那边显然是供客人停车之用,此时一辆军用吉普正静静地摆在那处。
    身边的年轻人道:“那是另外几位客人的车。”我回过神来,向他抱以歉然一笑,随他继续前行。
    若没有看错,这该是第三次看到这辆车。第一次是在北京大街上,第二次是昨天还身在北京、去找莫令柳时。
    原来他们要拜访的和我的目的是同一个人,只不知是私谊还是公事。
    远近的建筑风格均大异现代,大部分我只在电视中看过,该属于民国时代的样式。剩下的则带着西欧式建筑风格,但从外观来看该有些年头了,因均显得比较陈旧。
    过去遇到的老者中,最老的莫过于唐万令,他也有些复古,但所住阁楼仍比眼前这些要“现代化”一点;至于陆祥瑞,则除了他工作室和工作服外没有一处不是现代式的,廖家的“古化”则在生活方式。莫氏这地方却有点不同,似主人是纯粹的古典主义者。
    那年轻人并没有领我到主宅客厅,只将我引到一处面积不大的小院中,请我稍待,便退了出去。
    我想起或者会再和茵茵见面,百感起伏。自从冲动中清醒过来后,我一直认定她那么冷淡地对我只是要我断绝念头。她绝不是薄情寡义的人——这是我的看法,亦是不会更改的观念。
    而之所以要我断绝念头的原因,不外两个。一是她自认为毁了容,因此万念俱灰;二是她真的移情别恋,但难以舍弃旧情,才出此下策。潜意识一直在认为是第一个原因,但现在看来,应是第二个原因,关键就出在她受伤的那段时间。
    虽然只是随意到好像很没焦点的一眼,我自知终身不会忘记昨天她挽着吴敬时那眼神。
    绝非可以假装出来的爱和仰慕。
    我究竟该怎样面对她?
    重重的推门声起,人声同时传入来:“是你伤了大师兄吗?!”
    我应声看去,脱口而出:“封老师!”
    一脸冷表情的封镇岳以同样冷的声音喝道:“回答我!”骨头拧动的声音同时发出,却是捏紧双拳所致。我从他眼中只看到怒火,下意识便想道:“我不是有意的。”但随即自知理亏,咬牙道:“是。”
    封镇岳瞪我半晌,慢慢侧身,垂目视地,冷冷道:“出去!”
    我未料到一来就是这种结局,心中升起不妥的感觉。难道莫老者因此……否则一向冷静到我亦自愧不如的他怎会现出如此冲动之态?
    “这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你好自为之!”对立院中,封镇岳一字一字地从齿间吐出这几字。
    我稍退半步,既想探问莫老者究竟如何,又喉间哽涩难以出声,默默脱下外套扔到一旁。
    冷空气顿时将身体冻出一层鸡皮疙瘩。
    封镇岳双腿丁字形分,双目似钉子般钉在我眼中,突地大喝一声,直有碗大的拳头直挥而来。我甚至听到拳头破风带出的声音,不假思索想侧步移开,但随即心念灭去,脚步未动。
    拳头狂击在右肩处,巨大的力量侵体时,我旋转着跌出去,直撞到院墙上,委顿垂头。
    “还手!”封镇岳厉声喝道,“莫以为不还手我就会留情!”
    我苦笑着摇头,用力一挺站直身躯,右肩处传来锥心的疼痛。幸好他未打在我受过枪伤的左肩,否则定不是“痛”这么简单。
    “不用手下留情,错是我铸下的,就该由我来偿还。”我涩声道,“一命偿一命,我心甘情愿。”
    封镇岳明显地一怔,随即冷笑道:“你以为就凭你就能夺走大师兄的命吗?哼!痴人说梦!”
    这一句却无异于旱中甘霖,我大诧抬头:“莫老先生他没有……那你为何这么生气?”封镇岳森然道:“敢冒犯大师兄者均如割我心肺,封镇岳绝不轻饶!”末字刚落,健步大迈,眨眼间已至身前,左手疾探抓我喉间。
    我知莫老者并未真的出事,心内大喜,哪还会任他宰割?之前的心灰亦未想过他会要我性命,只以为他是要在我身上发泄一番拳脚,此时看他动作,立知这神情大异常时的壮汉是立心要取我性命。若之前早知这一点,我自不会乖乖挨他一拳,此时更不能束手待毙,矮身从他掌下滑过。眼见将脱出他大手范围,封镇岳忽然脚尖轻旋,左手瞬时改向抓我后背。
    我从未见过身体壮到他这种程度的人还能做出如此高难度的技巧性动作,始觉有异已被抓住衣服,不及闪躲,只得再次矮身原地一旋,借力趁他抓力尚未落实时脱出,同时后右掌下拍,硬格住暗踢来的一脚,身体毫不停留,借力倒跃出两米之外。
    尚未站稳,庞躯如影随形般贴至,隔着米许之距便巨拳直挥,破风声再次响起。
    我连看亦不须看就知若是硬挡这一拳绝不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但若再退必招致他更凌厉的攻势,遂立定不动,左手前抓,在触及他拳锋时立即后引,向外一带,整个人却反向扑去,直入他怀里。
    这一着是要令他不能发挥远距攻击时的力量,亦是右肩剧痛尚未消去不得已下的招数,否则此时便是以右肘顶出而非以身体撞去。
    刚一撞及他胸膛,蓦地感觉不妥,只来得及侧臀相迎时,剧痛从右臀处传来。同时他右拳从我左手抽回,上半身反旋而动,右肘已顶在我右肩处。
    整个动作不过秒许间完成,大脑尚未有所反应,我左手几在同时回收掌心向外地插入肘、肩间,全力一推。但今次我身体大半悬空,力道上首先输了大截,顿时被他一肘连手顶正肩上,踉跄跌退。
    心中同时终于明白莫老者曾说过的封镇岳所学夹杂着少许“南拳的技巧”,正是要弥补他身体壮实动作不够灵活的缺陷。
    第二卷 升级进程 第一百零八章 命运已定
    若以灵活性而论,封镇岳确因身体过于强壮而在此方面有所欠缺。但莫令柳在授他艺时显然已考虑到这一点,于拳术中夹以一些非常简单、但却能直接而有效地弥补这不足的手段。
    连过几招,封镇岳因着腿长步宽能在速度上赶上我,而每当我以灵巧动作躲避时他会使出一招简单的动作迫我失措;但那些动作却与他的拳术风格迥异,这让两者间出现非常大的反差,才会给我留出能及时防御的空隙——当然所谓的“非常大”,是指行家而言,若是在普通人眼中,根本没有反差存在。
    在我眼中,那就像一个大汉正猛挥锄头的时候瞬时改为拈针绣花,明显到只要稍一注意即可发觉。
    然而上次交手时我竟未发现。究是什么原因?
    力尚未复,封镇岳已再次大步逼近,我猛一咬牙,在他扬拳的同时报以同样的直拳,却是以仍未从剧痛中恢复过来的右拳而为。
    两拳几在起的同时就贴近至相距不及毫厘。
    我陡然振臂,右手微偏数厘米,两拳在他讶异的眼神中错过。下刻我已横臂揽住他宽胸,脚下同时绊往他下盘。
    砰然闷响,腿腿相触,封镇岳沉哼一声,下盘如生根般不动。
    我目露讶色,一时微愕。对手冷喝道:“忘了前次的教训了吗?!”一手摁住我肩头,反绊而出。
    就在这刹那,我突然双手一齐抱住他熊腰,右腿倏然抬起避过他绊来之腿。
    封镇岳终露出单腿支撑的破绽。
    我全力施出,右腿回落地上,第二次绊出。今次我是以全身之力斗他单腿,我绝不信他能以一只脚就斗过我全身之力。
    下盘之稳乃是他最大的优势之一,我怎会忘记?正是要利用他这优势诈他大意,果然一击成功。
    孰料眼见将绊得中,他竟以灵活得惊人的动作单手按于我肩上,整个人借力跃起半尺避过我的绊腿,随着我双手横摔之力移至我身体另侧。卞刻喝声在耳旁响起:“雕虫小技!”我一绊之下因着用了全身之力,顿失平衡,双手轻易被挣开时左肩被巨大至无可抗拒的力量撞中,身体腾云驾雾般横飞出去。将落地面地,我右手猛地撑地消去摔势,半蹲落地。
    封镇岳今次并未追击,卓立原处漠然道:“若以为我只是力气稍大一点、下盘稍稳一点,你就大错特错了。这一记推波助澜只是小试,后面还有奉上之术。”
    我以右手撑地,左手软绵绵地垂下,汗如雨下,气息喘至不休,目光警惕地盯在他身上。
    刚才他突然做出的灵活动作确是大出我意料之外,完全不同于之前看出的刚猛与灵巧连接处的生疏。
    好似他脱胎换骨般,将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融合为一。
    为何会如此?我敢肯定之前确是看出他转换不同风格的拳术时有生疏之处。难道只是诱敌?
    亦正因此,我才在大意不防下被他以肩撞正。左肩上的枪伤虽然痊愈,但本来仍有少许手脚残留,今次再被猛击,顿令我左手暂时失去知觉,如果不是我反应亦算敏捷,及时侧闪了一下,恐怕连肩骨都会碎掉。
    全力出手的封镇岳,果然非是一般狠角色。健全时我已全无胜他把握,何况只剩只手?
    想到这处,我慢慢站起身来。封镇岳表情仍是那么冷漠,眼中却异色更盛,几步跨近,仍是用他简洁到似只靠力量取胜的拳头轰来。我侧向一歪,避过拳头的同时一个侧空翻,再避过他连环弹踢至的一脚,右手在墙上一撑,借力迅速弹飞出两三米,已落到院门处的门廊下。
    脑后风声大起,显是这铁汉拳头追近。
    我向右侧闪跃,右手已然抓住门框,借腰力一翻,身体已上翻到门廊之上。封镇岳怒吼着跳起抓来时,我连向侧滚避开,再趁他落下时迅速站起,毫不顾忌墙头狭窄地大步奔出。在家时攀的山丘比这危险和陡峭多了,在墙上奔跑对我来说和平地上没区别。
    封镇岳真如山岳般的雄躯并未追来,缓步移至院中心,冷目看着我迅速移动。
    我强压下心中狂喜,稳稳踏到屋顶,俯首而瞰。
    若是在地上我确非他对手,但说到灵活,即管他有了之前那远出我意料之外的表现,我仍认为他不可能在这方面胜过我,原因就是他的身体。强壮固然是好,但过度的强壮就会有环境限制,体重首先不允许他爬到这高近三米的墙上,遑论似我般立到屋顶。
    脚下的瓦片有些松动的迹象,但已足够支撑凝劲不动的我。
    “打不过就像个女人般逃,你还是男人吗?”
    我神魂均为之一震,因这句并非来自院中的封镇岳,竟是发自身后。
    且是我曾听过的声音。
    “下去!”娇叱声随着疾风瞬间至我后颈。
    自然而然顺势前伏躲避时,瓦碎声传入耳中,我脚下一空,心叫不妙,单脚在屋檐上弹踩而下,天地顿时在眼中迅速颠倒来回。
    身体有如风车般弹到空中,凌空翻滚。
    高达四米以上的落差,若落实地上,至少亦是手断脚折的结局;倘若着地的是头部或近头处,性命亦堪忧。
    忽然之间,我陷入生死关头。
    惊呼声在远处响起,像针般刺入我心脏,天地似亦为这刻静止。
    茵茵!
    我陡地收缩四肢,陀轮般落下近地不及两米时腰力急发,因动作的扭曲而致的骨骼脆响声出时旋转之势顿止,以四肢向下之势着落。“砰!”肉体与硬地相撞击的声音过去时,我右侧前贴地翻滚而出,连滚三次方完全消去坠力,半伏于地不动。
    手脚都有抽搐的感觉,却非是因外界之力。心内有一股不知是喜是惆的感觉生出。
    她终不是真的绝情,否则不会为我的生死发出那么真心的惊呼。
    但我同时亦知道,她是因第二种原因才会那样对我。
    封如茵,茵茵,是真的爱上别人了!
    茵茵急奔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却刹止在那处,纤手紧抓住门框,犹豫半晌,终于问出声:“你……你没事吧?”因毁容带来的后遗症导致的沙哑声音中带出掩饰不住的关切。
    我慢慢站起身,微笑着拭去眼角泪光,柔声道:“我很好。”目光中的她短发齐肩而止,着了一身绒装,更添出过去没有的典雅之气。看到她手上多的一枚戒指,我唇角露出涩然笑意。
    真的爱上别人,就意味着她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
    纤巧的身影如落燕般从空中跃下,漂亮的旋身后轻巧着地,现出莫剑舞英气胜过妩媚的容颜。此时她惊怒交加地看着我,怒道:“你还没死吗?很好!”反身一记旋踢照面而至,脚至半途,斜地里猛一人挥臂一格,立时将那腿如何来的就如何迫了回去。莫剑舞不假思索地单足在地上一踩借力,被迫回的腿还未落地便再次踹出,立显过人“脚段”。
    那人却退了开来,恰到好处的闪避在她脚尖可及范围之外,随意伸手一抓,将莫剑舞纤足抓在手上。后者旋势顿消,稳如深嵌地内的木桩般保持着单腿上踹的姿势怒道:“你想做什么?!”
    封镇岳淡淡的声音传来:“剑舞不得无礼,小吴是客人。”
    莫剑舞不忿地瞪了捉住她脚的吴敬一眼,低声道:“是。”收脚退开,站到封镇岳之后,目光再次锁到我身上。
    我向如枪般站得笔直的吴敬道:“多谢。”后者看来,并无表情:“你受伤了。”院门处的茵茵闻声微震。我想微笑相应,却变为惨然一笑:“小伤而已,有劳挂心。”心中却苦笑,落地时因左臂还没恢复,未能将坠力完全消尽,自是受伤难免。不过这种时刻,我却全无谈伤的心情——身体的伤痛,怎比得上心灵上的创击?
    茵茵这时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犯错般垂下头不说话。吴敬向封镇岳点头道:“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错事?能不能看请封老师看在我的份上留点余地?”封镇岳岩石般的面容无动于衷:“小吴你还不知道大师兄是怎么受伤的,自不能体会我的心情!”
    吴敬明显地一怔,不能置信地看向我,随即转回头去摇头:“不可能!他绝对没有伤害莫大老师的本事!”封镇岳闭口不言,表示此事没有争论的价值。
    我抬目上望,慢慢道:“该我的事,我自己来负责。”眼睛余光却感觉到低垂着头的茵茵身体震动。
    吴敬棱角分明的脸上表情微现不同寻常,似若无意般道:“刚才从莫大老师处出来时,听说他是被人失手所伤。”这一句明显是要帮我,但不待封镇岳说话,我晒然出口:“失手与否均不要紧,我向来看重结果!”
    不错,结果才是我所看重。亦正因这原因,茵茵的离开才会让我如此失常。
    茵茵今次再看不出反应,因垂下的头发连她大半边脸都遮住。
    我突然意气风发,将正渐渐恢复知觉的左臂以曾学自家乡镇上中医的按摩法来回揉弄十来次,哈哈笑道:“刚才不甚过瘾,晚辈再向封老师请教!”从吴敬身边越过,直站到封镇岳身前三步处,四肢猛地向外尽力一展,骨骼间的爆响顿时不觉于耳,整个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精力充沛和需要发泄。
    心情虽然痛苦,却非常轻松,再不似以往般将诸多疑问压在心田之上,那像一个时代结束般的标志让我只想痛快打一架。那是对已定命运无能为力的疾呼——或者就此之后,我才能抛开一切,重新完整地投入新生活。
    封镇岳巨目爆出亮光,沉喝道:“剑舞!放手而为,不需要任何顾忌!莫忘了平时你大师伯是如何待你的!”
    第二卷 升级进程 第一百零九章 剑拳之舞
    莫剑舞的身手之前在屋顶已惊鸿掠影般显过,确是很强,但我却只笑道:“只她一个人吗?封老师不如一起来,三人共行比较畅快一点!”封镇岳冷冷道:“没有必要!”
    这句话顿时充分显示出他对徒弟的信心,不过如果莫剑舞确如前次他所说般厉害的话,我要胜过的机会也确是近乎零。
    年轻到比我尚小的莫剑舞应声踏前,紧身打扮将她健美的身材凸显无遗。她双臂平抬作出防御的预备动作,眼睛牢牢摄住我,叱道:“动手!”
    我将四肢保持在伸展的状态,不断由内在极小的范围内移动骨骼,错位时的响声屡发不止,声势煞是惊人。这些小动作是在平时锻炼身体时悟来的经验,骨骼间进行反复的小移位,可以大大减轻身体对伤害的负担,将影响降至最低,同时亦可令身体更加灵活柔韧。待体内疼痛不适渐渐消止时,我才缓缓收回手,微笑道:“真没礼貌,这就是世家所出吗?”
    莫剑舞颊上微红,却强撑道:“对你这种人,拳脚才最有用!”身体忽然一晃,转眼间竟已移近至半臂可及处,左手捏拳直击,右手已然做出接应的准备,端的快到极致。相较之下,封镇岳最灵活的动作亦显得缓慢稳重无比了。
    我生出可一拳将她轻飘飘的身体击飞的错觉,但理智自知那绝不可能,身体左右连闪时对方一脚不知何时绊出,眼见将中我脚胫时,我蓦地跳起米许,当头一记高压,却“扑”地压在空地上。看来轻松躲过我第一记反击的莫剑舞不屑道:“和我比灵活吗?!”猱身再至,双手叠翻,乱影般在我眼前荡飞。
    原本眼力就不甚好的我唯有退避的份儿,乱影中忽然两记粉拳穿出,我左右手分格时却格了个空,身前语声轻讽:“脚下!”果然左胫一痛,已然被绊个正着,身体向侧摔倒。
    就在这时,我笑出声来:“多谢提醒了!”纯凭腰力凌空扭身,另一只脚闪电般点出,恰中正起身的莫剑舞右肩。后者微退半步时,我双手抢在身体着地前向下一撑,前翻稳稳落地,毫无狼狈之态。
    心神达至另一个绝对清明的境界,身体周围小范围内的动静巨细无遗地揽入感官中。不只是眼耳,我甚至感到有第三处感官在帮我体验世界,那就是身体本能。
    什么叫本能?本能就是用最直接和有效的方法,在最大程度内达到要求的效果。正如点中莫剑舞的一脚,正是身体在受到外来攻击时自己做出的直接反击。
    正如封镇岳所说,真正的高手可以看穿本能反应的所有动作,进而做出克制的行为。但我一直以来却只领悟到本能动作的有效和直接,或者对着真正的高手会失效,但对于普通武者来说,那绝对是非常有效的攻击和防御手段。
    我绝不相信莫剑舞有所谓“真正的高手”的眼力和判断力,虽然她表现出来的身手非常不错。
    在场懂行者均露为之动容,显然未料到我能在败中求出反击的空隙。我两脚分立,左手前伸作防御状:“再来!”莫剑舞细眉一竖,若点水般双足连动,瞬间近至眼前,突地弹跳而起,右腿凌空横扫,在我后退闪避时落地,却毫不停留地换右脚为支点,左腿连环扫出。我默数呼吸,恰在她左腿扫过的刹那蓦地改势前冲,大喝道:“北拳门下,哪有只用下半身的?!”语声甫出我即觉出语病,却毫无收回的悔意,全不避嫌地挺肩猛撞她后臀。
    莫剑舞大怒叫道:“无耻!”奇迹般地穿手向后抓住我肩膊,借力翻身时,已闪电般一肘顶在我胸口上。我正想顶飞她,无奈被抢先击中,不由自主地后退出去。
    少女漂亮地连续两次侧翻,稳稳立定,剑眉竖挑,双颊却染上红晕。
    我哈哈笑道:“偶尔开点荤玩笑,何必介怀?!”心中却暗?( 生命的法则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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