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法则》第 38 部分阅读

    这一句直言顿时转移我注意力,亦正是我一直所疑惑的自己败因,不由缓和语气虚心请教道:“请封老师指点。”
    他并不计较我之前的无礼,缓缓道:“你喜欢用自由式的格斗,那本来是相当高明的,可惜你始终停留在低层次的运用上,还远未到高手的水准。”
    这人的直白倒颇合我胃口,令我亦不由追问:“高手的水准?”
    封镇岳显出极好的耐性,解释道:“也可以说是更深层的技巧掌握。自由的攻击本来确是有优势,但因着境界高低的不同,一般的自由拳手表面好像是自由,实际上只是由身体的本能反应指使出招。譬如左边受到威胁,左手会自动去挡格;或者左手出击时,人的腿脚、眼神以及肩部的小动作会透出这意识——这就令他的出手再非无迹可寻,只要对手高明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藉此施以引诱或陷阱。那有一点类似于散打的技巧,在攻击的时候完全可以做到短暂的出奇不意,但如果不能一击成功,其后就再无优势。”
    我从未听过对技巧的系统理论,顿时听入神去。从实际上来说,我确是喜欢随意出手,并且尽量简化自己的动作,首先是因为未系统学习过这方面的格斗技,其次亦是因为我认为“自由”的攻击更符合我的个性,是以刻意在这方面不约束自己。这种模式过去几乎无往不利,早令我认为那才是打架的最高境界,却未想到那竟会成为我最大的败因。
    但若仔细去想,事实确是如此。
    “至于高层次的技巧掌握,与此有着质的差别,分别就在于是否有意识。真正的‘自由’式,能将所有本能反应完全抑止,并且随意愿作出不合常理的动作,那才是真正的‘无迹可寻’。”说到这处,他忽然低叹一声,说不出的惋惜,“可惜我天生愚钝,无法达到这境界,否则……”
    我愈听愈皱眉,说道:“那可能吗?能做出不合常理的动作我还能理解接受,但要完全抑止本能反应,那该是不可能的。譬如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受惊,无论是谁都该会有一些反应,分别只是或轻或重。”
    “能想到这一点说明你并非无可救药,那确实不大可能,但我确实见过一个人达到这种境界,”他顿了顿,“他也是我至今最为敬佩的人。”
    能得封镇岳这似对世间一切都无欲念的高手如此好评,顿时引起我兴趣:“他是谁?”心下暗猜该不是他师兄弟就该是他师傅,后者可能性更大些,能教出他这样的徒弟,必非寻常人。
    他却转移话题道:“那人已经老得很了,再厉害也是过去的事,不提也罢。你该关心的是为何我这种已经局限到一种格斗武术框架中的人为何还能轻易击败你。”
    每次想到和他的交手,我总会生出无可奈何的感觉。那时的体验恍若是在攻打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堡,或是想独力挖倒珠穆朗玛峰,有种力不从心的错觉。
    “原因不是我的北拳学到了哪种程度,而是我的眼力足以看出你出手的意念!”他淡然吐出这一句,却似惊雷劈破我心房。我倏然瞪目看他,心中泛起震撼的感觉。
    那对于我几乎等于传说对于凡人——虽然自从领悟“客观”与“主观”的区别后我的眼力有大幅的增长,但仍远未到那种程度,至多只能看出一些完全不懂格斗的常人一两个动作,而他竟已到连我的动作都可全数看出的境界!
    封镇岳平静地道:“而我能达到这境界,完全是我师兄们和师傅的功劳。对于愚钝如我来说,能达到现在的水准无论在境界还是运气来说都已是极点。而你,”他忽然加重语气,“你比我有更高的领悟力,为何会蠢到放弃世间这么多可追求的好东西,去选择堕落呢?!”
    末一句将我从对武术的追求中拉回现实,不由语气变冷:“这一项我想该不是我轻易败在你手下的原因罢。”本想定能堵死他嘴,孰料他却肯定道:“当然是!”
    “我看不出来,”我再不顾礼貌,冷冷道,“两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我特意加重“必然”的语气,以讽他定是要扯些东西来说。
    封镇岳奇怪地看我一眼:“难道你没有发觉吗?你正试图将自己的本性硬挤到完全对立的现实中去,并且不全不顾自己受伤——那正是导致你精神能兴奋却不能集中和专注的原因!”
    我正要反唇相击,心底深处忽然有什么东西被触动,顿塞住我嘴。
    “我直言罢,”他移至我面前,俯视道,“如果你想在武术上有长足的发展,我建议你拜我师傅为师。”停了停,“那也是我的希望,至于原因请勿多问,不过那无论对你还是对武馆都是一个非常好的决定。”再停顿一下,才道,“当然你得放弃一些东西,一些你已经选择了的东西。”
    我木然听着,并没有回答和追问的欲望,因脑内被一些人心底涌上的东西塞满。
    彼此冷场足有一分钟,封镇岳再道:“我想你也没有喝茶的兴趣,那就恕不留客了。不过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如果有了肯定的答复,请通知我。”
    我默默转身,走出屋子没几步,忽又被叫住,转身看时他立在门口,思索片刻道:“那天在山里的事,我在听到警笛声时就已离去,所以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第二卷 升级进程 第八十一章 体意两分
    身体在寒风中感到入心的冰意。
    满地落叶枯黄。我慢慢走在叶上,心情若铅般沉重。
    不知道有多久,我已没有自省了。似在决定之后,过去的一些东西仿佛躲避般离开我,又或是我刻意避开它们——然而它们并没有消失。被封镇岳那一句“试图将自己的本性硬挤到完全对立的现实中去”挑出那些只是被撇在心灵一隅的东西时,我便已明白了自己一直在干什么。
    长久以来我以为自己已经到了思想完全可以独立、能够为自己所有行为负责任的时间段,然而不是的。一个成熟的人不该不去思考自己的所为究竟是什么样的性质,会有什么样的责任——更何况是刻意避开去想!我不敢自省,正因为我怕那责任,不只对我,还对亲人、朋友。
    我停下脚步,一片枯叶从眼前飘落,带动我的目光。
    正如叶之飘落,人之飘落更有讽刺意义,也更悲哀,还更痛苦。
    封镇岳未曾说错,我的本性与想进入的现实有着极端的对立。就算在最危险的时候,我也没有想过要杀人,可是每每遇到黑帮,对方下手却从不容情。
    回想那天被枪神制住的遭遇,至今仍令我浑身颤栗。在死亡的边界线上,我终于感觉到平身最强烈的恐惧。或者很多人不怕死,但我怕,尤其是还未遇到能令我连死也不顾的情况下,死亡成为我的软肋。
    一个强健的人……我忽地冷冷一笑。竟会怕死到这种程度!
    这已经决定了我将成为什么样的人。命运,不错,茵茵说得不错,命运已经决定了各自的未来和归宿,直接的操控手段就是性格——可笑我还以为自己的选择才是命运的定论,谁知早在出生时一切都已注定!
    深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连气管到肺都似冷却下来。
    我已经注定只能做个软弱的人,一辈子都无法改变自己的窘境——不是物质,而是精神的。
    “冷吗?你去了这么久,一定被冻坏了。”真如坐在梳妆台前转头来轻嗔问道,我摇摇头,轻责道:“不该起来的,别又把伤口弄裂了。”她俏皮一笑,说道:“我请妈妈扶我起来的,不会弄坏伤口。”
    最近一段时间她几乎完全变回原先那个女孩,前段时间的自怨自艾和不满愤怒,以及因此而生的冷漠悉数消失,这让我感到很高兴,但同时亦感到一些异样。
    我走到她身后,握住她正拿着一只银簪的手。真如微蹙眉头:“你的手冷死了,身体都没好就乱跑,要是……啊!”轻轻捂住嘴,随即要扇掉刚才说过的话般吐舌道:“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嘻……”
    心内涌起无法抑制的冲动,我将前胸贴向她后背,想搂住她,以此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
    身体在尚距十来厘米处嘎止。
    真如侧头看见我的动作,既惊且羞地道:“你干嘛呀?”接着轻呼着看向我手,骇然道:“你……你怎么了?你的手……”
    四道目光下,我完好无损的右手正握在她手上,渐渐开始颤抖,幅度愈来愈大,鸡爪疯般煞是吓人。
    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惧意,像看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般看着手掌。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会有“空虚”这感觉了?!
    躺在床上,闻弈书正用听诊器为我诊检。真如坐在近处,一脸想问又不敢问的神情。
    这处非是我所住的客房,而是她的闺居——十分钟之前倒下时,她只能将我扶到她的床上。给廖父打了电话后,后者立即叫了老友来,自己却因公司事忙尚未回转。
    体内有非常奇怪的感觉。
    神志非常清醒,但身体像脱离意识般不受控制,连动嘴说话眨眼都不能,肌肉仍有轻微的抖动。
    “闻叔叔……”见闻医生开始收拾医药箱,真如终于忍不住出口。他微皱眉峰,看向我不能闭合的眼睛,说道:“有点儿奇怪。肌肉抽搐是种比较常见的病征,通常可以由分泌失调或者情绪失控引起,但那同时也会引起心律不齐、腔声有异等症候,可是现在他心跳非常正常,和前几天的例检几乎没有分别,胸腔和腹腔也都没有问题。看样子他的抽搐应该属于间歇性,比较乐观的猜测就是这只是偶然现象,在医疗科学上这是很正常的,一般人一辈子都会有几次非常奇怪的身体表现——当然,不一定是他这种抽搐。”
    廖真如听得一怔一怔,大概只听懂了“奇怪”两字,不由问道:“那他什么时候醒……醒来?”自己也知用词不当,睁着眼的我怎都不算“睡”着,但这时候也很难有更好的词汇形容。闻弈书收拾好药箱,起身道:“我带他回去做一下反应测试。呵……说不定遇到了新病例呢!倒是对医学界的一大贡献。”
    身体被搬移离床。这令我颇为不舍,真如柔软舒适的床上满是她那种清新的栀子花味儿,直透心脾,甚至在清楚听到闻医生的话后也未让我这刻心情稍差——实际上除了不能动弹外所有感觉都仍然在,那令我可看听嗅触外界的事物,左肩伤口处的疼痛仍在袭击着我的神经。
    “我也要去!”真如忽然道。闻医生再次蹙眉:“你不能乱动,再把伤口弄裂了,一个不好就是伤筋动骨……”“我要去!”真如显出少有的倔强,从视线余光中我看到她近乎固执的脸。
    闻医生愣了片刻,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愈来愈倔了……”
    消毒水的味道侵袭着嗅觉,令身体生出抗拒的感觉。那味道和真如的床相比,真有地下天上之别,我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个动作顿时令正要将我送到检测室的闻医生怔住,凑近问道:“你能动了?”我很想来一两句话回答他,却发觉仍不能出声,只能僵着不动。真如坐在闻弈书给他找来的轮椅上,催着推她的护士快速靠近,急问:“他醒了么?他醒了?”闻弈书摇摇头,吩咐助手推着我走。
    仪器发出轻微的电流声,打破室内的宁静。
    闻弈书仔细观察着仪表,不时在日志上记录,越看神色越古怪。不多时他收起纸笔走出检测室,我听到守候外面的真如急着问:“怎么样了啊?”闻医生的声音:“肌肉测试反应正常,内分泌正常,心律正常,伤口处也没有什么异样,肺活量比常人强,呼吸次数比一般人少了二十下左右,一直在五十五以下——不过以他身体的强度,这也算是正常的。总而言之,生理方面一切正常,我本来怀疑他是精神引起的生理异常,但他的脑电波非常平稳,不像是精神不对劲……”
    “那究竟怎样?”真如显然不耐烦他这么分析下去,急着追问。
    我心内泛起阵阵感动。这从小受足传统礼教教育的人儿一直是礼貌有加,无论别人如何,记是那次被餐馆服务员弄污了爱裙,一样的没有发作,可知她个人修养方面确有成果。但现在为了我的事她连连无礼地打断闻弈书的话,便知她的关心非但出自真心,而且非常强烈。
    “我想,”闻医生慢慢道,“只有等他自己醒过来了。”
    温暖。
    与窗外呼啸的寒风相对比,病房内温暖如春——非仅因室温比外边高出十多度,更因有真正关心我的人陪着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放弃了尝试再通过身体表达,就那么静静躺着。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已经能够动了。正如突然间不能动弹一般,身体不知在什么时候恢复到意识的控制之下,我在测试结束时就已发觉这一点,但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真如。
    我很想就这么静悄悄地看看她。
    真如坐在轮椅上靠在病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我,纤手握住我的右手掌,一片冰冷。细细的柳眉像两片小叶儿,飘在一对水灵的眸子上沿,配着小巧的瑶鼻,以及下边尺寸恰好的嘴唇,构成一幅几近完美的风景。
    那唇,正是我曾亲吻过的,虽然是被动。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露齿一笑,立时惊动她。她的表情由忧转讶,接着化为惊喜,正要呼出声来,我虎臂一伸揽住她后背,下刻已将两人的脸颊贴在一处。
    我轻声道:“别动,好吗?”
    真如吃惊的表情化为羞涩,随即垂下螓首,双手一齐伸出抱住我的头盖住两人头贴在一起的情状,轻轻地道:“嗯。”
    发丝轻拂过耳侧,让我一阵心动。
    空虚。
    我忘了那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缠上我的,但在这一刻,它消逝不见。
    或者也将是永远的消逝。
    第二卷 升级进程 第八十二章 混沌之后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我以前总认为很易分辨,不久之前则自认为已经分辨清楚,现在则已经放弃去分辨。
    有些事情,有些人是永远也把它们分不清楚的。我是这种人,廖父也是这种人,唐万令是这种人,唐则原还是,景茹同样是,景思明则更是了。
    既然分不清楚,何必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呢?
    ***
    接下来的时间迅速过去。
    闻弈书是个高明的医生,但亦不能说出我那“偶然现象”的原因,只好不了了之。他推荐我去几家大医院作更详细的检查,被我婉言谢绝。
    伟人像从空气中消失了一般再无丝毫消息,我几想上蓉城会去一探,终抑住那冲动。任何只凭利益挂钩的组织之间都有互相戒备的因素存在,我不能贸然告诉蓉城会义字门的红人有什么遭遇。
    名浦的工作已经辞去,连违约金景茹都未收我半分钱。学校更不用说,休学申请上交后我就没打算再回去过,自然不能再去。闲时偶尔想到老家父母对我的决定说不定会有异议,但那想法随即消失。
    即便母亲不能理解,父亲亦会支持和理解我的行为。在这世上,如果还有最后一个不管是在信任还是怀疑态度下都支持我的人,大概只有他一个;正如最疼爱我、关心我的人也只有他和母亲一样。
    廖真如伤愈得差不多时已耽误了两个多星期的时间,回校后只来得及参加了期末考试。我本想回校看看方妍她们和君止彦等兄弟,终是算了。要回校,或者须等到我有所成就之后,否则心理上首先不能原谅自己当时贸然冲动的决定。
    新年将至前十多天,寒假来临。
    我给家挂电话,拿打工作作藉口说了暂不回家的事,父亲没有反对。关于在这处发生的一切我都不想现在告诉他们,那只会令亲人徒增担心。
    窗外树林落叶落得仅剩几棵针叶树种之后,我的伤势已经痊愈了。
    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自己的未来。再回学校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就这么去上班的可能性倒是比较大,但我自知实力不足,亦难以提起那精神;入义字门的事且不说我意愿如何,单只伟人完全联系不上,那就决定了我已失去了那机会。难道要我从底层做起地去加入黑社会吗?
    一想到这一点,我就不禁失笑。打杀这种事,真的是完全不适合我。若伟人在义字门不是身着要位、少有亲身参与那种低层之间的较量,恐怕我也不会和他做兄弟。血腥,经过这么多次的试验我早已明白,自己并不适合——我可不想在阵上犹豫着要不要给敌人致命一刀的时候就被送上了西天。
    或者我还需要大量的学习和磨炼,这社会我只经历了极少的一部分,还有许多需要体验的。
    接真如回家的那晚,廖家为庆祝她的假期来到和我的伤势痊愈开了小小的庆祝宴——之所用“小小的”来形容,是因为参与者只有廖家人和我。
    回到家的真如绝对和在外面的她有着截然不同的表现,因为准备考试坚持了十多天未回家的她初见面的刹那就扑了过来,将这以前是针对廖父廖母的动作直接送给了我,顿令我颇为尴尬。尤其是在场两位长辈都只笑眼相对的情况下,我更感到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然明朗化了。
    但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我一直未能投入进去。虽然表面的融洽相处,以及我偶然主动亲昵,都似是相恋的表现,可是每当夜深自省时,我均感到不能完全融入那氛围中去。我只觉如果不好好对待别人的真情,那就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难道……是被伤得太深了吗?
    想到封如茵时心里的触动忽然再无从前那么巨大,从“醒来”后就是如此。廖父根本未过问我在想些什么,但放纵反令我深切感受到他的关心——他是不想在我判断和思索的时候影响到我,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看法对我是多么有说服力,即便是在我倔得无可救药的时候也是。
    意识失去对身体控制的那段时间里,我已然发觉自己过去种种的不正常。我不明白为什么会那样,也不想去追究,但已决定要改变自己的抉择。
    我不能让空虚再次占领我的身心,更不能不顾后果与责任地胡乱做决定,因为我已经是一个男人——不管在旁人眼中我是如何稚嫩,都不能改变我身为男人的责任和义务。
    廖家的传统一直是以家为主,那与我的观念正是鱼水之合,连宴会都是在家举行——当然也是因为廖家有在家宴客的各种客观条件。看着廖母和真如一老一少轻快地不断端出一盘盘一碗碗精美的菜肴,嗅着芳香的气味,定力如我也不得不口涎直在嘴里打转。
    廖父显然这方面定力远超过我,笑道:“可惜如儿这方面没有天赋,否则肯定早成我廖家厨神第二……”正好端菜出来的真如听到这句,娇嗔道:“爸!谁没有天赋呀!只不过人家没认真去学而已!”
    看着她与廖父回复了父女的亲密,我倍感心安。
    廖父大有深意地接道:“当然当然,现在和以前不同,我女儿已经有了学习厨艺的动力嘛,哈!”廖真如不依地跺足,偷偷看我两眼,发觉我一直眼不错珠地看着她,顿时脸蛋儿红透,奔入厨房去了。廖父在旁开怀大笑,温馨的气氛充盈在整个房间内。
    时间在欢乐和亲切中渡过。廖父连番举杯劝我饮酒不果,无奈道:“少饮几杯有益身心,年轻人不必在这种事上倔罢?”我微笑以对:“饮酒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好坏,可是我怕自己定力不够,而且酒这东西是瘾的,以后要是贪上了杯中之物,那可糟了。”同样不沾酒的真如在旁插嘴道:“就是啊,喝酒臭哄哄的,一点也不好!”廖父哑然失笑:“怪不得女儿不爱和我这老头子在一起,原来是不喜欢我小酌之举啊……”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饭后两个男人一齐去进行饭后的必修活动——看书。在书房廖父似若随意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我知他挑这时刻问和这么问即是在问我是否改变了当初的鲁莽决定,道:“我想是到外面去历练的时候到了。既然已经不能在学校学习东西,我不能再停滞在一点不动,社会该是更好的学校。”他“嗯”了一声,思索片刻,道:“准备怎么做?”我毫不隐瞒地道:“我想过一段流浪式的生活,顺便找机会把一些耿在心里的事情磨灭……我想,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时间来做的。”
    他考虑片刻,终明问了出来:“你决定了自己的道路吗?”我笑了起来:“是的,不过绝非堕落的道路,黑与白的差别我已经体验得很清楚。我想,我这种人只适合走白道。”廖父表情未变,但立即转头过去的动作透露出他松了口气的念头。他没有追问我改变想法的理由,因为只要改变就行了,无须深究原因。
    “那么你准备置如儿于何地?”他恢复平素的冷静沉稳,“你该知她现在很依恋你,虽然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一点终是事实。”
    “这个我考虑过了。她还在读书,三年之后才会毕业。”我微笑道,“三年之后我一定会回来,无论混成什么样。有这么一段时间,彼此都足够思考究竟是否适合……唉,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适合什么了。”
    廖父眼神一动,道:“你还认为自己不喜欢如儿吗?”我苦笑道:“不是那问题,我只能说有些事情伤得我太深,一时无法恢复,希望您能谅解。”他默然半晌,忽道:“我能向你提出一个建议吗?不,或者该说是请求。”我看着他诚挚地道:“您请说,我绝不违背。”他缓缓道:“我希望你对如儿付出与她同等的感情。”
    我微感诧异,他对女儿的关怀竟到了这种地步,实在我意料之外。
    “我不对你作什么限制,也不会多要求你什么,只有这一点,算是身为父亲的我为女儿作的一点努力。”他忽然露出一丝苦笑,“一直以来我都用非常传统的方式来培养她,其实是要完成我当年的一个梦想,结果把她的性格弄成现在这样……本来我不该干涉你们,但她已经失去了追求自己爱情的能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重重点头。
    我当然明白,他所谓的“性格”等于我理解的“本质”,真如确已如他所说。原本我以为他不知道,原来他自己是明白的,现在则是在为爱女弥补损失。
    有些事情做了就不能收回——他已犯下不可逆转的错误,而自己正在自省——这是一个父亲的真诚心意。
    第二卷 升级进程 第八十三章 全新体验
    “您能让我在廖氏找一份工作吗?”我忽然道。
    廖父精神一振,显然听出我的潜意,低头看书,似随意般道:“明天你就跟我去公司罢。”
    我诚恳地道:“谢谢。”
    事实上两个男人都是属于不为事轻易动神色的种类,但我已习惯了从他身上的细微动作观察他的情绪。他是在极度的高兴中,因为我的问题等若在说:“我决定不走了,决定在这里找一份工作定居下来。”
    陷真如于如今的境地中的是我,一个自认为有责任心的男人怎能不付出?对我来说,四处漂泊是一种体验,而立即进入大公司如廖氏人力工作又何尝不是?毕竟我需要的只是学习,而不是流浪。
    “爸?”门口探来真如的脑袋,“你们在干嘛呢?”廖父呵呵笑道:“渝轩决定到公司工作,乖女儿还不替他开心吗?”
    真如愕然片刻,疑惑地看向我,得到肯定的笑容后才欢呼出声,拍手道:“那好啊,寒假我也去!”
    我吓了一跳,暗忖如此与她一起去,岂不被公司里的人另眼相待?旋即转念一想,那也未尝不是另一种体验。廖父已笑道:“那也好,正好你学的专业需要一些实践,趁这寒假先做一些吧。”
    晚上入眠前裉衣自观,浑身上下大小伤痕累累,触目惊心的则仍属左属那枪疤,其余那些或者在逃命地被树木刑棘挂出来的,或者是与人格斗打弄出来的,可谓战绩辉煌。这也算是这半年间成就的记录,与那些事情将互相拼补地留在我记忆深处去。
    明天,将是全新的生活体验。
    晨曦破帘而入时,敲门声起。我打着呵欠去开门,门内门外同时一声惊呼,区别者音量大小而已。门外人红着脸轻声道:“你又不穿睡衣,真是的。”虽然好像是在埋怨,但落在耳里只有撒娇式的语气。我哈哈一笑,道:“真如你该庆幸本人没有裸睡的习惯,否则恐怕……”
    “咚”地一声响,却是粉拳捶在我肌肉坟起的胸膛上。真如转身就跑,却已忍不住咯咯娇笑。
    “鉴于你在这方面没有工作经验,我会亲自带你。头三天你只要负责看,有不懂的就问我。”在车上时廖父说道。我想了想道:“我可以先做基层工作吗?这样比较好一点。我想,一个不了解基层的管理者该是不合格的。”其实最大的顾忌是别人看到我这么受他青睐,这“另眼相待”的程度怕会提升好几倍。廖父赞许地点头,道:“基层的工作当然要做,不过要在半个月后。常规的工作进程是由基础到高层,但我认为你适合‘夹击’的方式,也就是先见识一些高层的风范和技巧,再到低层通过被管理者的群体心态来加深管理者的认识。”他向我指点,“世上的观点大多认为由低做起最重要,我告诉你,基础当然重要,但究竟从什么位置做起要看个人的智慧和灵活度。将一个大将之材放在小卒之位,那是天大的浪费,也是管理者不可不戒的一点。同时身为管理者,很多时候都要扛得住别人的目光,这对你也是一个好考验,明白吗?”
    末一句显然是看穿我心理而针对性地作出的评点,顿令我微感尴尬。不过这方面他是当然的权威大师,我自是心服口服,毫无异议。
    “至于如儿,”他露出胸有成竹的神态,显是早计划好,“你还未涉及管理的真髓,这一个月就跟着文秘书做些文秘的工作罢。”真如露出不服气的可爱神态,问道:“为什么他就可以跟着您,我却要跟着兰姐姐?我学的专业课程都没多少跟文秘工作有关的。”廖父沉稳的一笑:“这就是理解力深浅的差别。渝轩虽然不像你那样修管理学,但在这方面的理解力已经远远把你抛在身后。至于你的专业课程那没关系,秘书这个角度是最适合观察各种管理者的,置你在这位置正是要帮你加深对管理一行的理解。”
    廖父的公司秘书非只一位,其中可算得“总秘”的文馨兰是一位近三十岁的已婚少妇,曾送文件到廖寓去过,与我见过一面。当时对于他选择这样身份的女性作秘书我有些不理解,他说道:“通常人为什么会选择女性作助理?首先是因为女性较为心细,处理文档工作比男人更胜任;其次是因为身为秘书的女性通常有美丽的外表,能够在第一眼时给客户和其他人最美好的印象——而在心理上予人以美感就能影响人对公司的看法;第三,在生理学上的研究表明,普遍情况下男人只有在和女人通力合作时,工作效率才会提高,这是基本的磁性相吸互补原理。而一般人很少会选择已婚有子的妇女做这工作,因为考虑到这工作需要的是足够的细心和耐性,以及专心致志,而她们会因为家庭的原因引来各种不定因素,甚至影响到正常的工作。要知道辞退一个秘书再让新秘书适应和完全接手前任的工作在量和质的方面都有不小的困难,因此严重影响了老板的选择。但我在此之外还有一些观点与人不同。
    “已婚的妇女,会因母性的全面引发而令细心度和耐性值都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只要专心于工作,一个入行一两年的新手工作效率甚至能比最专业最资深的秘书更高。其次就是在社会道德方面,已婚妇女和已婚男人在老板与秘书最易闹出的绯闻事件方面成度较低,不易引起别人的议论,会减少很多麻烦——比如影响家庭什么的。”
    那日他给我细细分析,听得外行如我不由不深为叹服,但觉确是此理。不过想到他是大师级的管理高手,有超越常人的看法也正常,便泰然了。
    廖氏人力不像名浦那样只是租用商用大厦的一层,而是有自己的七层工作大厦,位置在二环路。车子驶入地下车库停好后重新站到题着巨大的“廖氏人力”四字的大厦前,顿有仰止之感。这尚是初次到这地方,颇为新鲜,再想到自己或者会在这里工作终身,心内又是一热,却并非因兴奋或者激动,而是想到廖父当年脱离远天独自起家,创下今天成就的壮举。
    廖氏的规模在全国范围内都可算得上前三十名,在管理这一行更算得上首屈一指,确是常人梦寐以求的公司。
    楼前有大片花园式停车场,真如悄悄在耳边对我道:“知道吗?爸爸本来可以使用地面车库最好的车位的,可是他把它让给了别人,自己和普通职员一样用地下车库。”我点头以应,廖父或者并非节约的人,但亦不喜欢张扬和奢华。
    从大厦正前向上仰望,可以看见六楼有一个非常大的落地玻璃墙组构的房间,真如向我指点那是乃父的办公室时,三人已进了楼去。沿途无论是美丽的公关小姐还是工作人员均恭敬有礼地向廖父问好,在后者点头以应后偷眼瞄着跟在他身后的我们。
    从电梯上了六楼,一个年约三十、风姿绰约的美女正从走廊尽头侧转,一眼看见我们,忙带着甜甜的笑容急步迎来,敬呼道:“廖总,早上好!廖小姐,很好久不见啊!听说你最近病了,好了吗?”接着微笑着看我,“这位是?”
    我暗忖果然不愧能在这大楼六楼工作的人才。她并非第一次见到我,因我们曾在廖家打过照面,明明对我的身份疑惑,却丝毫都不显露出来,这份定力就非常人可比,还透出探询之意。廖父自不会戳破,笑道:“文秘书,他叫植渝轩,是来随我实习的。你到各部门打一下招呼,别让他们把他当成外来嫌疑人员了。再让人事门的来一下,给他和真如做个记录。”
    那美女正是廖父秘书文馨兰,点头答应后,真如才娉娉婷婷地走近,矜持地道:“兰姐姐,我没事了,谢谢你关心。”文馨兰笑着道:“廖小姐你也要实习吗?”廖真如轻声细语地道:“是,正好寒假,我想趁着这机会多学点东西。爸说让我跟着你学呢,你可要多照顾我哦。”一到外面,她顿时恢复那斯文有礼的样儿,份外惹人爱怜。尤其一想到在家时的娇憨活泼,两相映衬,更让人心动。
    廖父在旁但笑不语,显然对爱女大方有礼的应答颇为满意。文馨兰聪慧过人之辈,自是满口谦虚,同时透出力所能竭无不尽力之意。待两人客套话过去,廖父才道:“暂时这一个月如儿就跟着文秘书你学一些基本的办公工作,不用对她另眼相看,照惯例来就行。你该知道我脾气的,不要让我为难。”文馨兰敛起笑容,恭敬地道:“廖总放心,我明白的。”
    我冷眼旁观并不插话,待真如随着她去后才跟着廖父进入办公室。阔达近百平方的空间内除了办公桌和墙上的壁画、西角的文件柜外,另有五个细长达米许的花瓶分放各处,内里盛着美丽的花朵。此外大小不一的饰物点缀在恰当的地方,显出巧妙的构思和布置。宽大的办公桌上文件分门别类地整齐摆放着,一台造型美观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活动坐椅右侧。
    整个空间令我想到“精致”两字,因设计者竟更精细到在等闲不易看见的地方都设计上非常悦目的图案或饰物,惑然不解。廖父的个性该属于办公时专心便不会分神的类型,来前我甚至在猜他的办公室定是属于简洁型,岂料竟有这么大的空间和这些布置。
    “这就是生意,”廖父淡然道,“心理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顾客如果看见你连最细小的地方都能顾及得到,对你的信心也会倍增。”我毫不惊讶于他看出我的心思,因察颜观色该是优秀管理者的第一技能,何况他还是优秀中的优秀者?便问道:“那么为什么要把空间设计得这么大呢?我觉得这会让人觉得氛围有些清冷。”他微微一笑:“你没考虑到生意的特性,那就是冷静、客观。表面上好像大家都比较喜欢温暖的地方,但在生意场上,人情会让人考虑失措,所以没有必要把谈生意的场所弄得太过温暖,一般大公司领导者都喜欢在较宁静和清冷的地方谈生意——忘了告诉你了,我习惯在办公室谈生意的。”
    我用心记下他的话时,廖父坐到办公桌后道:“现在我要处理一些文件,这边这一叠是未加密级的,你可以自由翻看;右边两叠属于本公司的业务机密,你现在还没必要看,等入行之后我会慢慢帮你调整。”他翻开桌上的日程表,又道:“半个小时后会有一个部门级会议,到时你随我参加,先帮着文秘书做点杂务罢。”
    我微感诧异,脑袋里一步想到在蓉城会时唐万令让我以亲戚实习的身份随他参加会议。难道今次旧事还要重演?
    第二卷 升级进程 第八十四章 初涉其中
    “啪!”轻脆的爆响在不远处响起。我放下笔,伸个懒腰,看向被室内外的温差造就的雾气纠结的玻璃窗,入神片刻。
    时至深夜,不知又是哪家的小孩在偷偷放爆竹。在这属于高档小区的地方,本来那是禁止的,但几岁大的小孩儿又怎会遵从那些?何况能住这处的人家庭一般都不只一个“富”字能说明,大多数人家的子女都有几分恃财傲人的脾气,至多就是“打一枪换一地”的作法,避着物管处罢了。
    新年的气氛渐渐开始浓厚。
    记忆回到少年时,家乡的新年是最为热闹的,不但有挤得人头涌涌的集场,而且放鞭炮绝不会有人管——除了自家父母。更有除夕家家放炮驱邪避凶辞旧迎新的习俗,从半夜到凌晨两三点之间,“噼啪”声让家乡小镇上任何人都没办法入睡。还记得有一年茵茵在大年初一的早晨就跑来告诉我,讲述头晚她是如何在被鞭炮声震得发颤的玻璃窗下被吓得哭了大半夜。
    唇角微露涩笑。
    茵茵,现在似已不该这么亲昵地称呼她,这名字无论从心理还是从实际上,都不再是我该叫的。可是有些事情永远也不会变,就像“历史”;彼此间的往事,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么甜美。
    我重新执笔,开始书桌上的工作。
    隔了一个月,我已能压制住每次想起她时产生的心痛,虽然不是完全,但已足够让我表现得若无其事,不会旁人如真如发觉。
    转眼间已到廖氏实习了十天,在廖父事事亲手指点下,我渐渐摸清人力资源市场的一些门径。像廖氏本身,主要的经营是基于市场对人才的庞大需要求而起。在科技发展速度达到前所未有的速度高峰的今天,被划分为“劳力”和“脑力”两大块的人才区域在实际运用中的界线渐渐开始减弱,但在实质的分别上却愈来愈深。出卖劳力的工人很多时候可以用机械代替,出售脑力的人亦会有许多必须靠体力支撑才能完成的工作——自然是指在市场这个范围之下,那是由贸易的本质决定的。但这普遍现鱼象之后,两者实质的差别亦愈来愈明显,最为醒目的标志就是脑细胞消耗的深浅。
    劳力工人从表面上看似乎正在学习科技,实际上只是把平常用于学习日常生活技能的脑细胞调了部分来而已;少数极有上进心的可能会主动去学一些更高级的脑力技能,但到了这个境界,他已经进入脑力工人的领域内了——试想学懂高级技能的工人,谁还会每天到工地上去开车运货?或者成年呆在烈日寒风下操作挖土机?
    脑力工人则与此相反,脑细胞使用率的显著提高证明了科技带来的一项不知该称为好处还是坏处的事实——在医疗科学已经很发达的今天,人的衰老时间已经被提前好几个点。一般在大公司上班的各种“领口”级职员,需要的脑力并不很多,但市场的内部竞争让他们不敢松懈,人性的排他性又使他们不得不全力以赴地保住自己的饭碗,所谓的“金饭碗”、“铁饭碗”已成历史的名词,没有上进随时工作都可能被别人代替。这使他们的身心都处于过度的疲劳之中,而那是一般的休息所不能恢复的。
    相比而言作真正研究工作的科学家则属于“必然早衰”的族群,长时( 生命的法则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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