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再往前走,上了山,便是顾长歌指定的地方。”
马车停在山脚下,三人下了马车。五味大师凝视着面前的山,转首看向顾明绣,心情复杂:“她.....说是见了你之后,便会放了小婉儿,让我前去城东郊外十里坡相候。”
从此处前往城东郊外,便完全来不及再返回宫中通知旁人。而这个时间,顾明绣也该是上了山,见到了顾长歌.....至于这中间若是有什么变数,顾长歌完全可以立即返回,不释放小婉儿。倒是打的一手好主意。
顾明绣便是微微颔首,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不妨事,我知道了。”
“娘娘.....请您多加小心。”墨竹含泪朝着她行了行礼,才依依不舍的将手中的灯孔递给她,不放心道,“奴婢....奴婢会等您回来的。”
顾明绣便是淡淡一笑,从容转身上了山。
山路崎岖且多障碍,顾明绣一人走的很是缓慢。便是她一人走动,这山路就十分艰难,若是她身后跟了旁人一同上山,怕是便要早早被发觉。此处山势险峻,若是顾长歌愿意,便是安排了弓箭手取她性命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上了山顶,沿着唯一一条山路往前,视线中便缓缓出现了一座小亭子。
望见那座孤零零的小亭子,顾明绣波澜不惊的视线终于有了片刻变化。眸底泛出浅浅淡淡的情愫,带着转瞬即逝的慌张与几分嘲讽的笑意,顾明绣缓缓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睛时便有了几分平静与冷淡。
步入亭内,便见石桌上有一杯酒,酒下压着一张字条。
喝了它,我便立刻放了沈婉。
顾明绣似笑非笑的瞧了这字条一眼,淡声道:“何必那么麻烦,你若是想要我死,现在暗处一支箭矢便能要了我的命。何必......”指腹缓缓划过那张字条,顾明绣拿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平静的放下,“.....如前世一般呢。”
“我的好妹妹,我当然可以一剑杀死你,但是.....那样便太无趣了。我仔细想了想,自你回来之后,身为你的姐姐,都未曾能同你好好聊一聊,实在是我的不是。现下天色还早,不妨我们姐妹二人好好聊一聊才是。”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一旁的茂林中便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粉衣娇俏而温婉,发髻端庄而大气的姑娘步伐轻盈,眉眼间含着几分笑意。她缓缓看了一眼顾明绣,缓缓走到了那亭子里头,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那空了的酒杯,语气便有些诡异了:“原来如此....果然是这样,你早就记起了前一世的事情。”
“若非是这样....若非是这样,我又能如何输给你呢!”手指狠狠攥上顾明绣的手臂,将她往自己这边一拉,又狠狠推了出去,顾长歌的眼眸微红,面容便冷了下来,“顾明绣,你真是不要脸!若非是你记起了前世的事情,分明该是我坐在你如今的位置!”
浑身柔软无力,顾明绣被她一推便无力的靠到了柱子旁,沿着柱子缓缓跌坐在地上。她的呼吸有些混乱,脸色苍白起来,瞧着便有些不大对劲。
顾明绣淡淡道:“你既已经记起了前世的事情,如今....却还不觉得自己有错?”
“荒谬!”踏着优雅步子的人冷冷的看着她,眼底泛出厌恶与憎恶,像是要在她身上射出一个洞来,“是你抢了我的人生,害死了我的家人,你真是罪该万死!却还敢同我说什么我有错!成王败寇这个道理——”
“你既然明白成王败寇,便也该明白现下的景况怪不得谁。”顾明绣淡淡的截断了她的话。她靠着柱子微微将膝盖屈起,视线落在某处,语气依旧淡淡的,“上一世,你们谋算我,借用姐妹之情,父女之情,夫妻之情....处处算计于我,将我本该拥有的一切尽数夺去,呵....事到如今,你却全然半点悔意都没有,甚至反倒是觉得是我愧疚于你?”
许是被她语气中淡淡的嘲讽所激怒,顾长歌握紧拳头,抬手拿起桌上的酒杯便砸了下来:“放肆!胡言乱语!你的一切都是顾府给的,都是我们给的!若非是我们,你当真以为沈旸看得上你?你当真以为你能坐上那个位置?!皇后之位是我的,沈旸也是我的,你不过是替我暂时保管那些罢了!如今天让你重来一次,你不知感恩还敢这般对我!你好狠....你太狠了!”
紫衣姑娘眉眼冷淡,含着几分嘲讽。
二人对视片刻,顾长歌眼底的凉意渐渐退去,重归平静的模样。她抬起头环顾四周一眼,含笑询问顾明绣:“你可记得这是什么地方?我的好妹妹。”
顾明绣道:“上一世我身死之处。”
“是了。”顾长歌满意的点了点头,抬起双臂在她面前转了转圈,粉裙飘逸,分外动人,“上一世就是在这里,你跟顾离依都被扔了下去。呵呵....四妹妹不知道吧,那一夜父亲就在这里瞧着,分外冷漠的瞧着你们二人被扔下去,十步之外就是沈旸派给我的人,用来帮着我,除掉四妹妹跟五妹妹的人。”
“你死之后,我同沈旸夫妻恩爱,长命百岁——”
听着顾长歌语气温柔的描绘着上一世的情景,顾明绣垂下长睫,忍不住轻轻的笑了出声:“我死之后,沈旸皇位坐了没有多久,沈淮便从边疆赶了回来。不过短短一瞬间,你们二人的帝后之梦便破灭,沈淮坐镇锦衣卫,擒拿你们二人,不过短短几日罢了。”
她说的越是轻描淡写,顾长歌面上的笑便逐渐僵硬。
“你许是不知道,沈淮记起前一世的时间,比我还要早上许久。”她抬起头,凝视着顾长歌的神情,面上便带着几分嘲讽,“人在做,天在看。顾长歌......你果然以为事事都会如你所想如你所料的么。上一世的事情你既然半点悔意都没有....那我也不用留你去同依依道歉了,免得教她难过。”
她似是自言自语般轻轻笑了一声:“依依也记得上一世的事情,你许是不知道。”
顾长歌身子微僵,似是有些怒意:“分明是你们厚颜无耻!是我!是我才对!赢家该是我!顾府该青云直上,父亲跟娘亲该安享晚年,我该是母仪天下而不是在这里躲躲藏藏!”
“你们该是如此.......”顾明绣垂首极轻的笑了一声,满是凉薄。
她扶着柱子缓缓站了起来,淡声道:“将军府一门何其无辜?沈青青何其无辜?我娘亲何其无辜?他们皆成了你们谋算的一颗棋子,利用完就丢弃。”
“为权为谋,成大事者要付出人命又如何?是你们蠢是你们愚昧!”
顾明绣点了点头,面色极其平静,甚至平静的有些可怕:“你说的没错,若是要成大事,便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上一世是我愚昧,是我无知,才会为他人做嫁衣裳。这一世....便是无论你如何认为,输的人总归是你们,不会再更正这个结局。”
“一报还一报。董清她们欠我们的,我一笔一笔都讨回来了,剩下的....你以为你跟顾筱蝶也逃得掉么。”顾明绣平静的看着她,缓缓松手离开了柱子。她站的笔直,长裙上的衣带轻轻飘飞,紫衣姑娘的眸色冰冷如霜。
见状,顾长歌微微一惊,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你怎么还站得起来——”
“那是因为,我早早便服用过解药了。”顾明绣弯了弯唇,语气有几分漠然,“我早些便怀疑你隐约记起了前世的事情。顾长歌,我来见你,不是来送死的。”
“你要付出代价,我却不愿意陪你玉石俱焚。”
“可笑!”顾长歌拂袖道,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你....你如今在我的手上!你竟然还说得出这种话?哈哈哈哈哈,顾明绣,睁大眼睛看看你的处境!这里四周都埋伏了弓箭手,只要我一声令下就能将你射成马蜂窝,送你去地下同我爹爹娘亲赔罪!”
“呵.....”顾明绣轻笑一声,“顾青元还没死呢,我将他好好的养在深宫之中,便是为了等着见你一面,等着见见你这个好女儿......你却迫不及待的想要他死?”她眉眼沉下,淡声道,“你不在乎顾青元的生死,却不知道....你在不在乎顾筱蝶的生死。”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不知从某处射出一支箭矢,直直的插在二人中间的柱子上。那箭矢上挂着一只耳坠,却正是顾长歌出门前瞧见顾筱蝶戴着的那一只。
脸色霍然而变,顾长歌厉声道:“你、你将筱蝶如何了!不....不对!你怎么会知道筱蝶在哪里,你.....你怎么会带了人来?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不可能......”
“你背后的人不会来帮你了,她怕是如今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来管你呢。”顾明绣道,她冷淡的凝视着顾长歌,“你不是说你埋伏了弓箭手,不妨现在唤上一唤,将人喊出来给我瞧瞧,瞧瞧......你还能不能喊到什么人。”
凝视着顾明绣冰冷的视线,顾长歌只觉得浑身发冷:“不....不可能!动手!快!动手!”她朝着四面大喊,然而四周安安静静的,没有半分异动,顾长歌的身子有些颤抖,恶狠狠的看向顾明绣,“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筱蝶呢!筱蝶呢?!”
“你既然想要见她,我让你见就是。”
顾明绣淡淡道:“出来。”
随着她的话语,旁里忽而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异动。而后,一身水蓝色衣裳的姑娘安安静静的走了出来,十分冷静且自然的望着顾长歌:“我将她带来了。”
她的背后,两个侍卫压着惊恐的顾筱蝶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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