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崖谜案录》第十四章 浮生悬梦

    
    杨青越在衙堂之上还未听完文玉的后语,只闻耳畔传来的声响越来越微弱,忽觉四肢无力,困意上脑,悠悠眯紧了双眼。
    等杨青越再睁眼之际,发现自己只身躺在之前死人穴这红白墓轿一处,这一片墓地和第一次所见不同的是,那一只只独守轿前的红白异蛊全部消失不见了。
    杨青越起身,拍干净自己身上沾染的灰土后,朝着这一望无际的空洞墓穴喊了再喊也无半点回应,便提步往前掀起了最近的一席轿帘。
    令杨青越胆丧心惊的是,轿帘之下竟是自己的亲生妹妹,杨年锦的尸首!
    看着眼前红衣白面的杨年锦,杨青越不再多想,一手将轿中的杨年锦迅速抱出,嘴里也在不断呼唤着她的名字。
    杨青越抱着杨年锦冰冷的尸骨,双手慢慢受到尸寒侵蚀一般,没一会儿他的双臂竟由指尖至指腹再到指骨逐渐向上蔓延的结出了层层寒霜。
    见此异状,杨青越不得不先放下怀中的杨年锦,之后,使尽全身内力才将右臂结层的冰霜炸裂开来,腾出手掌后,毫不犹豫拔出剑鞘,再将左臂所结冰霜一一剔除。
    杨青越看着躺在地上的杨年锦,对于眼前一切,他明辨出乃一场幻境,但无论他如何挣扎自己,都脱离不了此翻处境。
    无奈之下,杨青越剑指其他墓轿,挨数掀帘而去。
    轿内女子些许尸骸,些许腐肉,些许如杨年锦一般,红衣面白。
    所有墓轿尽数打开后,还是不见自己出得了这幻境,恍惚间,想起了那枱特别的棺木。
    眼观六路,杨青越终于在这一片红白境地上找到了它。
    站于棺木处后,杨青越握紧宝剑,蓄势待发,一推棺盖。
    这一次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一条地下暗道,而是一枱实心木棺,里面躺的正是一袭嫁衣文玉的香体。
    文玉肌肤之处无半点血色,双眸紧锁,十指环扣置腹,一脸安详的躺于这棺木之中。
    就在杨青越快要抚上文玉脸颊的时刻,文玉血红的双瞳忽地睁开,露出利齿,朝杨青越手臂一处撕咬而去。
    杨青越深知眼前人并非真的文玉,但看着这张和文玉一模一样的面容,他心底实在对她下不去手,忍着剧痛让她肆意啃咬。借着文玉提齿一瞬,杨青越眼疾手快,迅速抽回手臂这才成功从她的唇舌之中脱离出来。
    杨青越转身欲意逃跑,不料方才轿内的所有尸骨女子连带躺于地上的杨年锦,全部睁着一双红瞳,齐齐朝着杨青越直步奔来。同时之间,脚底这片蛮荒之地上,一只又一只的红白异蛊破土而出,露着獠牙,也向他跳步奔去。
    杨青越身手不凡,一场耗战后,无人穴里只剩下了他、文玉及杨年锦三人。
    对于那些尸骨、腐肉、陌生女子及异蛊,杨青越自是不会手软放过,但偏偏这些敌人之中还混有他的两个软肋。
    面对这两张脸,杨青越始终打不破心底的那道防线,更是无从对她们下手。
    杨青越心想,是不是只有自己死在这无人穴中,才可破了这幻境。
    为了验证此番假想,杨青越停下步伐,就地等着文玉、杨年锦二人追上来,将他撕咬流血至死。
    然而并非他所预想,文玉啃食他臂膀过程中,杨青越只觉身心越发无力,气息愈来愈微弱,意识也快要被一并吞噬干净。
    痛痒间,幽幽墓穴之上传来声声空洞的劝诫:杀了她们!杀了她们方能救你自己!
    此时,杨青越的脑海宛若挤满了数万只虫蚁,而它们正在一点一点吞噬自己的思想与记忆。
    杨青越用力嘶吼一声后,双目紧闭,握起剑柄,终于还是打破了心底那层防线,将眼前的假文玉与假杨年锦一并斩杀。
    最后,杨青越这才从他的床榻上惊醒过来。
    杨青越全述完后,额上已是冷汗涔涔,文玉贴心的为他递上一碗温热的药汤。
    待杨青越下咽后,文玉结合画作、发丝与梦境一一作出了相应解释。
    “这四幅画作兀地一看,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但看的久了,人们的视线都会被画中女子长短不一的白发引去了注意。年锦,我方才让你盛的水,劳烦你将它拿过来给我。”
    杨年锦得令,迅速从柜上取回清水,将瓷碗递于文玉之手。
    文玉将清水洒于这四幅画作之上,没一会功夫,只见画上右边仅触肩,短的那截白发竟被连接一般,慢慢显现出剩下的半段发丝,直到与左半边的长度相差不大方才停下来。文玉朝着上面拍了拍水渍,又一异象出现了,原来那缺失的半截发丝竟是被数十上百只的迷你虫子遮挡住了。
    “文玉姑娘,这些虫子为何物?”
    “此类虫子乃食梦隐虫,说来其实也并非此类虫子真的会食梦,真正起到作用的是饲养的人在这些虫子身上用的安眠香,晚间在你闭眼之时,它们会延着人的鼻息,爬进你的耳朵里,使人由心生梦,极其嗜睡,或因贪恋美梦不愿醒来而沉醉,或因噩梦恐慌其中无法脱离,不管为何生梦,总而言之,都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被它们食去意识气神,慢慢闭息而死。杨大人第一场梦境脱齿又生齿,脱齿寓有亡家人之意,生齿又寓有长寿或顺利一意,如此矛盾,想必杨大人为杨父杨母的冤死一直惦记于心,又希望能尽快为他们找出元凶洗清冤屈,所以才生了这第一场悬梦。”
    讲到此时,文玉有些口干,端起桌前热茶,饮了两口,继续说来。
    “第二场梦境画中女子来找你伸冤,想来是杨大人心系案情,又忧思画作,再者受到了第一场悬梦的惊吓,联合三者借着女子的哀容让你臆想出了这第二场悬梦;这第三场梦境重回死人穴,我同年锦与你树敌,恐想是杨大人对前两场噩梦之原由,全怪在了自己身陷死人穴被异蛊咬伤之事上,念此间,故而重回红白墓轿一地。为何此番身陷囹囵,皆是因为你的意识接连受到隐虫的影响,开始丢失气神。人在意识最微弱的时候往往会梦到自己最脆弱的软肋上,年锦或…我,咳。”
    文玉稍有犹豫,一片绯红悄然上脸,就此停顿数秒后,坦然开口。
    “心底最重要的那些人便是隐虫彻底摧毁入梦者最大的诱饵,借此空隙,让人无形死于这梦境之中,永远无法醒来。梅荣一死,与将食梦隐虫藏置这画作之人定脱不了干系。”
    “四幅画作皆出自第五余手笔,如此看来,第五余便是这杀害荣叔的凶手!”
    杨年锦怒火攻心,火气不减,继续坚定说来。
    “一来就对文玉姐图谋不轨,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荣叔你且安心去吧,我一定会替你手刃歹人,砍断第五余的双手,让他永世不得提笔再作一幅画!”
    杨青越不受杨年锦一气怨话影响,回想起第五余在衙堂上对自己提醒的字句,理智分析开来。
    “第五余与梅荣有何冤仇让他痛下杀手呢?他到衙堂时,无半分心慌意乱之神色,且还告诉我们,他方可查出凶手,又告知我画中藏有端倪。细细想来,这作画之人并非行凶之人,倒是这画中之人大可能存有嫌隙。”
    文玉十分赞同杨青越的看法,心神笃定。
    “看来这谜团是要找这画中女子解上一解了。”
    让文玉没想到的是,自己竟因几幅画要与第五余再生渊源。
    “杨大人,一会你再饮下一碗汤药,好好在内室歇息调养身心,这隐虫不出盏茶功夫皆可尽数歼灭。”
    说罢,文玉拿上画作与发丝与杨年锦一起离开了杨青越的卧房。
    眼看天色渐晚,杨年锦与文玉一阵商议后,决定明日一早步回尚景客栈再探一二。
    一天没见林奇的杨年锦竟有些思念、担心起他来,回到闺房后,心事重重。
    自己在哥哥梦里啃咬他是假,但在林奇手上留了烙印却是实打实的真。
    时间一转两年前。
    晨雾飘渺,朝阳初上,林奇正端立杨府院中认真习武。
    杨年锦呵气连天路过院子时,停住步伐,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唔一一啊一一恩人你可真勤奋呀,那么早就起来练功,怪不得身手如此矫健。确是未来武将的好苗子啊。”
    接而一阵喃喃细语:嗯…恩人才貌双全,果真一点不比儿时我认识的那位朋友!小胖子又懒又笨,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产生出他们很像这种幻觉的,哎,想我年纪轻轻就要瞎了吗…再者,若要真是小胖子,怎可不来找我解释,当初为何要不告而别,狠心抛下我这个和他一起吃过肉,有过生死之交的挚友呢。
    天知道小林奇害小年锦整整守了三个月的槐树等他回来。
    而没有再等小林奇的缘由,是因为小年锦的父母双双丧亡了。
    林奇停下动作,皓齿一展开来,脸上不掺杂一丝疑虑,明眸清澈干净,满心欢喜赶到杨年锦身侧。
    “咦,我给年锦兄弟你说过多少次了,莫再叫我恩人了。”
    是啊,恩人这一唤,林奇自知愧不敢当,说起这恩人,恰恰相反,杨年锦才是他林奇名副其实的恩人。
    一是救于林奇儿时被困宅中无法散玩之下,二是救于那獠牙恶狼之中。
    此一时彼一时,原来所有的恩恩怨怨,绕起来竟是一个圆,终归是要全部还回去的。
    “知道了知道了,那恩人你可教我几招厉害的武功啊?”
    前半句还说两遍知道,后半句这恩人还不是又顺口而出了。林奇无奈想着。
    “好,我答应你,来日我必定亲自传授你这江湖之中最厉害的武功秘籍!”
    只是随口糊弄杨年锦的林奇,谁知一句玩笑话,让杨年锦一双杏眼蹭蹭发亮,尤为认真的拐着小手,只露出个小指,仰着颗小脑袋朝着林奇慢慢逼近。
    “拉钩,可不许骗我!”
    林奇开心到眉梢之处都带了笑意,既大话已放出,年锦又如此上心,他怎可在此时扰了她的兴,于是也伸出小指,低首与面前比他矮了半个头的杨年锦牢牢相扣。
    “拉钩,绝不骗你。”
    只见杨年锦面露一丝犹豫,似乎还有不满一般,林奇放下眉梢,绷紧了心弦,语气十分温柔问起。
    “年锦兄弟可是还有什么疑虑?”
    “拉完钩之后一点凭证都没有,要是将来你耍赖不认该如何?不行,这拉钩不作数。”
    说罢,杨年锦一把抓起林奇的左臂,掀开袖子就是一口啃咬。咬完之后还不忘从布囊里取出烙印散洒于之上。
    “你且忍忍痛,这散无伤大碍,就只单纯留个疤而已。”
    眼看乳牙印清晰可见,深深烙在林奇手臂之上后,杨年锦这才十分满意的莞尔一笑。
    “中了我这烙印散,这下你是赖都赖不掉了。哈哈…”
    看着面前眼如弯月,眸似星辰,无比单纯清朗的杨年锦,儿时在小林奇心底偷偷开出的那朵花苞,在此时又悄然展开了第一瓣花叶,沁人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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