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
炎穆哪里知道这个口无遮拦的小丫头突然冒出如此一句话,忙是怒声遏道。
炎巧儿瞧着炎穆那火焰大胡子根根立起,浑身一哆嗦,吓得半句话都不敢说了。
虽然炎穆及时制止了炎巧儿,但这句话白玄与紫嫣自然是已经听了进去。
若在之前,白玄还认定炎炔的异常是炎门自家的事,如今听炎巧儿的意思,其中原因竟是因为紫嫣,他就自然要问个明白了。
“炎门主,巧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炎穆也是有些尴尬,欲言又止,但看着白玄和紫嫣这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只好轻叹一口气,抚了抚炎巧儿的脑袋道,
“巧儿,和哥哥姐姐道个别,先回房去吧,爹爹有话对他们说。”
炎巧儿是个很识大体,也很懂事的孩子,听父亲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才是长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对着白玄和紫嫣道,
“白玄大哥哥,紫嫣姐姐,祝你们一路顺风,要是有机会回炎门,记得来看巧儿!”
白玄和紫嫣觉得眼眶有点热,望着这一身火红的小姑娘一点点离两人远去,只留下那一串“铃铃铃”的铃铛声,伴着风声,在这练兵场上回荡。
支开了炎巧儿,炎穆带着两人走出炎门。
炎门不过是赤炎堡的一个府邸,走在赤炎堡的街道上,炎穆的表情有些伤感,缓缓道,
“说实话,第一次见着紫嫣姑娘的时候,老夫也甚是惊讶。”
紫嫣眨了眨眼问道,
“为何?”
炎穆惨淡一笑,
“老夫有一个亲妹妹,也就是巧儿的姑姑。”
说到这里,紫嫣想到了炎穆打断炎巧儿的那句话,皱眉道,
“那与我有何干系?”
炎穆摇了摇头道,
“理应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只不过姑娘与舍妹长的太像,难免勾起了老夫往日的回忆。”
白玄感觉炎穆这话说的伤感,轻声问道,
“回忆?难道炎门主的妹妹已经…”
炎穆走在这热闹的街道上,心中却是像冰冷的寒冬,
“不错,二十年前,炎炔五岁那年,她就死了。”
紫嫣有些意外,
“炎炔是你妹妹的儿子,那不就是你外甥?”
炎穆还来不及回答,一旁的白玄好似恍然大悟一般,忽然用惊恐的眼神看着紫嫣,尖叫道,
“你,你,你…你不会就是那个什么炎炔的妹妹吧!”
紫嫣面无表情的瞪了白玄一眼,淡淡道,
“神经病啊你,我今年十六,炎门主的妹妹死了二十年了,你告诉我她是怎么生的我?”
白玄被紫嫣一说才是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可笑,瞬间刷红了脸,不再乱说话了。
炎穆看着白玄淡淡一笑道,
“不错,虽说紫嫣姑娘与舍妹有七八分神似,但确实无白兄弟所想的这层关系。”
白玄被两人先后说教,自然有些不情愿,没好气道,
“既然没关系,那炎炔干嘛那么激动?”
说到这里,炎穆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焦虑,那火红的大胡子也无精打采地耷拉了下来,叹息道
“老夫能认清这个事实,可炎炔就难说了,在紫嫣姑娘出现之前,老夫还从未见过炎炔有任何情绪失常之时。”
紫嫣已经完全被绕晕了,摇了摇头道,
“就算是这样,见到与自己母亲长的像的人,不是应该高兴么,我怎么觉得那个炎炔恨不得杀了我呢?”
炎穆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凶恶,可这凶恶之中又闪过一丝凄凉,恨恨道,
“因为她本就该死!”
这话一出,白玄和紫嫣无不震惊,特别是白玄这样一个正在满世界苦苦找妹妹的人,
他无法相信这句话竟然会是一个哥哥拿来对自己亲妹妹说的。
炎穆看出了白玄眼中的质疑,冷笑了一下道,
“大约二十八年前,那时候的炎门不过是个小小的佣兵团,整个佣兵团也不过就四五人。大家经常过着吃饱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而老夫的妹妹,名叫炎玲珑。
那时的玲珑特别喜欢跑去大户人家门口晃荡,我们本以为她是想给佣兵团拉点大生意,可后来逐渐发现,她只不过是喜欢去看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看她们如何奢华的生活,如何穿着打扮。
起初老夫也不以为然,觉得女孩子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可渐渐地事情就变得有些一发不可收拾,她经常偷我们佣兵团的财物出去贩卖,接着买些好看的首饰衣物,装成大家闺秀,去那些风月场所勾搭有钱人家的少爷。”
说道这里,炎穆的声音有些哽咽了起来,
“没想到一来二去,还真有被她骗的团团转的富家子弟,无论老夫如何劝阻,她就是不听,还愈发变本加厉,可好景不长,这种站不住脚的谎言终归是会被揭穿的,有一次被人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后,人家恼羞成怒,雇了一支当时以残暴出名的佣兵团想要杀我们泄愤。
而玲珑,这时候居然主动向那佣兵团投怀送抱,甚至不惜出卖我们的驻扎位置来换取信任好保她存活。
好在当时的弟兄发现的早,我们连夜逃跑,就这样,老夫再也没有见过玲珑。”
听到这里,白玄几乎是震惊的,世上竟然有如此六亲不认的妹妹,他都不敢想象,如果白夙夙这么对自己,自己还有没有可能像炎穆这样挺过来。
走过热闹的街道,白玄已是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东焰集市了,炎穆稍稍放慢了脚步,接着道,
“经此一事,老夫也是痛心疾首,自当是没有了这个妹妹,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建立炎门之上。短短一年时间,炎门就已是小有规模,所有弟兄加在一起,莫约有了几十人。
可就在一个晚上,玲珑突然来找我了。
她出现的时候,莫说是当时跟我一同逃出来的弟兄,就连老夫都是气愤不已,可一见着她,看着她浑身是伤,跪地哭诉当年的错失,更是因为她告诉老夫,她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她那残暴佣兵团的畜生逼着她打胎,她求老夫救她,老夫心一软,竟是答应了下来。”
白玄看着炎穆那本是威严的脸上一下子老了十岁,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想必怀着的就是炎炔大哥吧。”
炎穆的眼眶微微泛红,略微一点头道,
“不错,之后的日子里,老夫照顾玲珑起居生活,发现她确实与以前不同,直到她生下了炎炔。”
紫嫣感觉这并不像一个美好结局的故事,皱了皱眉道,
“然后呢?”
炎穆的脸上露着鄙夷之色,冷冷道,
“生下炎炔后,玲珑突然生性大变,变得和之前一模一样,甚至变本加厉。在她的眼中,炎炔不过是她用来让我收留她的工具,就这样,玲珑在我炎门呆了五年的时间,终于,无论是我还是她,更多的是炎门的弟兄们,都再也忍受不了了。
直到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玲珑居然再次逃回那个佣兵团,用二十六年前一模一样的方式来换取他们的信任。
六年的时间,那个佣兵团变得更强大,更残暴。可这一次,我们没有那么好运,老夫永远都不会忘了那个夜晚。”
白玄倒抽了一口冷气,缓缓道,
“活下来多少人…”
此时的炎穆已是老泪纵横,声音哽咽道,
“两人!两个佣兵团整整血战了一夜,老夫亲手将他们的最后一人斩杀,玲珑也死在了这场混战之中,最后活下来的只有老夫和当时只有五岁的炎炔两人。
老夫本想将所有愤恨都发泄在炎炔身上,可他有什么错?他什么都没做错,所以老夫决定尽心尽力培养他,这一转眼就已过了二十年。”
听炎穆把整件事讲完,白玄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终于理解炎穆的那句“该杀”到底有多大的恨意,如此丧尽天良,泯灭人性,换做是白玄他自己,也会毫不犹豫的说出那句“该杀”的。
清早的东焰集市,并不像夜晚那般热闹,沿着集市中那些空空荡荡的摊位走着,炎穆稍稍平复了激动的情绪,对着白玄缓缓道,
“如此变故,就算是老夫已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都接受不了,更何况一个五岁的孩子呢?自己的母亲,炎门的叛徒,自己的父亲,是杀尽炎门忠良的凶手,谁能受得了?
老夫本还抱着侥幸,想这么一个五岁的孩童,不一定能将当年的事都记清,对此事也是从未提起,只有一次醉酒伤感,拉着巧儿说过一次。
可直到今日,老夫才明白,这么多年,这些事都埋藏在他心里,在那个最深处没有人能碰到的地方…”
听到这里,紫嫣突然打断道,
“…直到我出现。”
她的话中不再有任何愤怒,不再有任何抱怨,她甚至觉得愧疚,她能感觉到从炎炔见到自己的第一面开始,就对自己抱有敌意,可炎炔还是一直忍着,可自己却太不识好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炎炔的底线,
最终才把事情闹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紫嫣忽然加快了脚步,走到炎穆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道,
“紫嫣的不懂事给炎门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还望炎门主原谅!”
炎穆忙是一把扶起紫嫣,看着紫嫣这内疚而又满是真诚的眼神,炎穆再也忍不住,一把将紫嫣抱进怀里,大声抽泣了起来。
也许这一刻,炎穆真的把紫嫣当做了玲珑,那个在第一次走到大户人家门口之前,天真而又温柔的玲珑。
炎穆将二人送到东焰集市的南口就停住了脚步,再往南走,就是灰宗的地盘了,炎穆小心嘱咐了二人东港的人情世故,更是告诉白玄,如果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来炎门找他。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告别了炎穆的二人乘着摆渡驶向东港,踏上了这灰宗真正的心脏之地。
“想不到炎炔大哥竟一直以来都承受着如此非人之痛。”
登上了东港的码头,白玄还在想着炎穆刚才所说之事。紫嫣点了点头,
“要是有机会再回炎门,我一定要亲自去和炎炔大哥道歉。”
听着这“炎炔大哥”几个字从紫嫣口中说出,白玄打心底里感到欣慰,更是佩服紫嫣这知错能改,毫不做作的性格。
炎穆告诉过白玄,这东港虽是灰宗的地盘,但灰宗此时的重心并不放在东港,再加上炎门探子回报,灰泽这几日并不在东港,炎穆这才敢让白玄紫嫣这两个被灰宗通缉的人去往东港。
若不是因为从炎穆那边得到消息,说东港附近有人见到过和白玄描述相似的女子出现,白玄打死都不会来这随时可能要了他命的地方。
虽说是经过了一番乔装打扮,但白玄和紫嫣还是十分小心,步步为营。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被灰宗给发现,那真是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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