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秋水》章二:我花开后百花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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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
    三人说说笑笑,往七舟酒馆的路上走。
    阿花从未感觉脚步如此轻盈,她已不再需要负担人命,手上也不会再沾染血腥。
    那杯要人命的酒,她永远也不用再喝了。
    百花杀并不难喝,它酒色宛如琥珀,酒香浓郁,盛在黄铜杯里,相得益彰,一看就是上等的好酒,但是阿花从来都不想喝这杯酒。
    因为喝了这杯酒,这个世界上又要逝去一个人。
    阿花记不得自己喝过多少杯百花杀,也记不得她的剑上有多少亡魂,而有谁知道,这些亡魂会在夜半无人的时候闯进梦中,血泪如刀,刀刀割心。
    但这杯酒却不能拒绝,这条人命也不能拒绝。
    因为在过往的那些岁月里,她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要活下去,就没有其他的选择。
    往年的秋风格外萧瑟,吹的人心也十分寂寥,江湖索然道,吹入瑟秋风,冷得令人发抖,一杯酒虽然不多,也能换一时温暖。
    现在不同了,现在她的温暖来自孟霞舟和七娘搭在她肩上的手。
    闲事已了,心头无牵无挂,孟霞舟又开始不着边际地胡扯,“常言道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是占便宜?”
    七娘道,“算,你再不放开恐怕要被剁掉手。”
    阿花低头,笑容腼腆又羞涩,“七娘,你千万不要责怪孟大哥,要不是孟大哥,我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孟霞舟大笑不止,“我确实没有见过比你还惜命的杀手。”
    七娘道,“命只有一条,惜命有什么不对?”
    “孟大侠此言有失偏颇,可惜可惜。”
    倏然,夜风中传来一个声音,听起来很稚嫩,却不知道在可惜什么。
    孟霞舟做了一个防御的姿势,抬头四顾寻人。
    稚嫩的声音回荡在四周树木之间,“如果一个孤儿从小被当成杀手培养,那他一定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珍惜自己的性命,他要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除了自己的命,其他人的命都不重要,可惜可惜。”
    孟霞舟道,“对,你说的很有道理,不知道阁下是哪一位高人呢?”
    一条身影从树下溜下来,就像从树下掉下来一条蛇一样,这个人的身形很纤细,身法柔软得近乎诡异。
    是个小少年,看起来也很年轻,比阿花都要年轻,也许还不满十五岁。
    他说,“我叫阿花,可惜可惜。”
    阿花的脸色变得很苍白。
    一个包裹从他脚下滚过来,不用打开也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所有人都已经猜到那里面装着什么。
    新来的阿花道,“一杯酒,一条人命,这是规矩。可惜可惜。”
    阿花的身子抖个不停。
    孟霞舟道,“朋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新来的阿花道,“我早就听说过孟霞舟的大名,孟大侠果然是离经叛道,不把规矩当一回事,可惜,孟大侠不是百花杀的人,否则,我还真的很想看看孟大侠如何活在死的规矩里面。可惜可惜。”
    阿花的身子抖得更严重了,七娘揽着她,只觉揽着一块冰,应该是害怕到了极点,七娘轻轻拍她的肩膀,“别怕,你孟大哥不会让你有事。”
    阿花上下牙不停打颤,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多,多谢你们。”
    新来的阿花非常羡慕,感叹道,“多好啊,我也想要有一个保护我的大哥,跟疼爱我的大嫂,可谁叫我是百花杀的阿花,可惜可惜。”
    七娘听明白了,他们都是百花杀的杀手,都没有自己的姓名。
    他们都叫做阿花。
    孟霞舟沉声道,“你也可以不是。”
    新来的阿花惊恐道,“不不不,我还不想死,可惜可惜!”
    七娘跟孟霞舟同时心里一沉,大口大口的鲜血从阿花嘴里流出,她身子一软就要倒在地上。
    七娘眼疾手快地接住她,抬头问孟霞舟,“这是怎么回事,那药是假的吗?”
    新来的阿花道,“药是真的,万金丹确实能解百毒,可惜可惜。”
    “那怎么会……”七娘不停帮阿花擦脸,但血只会越擦越多。
    新来的阿花道,“因为百花杀的毒,只有百花杀的令主能解,万金丹只能解片刻的毒,片刻之后万金丹跟体内的百花杀会融合,生成新的剧毒,可惜可惜。”
    他不知道在可惜哪一个,可能是可惜阿花的性命,也可能是可惜那颗能解百毒的万金丹,更有可能是在可惜孟霞舟跟七娘对阿花的一片心意。
    谁知道究竟哪个才是真的呢,毕竟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也最多变的东西。
    阿花的血源源不断地从她身体里流出来,她终于明白,她还是被骗了,就算是万金丹也不能解她的毒,她一日是百花杀的杀手,一世都是百花杀的杀手,除非用死亡,否则没有任何方式可以解脱。
    她一直很爱惜自己的性命,否则她也不会想尽办法结识了孟霞舟,而且让孟霞舟救了她多次。
    但这一次,谁也救不了她。
    季无常的局,要算起来是她暗中推波助澜,没有她的配合,季无常的计划不会完成得这样顺利。
    孟霞舟跟七娘是何等聪慧的人物,不说破不代表没有看破,阿花由衷感激他们,只是性命的终点,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孟大哥,七娘,多谢你们……”
    七娘眼眶酸涩,轻声细语地安慰她,“好孩子,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放弃,只要一息尚存,就不要轻言放弃。”
    阿花点头,纵然血染了半张脸,看来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干净纯真,“足够了……你们真的,是个好人……”
    “……一页秋风、煞人肠,半点愁思、化、文章……”阿花眼神逐渐空洞,望着远方,艰难地念出一句诗。
    像是用尽了全力。
    她闭上眼睛,恍惚中听到有人回应,“莫道笔下销魂浅,为有明月照离殇。”
    “哎呦,是令主来了,我先闪了,可惜可惜。”
    阿花死了,新来的阿花也走了。
    道路的前方却慢慢浮现出一条人影。
    一双冷漠无情的眼,看透了世间的沧桑,更看惯了生死的无常。
    孟霞舟道,“怎样,你是来替她收尸吗?”
    令主道,“正是,将她交给我,我会将她葬在她的故乡。”
    孟霞舟嘲讽道,“她的故乡,你说得是你们百花杀埋葬杀手的万人坟冢吗?”
    令主道,“孟霞舟,她不是因我而死,你不必对我冷言冷语。”
    孟霞舟大怒,“她怎么不是因你而死,难道百花杀的毒不是你研制的吗?”
    令主道,“是她杀尽了其他的对手,成为百花杀合格的杀手,才能有资格喝下这杯百花杀。”
    孟霞舟道,“还不是因为你定了这个破规矩!”
    令主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天地也有秩序,百花杀为何不能有规矩。”
    根本说不通,孟霞舟气得五内俱裂,七娘合住阿花的眼睛,“既然这样,就劳烦令主将她葬入故土。”
    令主接过阿花的尸体,沉默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们是她的朋友,但你们知道她的姓名吗?”
    七娘看孟霞舟,孟霞舟看天。
    令主道:“她叫秋沨。”
    七娘暗暗记下这个名字,要为她起一盏长明灯,心中也不由自由地为令主的态度感到疑惑,“你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说明你很在意她,既然你在意她,那你为何不肯救她?”
    “一杯酒,一条命,这是规矩。”令主道,“当她杀不了目标人物,这杯酒换的就是她的命。”
    所以,一杯酒,一条命,是个规矩,不容许任何的破坏。
    谁也不能破坏规矩,阿花不能,孟霞舟不能,甚至连令主自己都不能。
    “有趣有趣,”孟霞舟称赞道,“我简直忍不住想要试试破坏这个规矩了。”
    令主道,“随时欢迎。”
    他抱着秋沨的尸身离去,看似走的很慢,但在几个眨眼之间已不见人影。
    孟霞舟回身往树上踢了一脚,“滚出来!”
    刚刚离开的阿花又像一条蛇一样从树下掉下来,脑袋还磕到了树干,“你怎么知道我没走,我藏起来可是连令主都找不到啊,可惜可惜!”
    孟霞舟气得发笑,“那说明我比你的令主还要厉害!”
    “不可能不可能,虽然你也很厉害,但你绝不可能比令主还厉害,”他说道,“如果你真的比令主还厉害,那你刚刚不可能不跟他打一架,可惜可惜。”
    孟霞舟:“……”
    七娘道,“你说得不错,那你说说你为什么不走?”
    他挠挠后脑勺,“其实我也有名字,可惜可惜。”
    孟霞舟冷冷道,“你叫可惜可惜,还是也叫秋沨?”
    他不好意思地笑,“我叫少华,可……咳咳咳……”
    也许是感觉到不妥,他生生把挂在嘴边的“可惜可惜”吞了下去,一下子吞得太猛,差点被口水呛到。
    孟霞舟愣住了,他真的不知道百花杀的令主究竟是怎么养得杀手,怎么把这些小孩儿养得一个比一个还有意思。
    七娘道,“我记住了。”
    少华道,“那我以后能不能也去找七娘姐姐讨酒喝?”
    七娘道,“可以。”
    少华高兴地往上翻了个跟斗,“谢谢七娘姐姐。”
    过后又翻回来,对孟霞舟道,“作为回报,我可以向七娘姐夫说一个秘密。”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小少年又真的没有恶意,孟霞舟拿他没办法,哭笑不得,“你说吧说吧,说完了赶紧走。”
    少华道,“我知道是谁让何三刀去杀七娘姐夫的。”
    孟霞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何三刀是谁,就是那天要来杀他却反而死在无名女手里的人,少华没有提起,孟霞舟险些都要忘记这回事,皆因无名女带来的冲击太大,导致事后他们都没有想起来还有何三刀这个人。
    不错,这件事确实很奇怪,孟霞舟结交的朋友很多,帮助的人也很多,不知不觉中得罪的人也很多,或者在什么时候得罪了惊涛帮也不自知,但是无论如何,惊涛帮都不应该找何三刀来杀他。
    因为何三刀根本不是孟霞舟的对手。
    孟霞舟十几岁的时候就在江湖上混迹,遇到的对手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对方都是当世绝等的高手,但每一次活下来的人都是孟霞舟。
    久而久之,江湖上的人都明白,要对付孟霞舟,绝不能单打独斗,更不能在明面上。
    没有哪一个要杀孟霞舟的人是像何三刀这样,提着刀就冲过来了。
    何三刀根本不像是来杀孟霞舟的,更像是来送死的。
    孟霞舟沉吟不语,七娘替他问少华,“是谁?”
    少华道,“何三刀是惊涛帮的副帮主,一般来说只有惊涛帮的帮主才能使唤得动他。”
    七娘道,“但是惊涛帮的帮主已经失踪很多年了。”
    少华道,“不错,帮主失踪了,但是帮主夫人还在。”
    七娘点点头,问孟霞舟,“是情杀,你以前抛弃过人家?”
    孟霞舟犹如五雷轰顶,笨嘴拙舌地解释,“我不是!我没有!你没瞎说啊!”
    他根本不知道惊涛帮的帮主是谁!
    更别提什么帮主夫人!
    这是从哪里泼过来的脏水,无辜死了!
    少华接着说道,“七娘姐夫应该是无辜被连累的。”
    孟霞舟差点想把这个小少年抱起来举高,“对,没错!少华弟弟说的对!”
    少华高兴地又喊了一声“七娘姐夫”。
    七娘被这一大一小搞得头痛不已,“言归正传,少华的意思是,要你命的人实则是惊涛帮的帮主夫人,但你并不认识她。”
    孟霞舟跟少华动作一致地点头。
    七娘道,“九月八的酒会,我跟你一起去。”
    孟霞舟张大嘴,“你要去干嘛?”
    七娘冷冷道,“我要去问问她,为了什么事竟要教我守寡。”
    话一说完,七娘撇下这一大一小快步走了。
    少华眼里好似装了星星,语带崇拜,“七娘姐姐气场简直强大。”
    孟霞舟心有余悸地教导身旁的小少年,“知道吗,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得罪女人。”
    因为但凡一个女人想要你的命,都不需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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