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时星空落怀》第238章 番外 言喻1

    国旗下，正在发言的顾舒余光瞥见有人冲了上来，且对方没穿校服。
    什么情况，这人是本校的吗？
    不等她细想，就被来人一把推开，好在一旁等着发言的同学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才没从台子上摔下去。
    “我要举报你们学校的一个男生！这个人在学校里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个表里不一道貌岸然口腹蜜剑的人渣！”
    男生似乎满心火气，一开口就是吼，话筒传出几声滋滋响。
    高三的队伍在广场的最后，隔着乌泱泱的人，程言看不清抢了话筒的男生容貌，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个声音些许耳熟。
    台上的男生又骂了几句后，终于说出了要控诉的对象。
    “那个男生就是高三强化班的程言！”
    霎时间，程言目力所及内的所有同学都转头朝这里看了过来，带着疑惑，打量着他。
    上一秒还和大家同样好奇当下情况的程言，这一刻心情极为复杂。
    且不说强化班，附中整个高三叫程言的，只他一个。
    人无完人，程言没指望和所有人都和平相处，但他记忆中也没和谁有过那么大矛盾，以至于能被扣上“人渣”的帽子。
    有学校的老师反应过来，往男生那边跑去，只是还没到，便被对方接下来透着愤怒的话语给止住了步伐。
    “程言作为一名高中生，他不仅时常出入酒吧，而且还是个喜欢男生的变态！他在酒吧请我喝酒，我本来以为他只是想和我交朋友，没想到他居然是想上我！就在国庆假期里，他故意骗我去宾馆，给我灌酒……”
    不堪入耳的露骨话语，引发同学们的骚动。
    听到“喜欢男生”这几个字时，程言终于想起对方是谁了，他只和一个人说过这件事。
    那一刻，他像是被人剥光了砸在冬日结了冰的河面上，四肢百骸浸入冰冷的河水，僵硬了他整个身子。
    他透不过气，动不了身子。
    耳边却清晰地传开，男生夹着话筒电流声的吼叫，和同学们的或大或小的议论。
    阳光温暖，他遍体生寒。
    男生终是被拉下了台，程言也被叫去主任办公室。
    德育处主任，年级主任，还有强化班班主任，三个人站成一排，对面是沉默着的程言，他的旁边站着的，是翻墙进学校只为控诉程言的男生——沈林。
    “事情就是这样。”沈林将“事实”重新叙述了一遍，面带失望地看向身边的人，“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好人的，哪怕他身为高中生却经常去酒吧，所以他约我出去的时候我也没多想，但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我酒量好，力气大，我那天肯定被他上了！”
    年过半百的德育处主任低头抵着拳头咳了一声，想要提醒沈林说话注意点，又想起对方不是自己学校学生，只好作罢。
    “程言，是这样吗？”班主任看着眼前自己的得意门生，脸上是盖不住的失望和痛心。
    抬眸望了班主任一眼，程言大概猜到了对方的心思，他重新敛下眉，声音是疲惫的沙哑：“不是。”
    “不是？”沈林像是被戳中了痛点，声音再度上扬，“不是什么！你是没去过酒吧，还是不喜欢男生，还是说和我去过宾馆啊？程言，你骗我就算了，你连你的老师都准备骗吗！”
    程言闭了闭眼，竭力压下心底翻腾的怒意，和不解。
    沈林是故意的，这一点不容置疑，而且，是精心谋划过的。
    就刚刚那一连串的质问来说，程言没办法否认任何一个。
    他没做过对不起沈林的事情，但深林的质问，都避开了那些他能够否认的点。
    其实从踏进这间办公室之前，程言就知道，自己这次说不清。
    他喜欢男生，是不争的事实。
    只这一点，在别人眼里就足够不堪，继而让他们相信经过沈林刻意渲染的那些话。
    沈林的吼叫声传入办公室外偷听地学生耳中，他们等了半晌，没听见程言的否认。
    上课铃打响，学生们作鸟兽状散去，带走的，是他们自以为是事实的故事。
    “程言，你怎么不说话了？”年级主任开口道，“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半真半假。”
    “程言，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刚刚有哪句话是假的吗？”
    沈林顿了顿，将目光投向对面的老师们，吸了吸鼻子，语气也放缓下来：“本来我是不想闹成这样的，毕竟我是真心把他当朋友的，像我这种学习不行只能早早出来打工的人，交上这么一个学习好的朋友，对我来说不容易。可问题是，程言他不愿意放过我，昨天他上学前我碰见他，他还暗示我下次再约，我不确定他会再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所以我只好寻求学校的帮助，希望各位老师能给我一个安心。”
    见另外两人都不愿意吭声，年级主任只好开口：“放心吧，如果确实是程言的问题，我们一定会有相应的惩罚的。”
    “那实在是太谢谢您了。真不愧是附中啊，老师们都很明事理，我本来还担心，你们会因为我不读书了就看不起我，然后包庇程言了，现在我就放心了，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好好处理的。”沈林激动地上前去握年级主任的手。
    这手一握上，基本就等于定了程言的错。
    “现在，该我说了吗？”男生略冷的嗓音响起。
    “程言，你还想说什么？”德育处主任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身为德育处的人，他自诩是个客观公正的人，不会凭成绩的好坏去判断一个人。
    程言的事情被校外的人当众捅出来，让他这个同学校荣辱与共的人觉得前所未有的丢脸，因而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已经“矫枉过正”，对程言这个好成绩的人，反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偏见，觉得对方道貌岸然。
    对上德育处主任的视线，程言的眸底没半分波动，“说我眼里的事实。”
    优异的成绩，使得他成为老师眼中的香饽饽，没受过什么气，今天这种被人围着质问的情况，前所未有。
    他性子冷，讨厌麻烦，但也不怕麻烦。
    “我是暑假的时候认识沈林的，当时他被人打伤了，求我帮忙送他去诊所，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我去过两次酒吧，是因为他多次邀请我去他工作的地方看看，我觉得好奇就去了。”程言停顿下来，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沈林身上，莫名让对方觉出几分寒意。
    喜欢男生这件事，程言一直没对别人说过，哪怕是相识多年的朋友，可既然已经被点明，他也不打算否认。
    再者，否认未必有用，沈林能搞这么一出，保不齐曾今和他聊天的时候，录个音留个证据什么的。
    被迫出柜带来的慌张无措并没有消失，但程言铆足了劲，将这些情绪都压在心底，只为自己能够心平气和地将事实说出来。
    至于有没有人相信，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不知道事态会怎么发展，他可以尽力去接受任何结果，但他不允许自己什么都不做，任由诬陷。
    “沈林和学校的朋友不太一样，我和他聊得也比较多一点，他经常说……”
    沈林觉得自己没用，读书读不好，还挣不了几个钱，经常被客人骂。
    他说这些好像都是他自己的原因，是他自己不够好，才让别人讨厌。
    他说羡慕程言这样的人，成绩好样貌好，天生成功者的模样。
    程言听了太多这些话，不希望对方一直颓唐下去，便说了自己也有不愿面对的事情，企图缩小沈林的心理差距，随后便被追问。
    想着对方步入社会早，见过的事情也多，说不定能理解，正好他也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便对沈林说了。
    当时沈林惊讶之余，给程言的是安慰和理解，现在想来，很是可笑。
    “说一些丧气话，所以我就告诉了他我的秘密——我喜欢男生。”
    程言还是没有说出沈林曾经多次重复最终让他敞开心扉的那些话，也许是顾着沈林的面子，又也许是觉得没必要这么具体。
    “喜欢男生这一点是真的，但是我没有喜欢他。前几天去宾馆，是因为沈林说他被客人灌了酒，非常不舒服，请我帮忙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就过去找他，带着他去了附近的酒店。”
    在听见他承认喜欢男生的那一刻，几个主任的脸色便又黑了几分，程言只当没看见，他是真的没指望别人理解自己。
    他成绩是好，但对附中来说，并不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喜欢同性的罪恶，在一些人眼里，足以盖过其他任何方面的优点。
    “你胡说，你有证据吗！”沈林吼道。
    “我确实没有，因为你早就算计好了。”程言语气依旧平缓，“假期的那通电话，是你之前和我说好的，让我在你下班的时候给你打电话，看有时间的话就一起吃饭。”
    “你胡说，你……”
    程言：“我有没有乱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沈林，你真的坚信自己有理的话，其实可以稍微稳定一下情绪的，毕竟有理不在声高。”
    沈林手脚有瞬间的僵硬。
    先前看程言沉默少言的模样，他以为对方准备吃了这个闷亏的，倒没料到这人突然就变了态度，像是立起了周身所有尖刺，是他从未见过的薄凉冷淡。
    沈林其实挺喜欢程言这个人的，真的交朋友也不错，此刻看到对方满身戒备下又藏着失落的样子，他甚至涌现出几分悔意来。
    可事已至此，他连钱都已经拿了，自然没有在这种关头心软改口的可能。
    “我情绪不稳，是因为我没想到，你到了如今这种地步都在说假话，我是真把你当朋友……”
    “这种假话就不要说了。”程言冷声打断，“你说我把你骗去宾馆灌酒，那我自己喝了吗？”
    “呃，你只喝了半杯不到，毕竟你想上我，你得保留力气。”
    程言点点头，“嗯，所以照你所说，你是在喝了酒的情况下，挣脱了我，逃了出去，是吗？”
    “对！”
    “那来证实一下吧。”
    他抬手撸了把袖子，露出一截劲瘦的小臂，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向沈林挥出了拳头。
    “程言你干什么！”
    “停下！”
    “快把他拉开！”
    沈林从来不知道程言会打架，给他钱的人也没有说。
    拳头不断砸在自己身上，沈林觉得自己骨头要断了，有那么一刻担心起自己收的钱够不够医药费。
    程言被三个中年男人拉开时，地上的沈林已经是满脸的血。
    校服上沾了血，程言将衣服脱下，缓慢地将手背上的血迹也擦去。
    年级主任在查看沈林的情况，班主任在打电话，德育处主任在耳边持续输出大道理。
    程言没兴趣听。
    他现在才觉得心中的郁结稍稍散了些，有点痛快。
    “对了，是口蜜腹剑，不是口腹蜜剑，背台词的时候，要背得准一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