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袍狱卒》第30章 起烟

    
    漏顶的屋舍挡不了箭,庄客们都在庄墙下蹲了身。旁边摆着遮头的旧木板。
    徐苦攀梯站在最靠庄门的垛口上,凝视着庄外深沉的黑。
    倒提的狱卒刀,柄子渗满了汗水。倒不是害怕,只是盘算对策过度耗神。
    官坊领的二十壶箭,不够用。
    远远瞧去,荒草被踩得左右摇摆,来者将近百人。太多了。
    还特意猫腰隔了距离,防着弓箭攒射。
    底子,好像也被摸透了。
    魏红鸾在他身侧探出头来,“想先皇在时,大峦虽非盛世。可也没有峦人自戕道理。”
    徐苦帮她止了肩膀的轻颤。
    “秦帅那日说交旨需三日,这已是最后一夜。且拖延一阵看。”
    说话间望向官道方向,仍是未见烟尘。庄边河道的湍流,搅得人心烦。
    破晓,还要两个时辰。
    “主家,射一箭问问?”朱彪低声问。
    “射几支照亮的,记得木板挡脸。”
    柴悠悠闻言递了火折子,火油箭照起巴掌大的光,映出的脸庞有些苍白。
    故事里听的都是虚的,这次是真的。
    朱彪果然是好手。只听弓弦响动,也未如何瞄准,三支箭衔尾,扇面射出。
    眨眼间,东面草窠里一声闷哼。随即就是清脆的断裂声,想是中箭的发狠给折了。
    徐苦心里一紧,来的恐怕都是亡命徒。
    比徐苦更吃惊的是袁弘,压根没想到对面的破庄里有人能一弦三矢。
    等反应过来,两簇枯草已被射空的两箭引燃。忙叫人去扑,还是慢了一拍。
    照出的几个老帮人遮了面,虽分不清谁是领头的,却也被看清了手里的家伙。
    “主家,袭庄的杂碎有绳钩。”
    “莫让靠近了庄墙!”徐苦沉声道,不但看见了绳钩,还看到了撞门的桩子。
    “主家,可要崩弓?”朱彪急道。
    徐苦皱紧了眉。
    庄子里的汉子准头可都不如朱彪,这么远的距离怕是顶多放倒十个。
    不过也不能由着贼人靠近。
    “套马,开庄门!”徐苦咬紧了牙。
    庄客们闻言去后面准备。柴悠悠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缩回木板后的身子僵了僵。
    “等过了这关,还你两匹良种。”
    徐苦见状安慰道,“车子后山还备了一辆。庄破拼命时,带着两个姑娘家逃。”
    “你那婆娘不跟着?”
    徐苦转身见下了梯的魏红鸾仍是攥了那短刀望来,目光透着决绝,只好喟然一叹。
    “她,不一样。”
    刚交了心,便又陷进了困局。过不了今天的坎儿是死,逃了交不了旨也是死。
    “袁爷,庄门开了。”
    陈瘸子伸手指了坡上,语气中夹着兴奋。
    就见一辆马车缓缓出了庄。
    黑暗中看不清驾车之人长相。不过这当口,冒死出庄的除了正主还能有谁。
    “早知今日,当初放那狠话作甚。那时应了老子好意,便在望京逍遥自在。”
    袁弘讥讽道。
    “臭卒就不该碰袁爷的油,既然伸手了,就活该被剁了去。”
    陈瘸子噌的抻出短匕,对袁弘抱拳,招呼他手底的几人向马车迎去。
    谈是不可能的。只盼三刀六洞前逼出金琥珀制法,在老帮就能待得稳。
    若能借此讨得韩公子欢心便更好。人往高走,水向低流。
    “袁爷,陈瘸子这人太过奸猾。当不得信的。”老帮中资历较老的一人提醒道。
    “长眼的都看得出。一会儿在后面给几箭,逼他们当靶子。”
    “再者,给大黑山那厮传信,一点力都不肯出,也不怕银子烫穿了爪子。”
    袁弘狞笑道。
    眼光老辣,瞧出了那马车轮子压地时有些轻浮。至于有没有问题,便让陈瘸子探探。
    “袁爷英明。”
    那人也吐气开弓,一支响箭穿云而起。约好了的,箭响便围山,不会放走了一个。
    “主家,那是老匪的响箭啊!”
    有庄客惊呼道,他是老家常年遭抢,才被逼卖了祖产,搬进桃源县讨活的。
    “一响是围,两响就是冲进来抢了!”
    老匪?屋漏偏逢连夜雨。
    听刚才只一响。
    “刀子,让徐达点狼烟。”徐苦深吸一口气,大喝出声:“其余的汉子,搭火油箭。”
    “射马车!”
    夜风中,数支火油箭如流萤划过。
    载满浇油枯草的马车顷刻燃起,喷出的火舌烧焦了拉车两匹瘦马的鬃。
    惨嘶几声,惊马拉着草车向陈瘸子撞去。所过之处,漆黑的荒野照如白昼。
    “关门落锁,崩满弓。”徐苦再喝。
    陈瘸子躲闪不及,胸骨被撞断。剧痛中仰面栽倒,就见一阵箭雨落下。
    准头是可耻的,可有了火光照亮。几轮齐射下来也放倒了二十多个。
    被算计了。袁弘只觉一口老血卡在了喉头,强烈的屈辱感袭上心头。
    老帮在外城横惯了,哪吃过这亏。见终于突进到三十步内,目眦尽裂吼道。
    “抛钩撞门,头个冲进去的晋升堂主。”
    一群亡命红了眼,十数把绳钩甩出,攀住了庄墙,几把弓掩护着撞门桩子靠近。
    “架木板,不理钩绳。只射举桩子的!”
    近距离对射,两边都是拼了命。徐苦这边还好,倚着垛口,只有一人被射中了肩。
    那些本已露出嗜血表情的老帮混子却是懵了,“他娘的,这是什么墙!”
    十几条攀城钩,三十名精壮汉子用力猛拽,硬是纹丝不动。转眼又扔下十几条性命。
    队伍里几个当年的痞兵见了这架势,已经在往队伍后面缩,偶然抬头,又是大惊。
    后山起了烟,笔直入空不散。老帮混子纷纷哗然,不开声叫名的规矩摔了稀碎。
    “狼烟!怎么有狼烟!”
    “袁爷,有官军。起狼烟了!”
    袁弘一巴掌呼在叫嚷之人脸上,“哪个再瞎嚼舌头,老子宰了他!分明是那臭卒诡计。”
    “有官军也是先对上后山的老匪,门快破了,有富贵不取就是天杀的!”
    “捡些垫肩的,给老子撞门!”
    一听垫肩的,地上负伤的混子立刻开始挣扎,却还是被抓起扛在了肩上。
    一群亡命,借同伴的身体藏好头。直接逼到了庄门下。
    “袁弘,直娘贼。老子和你不共戴天!”
    也被扛起的陈瘸子跛腿直颤,腰上又挨了两箭,眼看血止不住。
    借最后力气拽下身下混子背后的弓,暗藏的两支响箭又被射了出去。
    “狗日的果然藏着祸心!我说那后山没有动静,原来是你这老狗做了局!”
    庄门处撞击不断,眼看要破。这又听了两支响箭。徐苦忙拽过刚才那匠人:“一支围,两支抢。那三支呢?”
    “屠……屠庄。”
    屠庄?前面狼还没退,后面又来了虎。
    果然,刚这样想,点完狼烟的徐达也跑回了庄墙边,“主家,后山的道给老匪断了。”
    徐苦心下一凛,但还是试探问道:“还有呢?”
    “还有之前交代盯着的事儿。”
    “官道上,起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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