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袍狱卒》第36章 院门口,除了我都是卧底

    
    司礼监的内堂修了一座暖阁。程公公侍弄着花鸟虫鱼,精心得像拨弄婴孩的胎发。
    腿脚不便,后背佝偻。但只要那先皇赐的青衣还披在身上,便稳坐那宦官之首。
    身后的司礼太监低眉顺目的弓着腰,已经有半炷香时间。事实上,自早朝结束他便等在了这里。
    “小德子,方才你跟咱家说,魏相今早在殿外曾有怨愤陛下之言?”鲜活的鱼虫被丢进缸。
    “回干爷爷,确有。让更衣也是不肯的。”小德子回道,还顺势递上了谄笑。
    “小德子,你过来。”
    “哎。”司礼太监笑得愈发柔了。
    这下发达了,许是要赐下件名贵的,忍不住凑上眼瞧那刚拉开的抽屉。
    美梦正酣,突见豪光一闪,一把修枝用的精巧剪刀已经对准了眼珠。人也被程公公死死拽住,丝毫动弹不得。
    “干爷爷饶命。”司礼太监吓得腿软,却也只敢小声哭求道。若是多了,那整治的手段只会更烈。
    “好叫你这灰孙子知道咱们的本分。”
    司礼太监的眼珠刺痛,仍张嘴不敢寸动。
    “这宫里别说一个人,就是一条狗也不是咱们能议的。”程公公阴柔的调门化了吼。
    良久,司礼太监终于被松开。刚才他真觉得下半辈子要做个瞎汉被丢出宫去了。
    “堵嘴的银子收了多少?”
    “十,十两。孙儿这就给干爷爷。”司礼太监颤抖着入怀,翻找徐苦偷塞的银疙瘩。
    “借采买的机会,再添十两。买些家当送去洪福巷。”程公公道。
    “说了那最忌讳的大逆之言,还是全身而退的,天下仅魏相一人而已。”
    “还有今天那狱卒,给咱家盯紧了。吃了熊心豹胆,敢在明德殿拔刀。”
    “明儿,把这开得正艳的牡丹给萧贵妃送去,今儿朝堂上,也受了惊的。”
    小德子屁滚尿流走了,大青衣喟然一叹。
    这大峦的天下,怕是快烂了。
    ……
    “丞相,刚才可吓死小的了。”徐苦道。
    马还是那瘦马,车还是那破车。只是这次换了羽林卫来驾车。
    徐苦和魏红鸾回到了洪福巷小院。
    梦无忧的天子剑没有出鞘,魏红鸾却也断了还朝的路。手中的圣旨墨迹未干。
    禁足思过,仍是戴罪之身。
    徐苦仍为秘牢卒,需尽看守之责。只是秘牢改成了洪福巷的小院。
    原就微薄的俸禄,又被砍了一半。
    “去拉那孙昭袍子时怎未见怕,这会儿却来装可怜了。”魏红鸾无奈道。
    不知怎的,从明德殿走出,再回到小院,本该焦虑的心却莫名有些释怀。
    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奸党势大。猴戏般的朝堂,窝囊的陛下。似乎都被关在了门外。
    “怎的不怕,当时就吓软了腿。现在就更糟,每月还得回去一次,指不定哪次就凉了。”
    索性耍赖躺在魏红鸾腿上,徐苦叹道。
    按圣旨所述,让徐苦每月要进宫禀明魏红鸾的近况,直到回心转意。
    是人话吗?让夫君盯着自己婆娘改嫁,这不就是觉得他好欺负。自己偏偏还就被欺负住了。
    “连累徐郎了。”魏红鸾轻声道。
    “谁跟谁啊,还说连累。虽不能抱着丞相的腿爬得快些,但总归苟了命。丞相若真还了朝,才是死路一条。”
    “只是欠了那老太监偌大人情,将来肯定不好还的。”徐苦道。
    梦无忧不忍杀魏红鸾,但对冲动下拔了刀的徐苦,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幸得程公公一声咳,救下他一命。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阉党之权,恐不在国公爷之下。
    这又让司礼太监送来了锦被和若干家私。小院里少了几分寒酸样。
    这天下永远没有白吃的馍。想起老太监看自己的眼神,徐苦又打了个突。
    “徐郎,以后当着人面,莫轻易拔刀。就像你之前说的,苟……”
    “苟住别浪?今夜要除外的。”徐苦说着印下一吻。
    一夜安寝,魏红鸾睡得不算踏实。隔壁烟雨阁的鸡刚打鸣,便穿衣起了身。
    小院之中,徐苦已经开始了忙碌。这次却不是练刀,而是精心削着木桩。
    暂居柴房的梁秀儿在旁边帮着扶,眼睛望的却是烟雨阁的雕窗。
    “刚买的浆水面条,在锅里热着。我这手脏,就不帮丞相盛了。”
    “削木头作甚?”魏红鸾端了面碗坐在门槛儿上,颇有乡下小媳妇样。
    徐苦见状笑道:“给丞相搭个棚子,深秋日头毒,免得晒黑。以后这院中,每日怕是要坐上一阵。”
    梁秀儿听了这话心里升起羡慕。
    亏自己小姐还骂人家登徒子。自己若有人这般体贴着,可能会幸福得要死。
    “为何要坐在院里?屋舍虽小,却也比宫中透得过气来。”魏红鸾奇道。
    徐苦向院外的街边努努嘴:“丞相且自己看。现在这院门口,除了我都是卧底。”
    五城守备司在巷子守卫各填了一道卡。斜对面的赌坊换了看场的,那挺拔身姿,当是羽林卫无疑。
    松鹤楼二楼临街的窗挑着。两名食客高谈阔论,但那尖细嗓音,想不是个带把的。
    “阴魂不散。”魏红鸾皱起了眉。
    “不过也有好处,这外城没了袁弘,怕是要乱上一阵。有人守着,倒也敢出去走走。”
    “小的只是责成看守,可不是禁足。”
    徐苦自信一笑。
    ……
    早朝刚过,萧宏图的轿子一转弯,奔了冼玉宫。婢女传信,娘娘召见。
    刚进宫门,就见萧婉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眼前摆几个空酒壶,喝得俏脸嫣红。想是一夜未睡。
    “娘娘当仔细着身子。”
    萧宏图的眼中难得闪过一丝心疼。萧婉见了只是惨笑。
    “公爷。陛下昨夜翻了秦嫔的牌子。”
    萧宏图自顾自坐下,望着嫡女的眼。
    “没入冷宫便是幸事。娘娘且记住这次的凶险,再也不要发那干政之言。”
    “这小陛下的心思深着呢。”
    萧婉未领半分的情,只萧索叹道:“一万个女人,也比不上她心头的魏红鸾。”
    “那方面的良药已着人去寻。再蒙圣宠,便要尽心伺候。你肚子里的是萧家的命。”
    萧家的命?与自己何干。一入宫闱,便没了温良恭俭让,只有斜刺里的刀光。
    萧婉冷笑望着宫门,早已没了萧宏图人影。
    道理虽懂,可已经没有了退路啊。有些事情哪是几服药就能医的,没看太医已被斩了几茬吗?
    “红玉。”
    “奴婢在。”又是新换的婢女。
    “拿新得的翠蟾送寝监的刘公公那,什么也不用说,他自然晓得。”
    “传话那几个知近的小太监。若有个姓徐的狱卒进得宫来,便找个由头留住。”
    船,自然是脚踩两只才稳当。
    萧婉抓起最后半壶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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