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都疯了!”
外城的街巷上乱作一团,率先反应过来的汉子撒丫子奔去自己存银的店铺。
其它人随即明悟原因,忙各自跑散。
片刻之后,参与零银购的买卖家的登记桌案被围个严实。
“快登记,俺留的名儿是麻三。”
汉子也不选赠的货,只急慌慌将手伸进了旁边的大箱,摸索出一张纸条,颤巍巍递出去。
“啥……”声音带了嘶哑。
接纸条的店铺掌柜扫了一下,也把眼瞪得圆了。
“我滴个乖乖,福星高照,二等奖!”
“兄弟,撞大运了,二等奖啊!”
一声高呼传遍窄巷。自己这店开出大奖,买卖也会红火很多。
锣鼓顿时敲得震天响,娇俏的货娘捧红花给有些不可置信的麻三戴了。
“京郊桃源县的闲田两亩。如果大哥不要,可以折银抵给商会,作价一百五十两。”
刚巧负责这家店铺的梁秀儿笑道。
田?居然是田?
“我要!我要啊!谢谢老天爷!”
麻三流了两行浊泪,“爹,你看到了吗?我麻家又有田了,这回伢子再也不赌了。”
一个烂赌鬼,输光了田产气死爹,如今做着挑泔水的馊臭活计,这便重活了一遭。
“我留的名儿是……”
“四等奖,乳羊一头。”
“我存了八两……”
“五等奖……”
看着沉浸在疯狂中的人群,三大户惊如撞鬼,怎么也没想到当今的局面。
高价雇的戏班,高价换的酒坛盐篓,高价雇马送来的绸缎都被晾在了当场。
更别提塞给守备兵的份子钱。
万两白银如水流了?
头晕眼花,人已经麻了。
以往看这外城户,只如待割的韭菜。尖货,只要降价就会有人巴巴的舔过来。
可如今,只有那几个退了银的凑过来贪个小便宜,带了满脸追悔色。
点货的像吃了苍蝇。
高下立判。
终于,刺耳的尖叫和呼哨声响了。
“恭贺这位鸿运的老人家!这地契您且拿去!三进的院落两层的阁!”
“一等奖!一等奖啊!”
老汉瞎一只眼,拐棍砸得地面见了烟。
“袁狗货,你霸我儿媳,又戳瞎我眼。今儿老子翻了身,天天在你地头拉屎。”
和众人想象中的狂喜不同,老汉怒骂出声,然后就是快慰的疯笑。
周围的人均是一愣,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呐喊。一浪高过一浪。
这外城谁没被老帮欺负过,老汉的话直接戳在了心坎儿上。
“徐兄弟,这不是你请的托吧?”柴半城手指着沸腾的人群,咽了口水。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民愤起了,三大户再喊降价已是无用。
柴氏商会终于在外城彻底打响了名头,连带着柴半城的威望水涨船高。
憨子拔拔脖,颇有些人中龙凤的味道。
“妹子,这回够二叔刮目相看了吧。”
混在贩盐车队中的崔世龙见此,眼中满是血丝。快恨疯了。
憨子得志的模样就像撒在伤口上的盐粒子,蜇得他满脸狰狞。
抽出把公子哥儿常佩的解手刀。往那日拿他去治所的百夫长边上挤了几步。
都是仇人,不如一起去死。今儿就算豁出命,也得搅了这局。
还在抻脖瞧热闹的百夫长毫无察觉,就被崔世龙一刀插在了马腹上。
唏律律!唏律律律律!
傍道的队伍本就扎得密,被这一匹惊马搅得大乱。再想扬鞭打马,却已坐不稳当。
乱甩的鞭子都抽在了旁边马上。
“苦哥儿快闪!马疯了!”
胡小刀坐得高,看了个清楚。直接两鞭子抽在柴氏兄妹马上,给赶了开。
“快躲!”
徐苦暴喝出声,拉着魏红鸾往旁边跳开。胡小刀转身挥刀斩在了撞来的马腿上。
百夫长直接摔在当街,几架大车撞进了正在热卖的铺户,货架一片狼藉。
金琥珀的坛子摔得粉碎。
守备兵的领队头皮一麻,这怕是几条人命的案子。再回头,哪里还有崔世龙的影子。
“倒反天罡,乱民袭军了!擒下那个斩马的乱民,就地正法!”
牙一咬,一顶大帽已是扣下。三十几名守备兵立刻向胡小刀围来,刀已出鞘。
“苦哥儿,救我当家的!”
秋娘喊得破了声,徐苦管不了许多,亮刀与胡小刀背靠背站在一处。
“苦哥儿你快跑!”
“少放屁!你就给老子站着,今天谁特么也动不了你。”徐苦喝道。
眼看一场热卖变成乱局。脱了险的柴半城跳脚就骂,也被守备军分人围住。
暗处的崔世龙得逞阴笑。疯了,都疯了。杀吧,要是再砍翻几个就更解气了。
正要逃跑,却只觉脖子一凉。
“一定是柴氏商会指使的,草民等请军爷严查。”董老板借机提醒道。
“放屁!一定是你这老混账输不起,在这演的戏法。我那兄弟只是救人!”
“你说那斩马的是你兄弟?”
守备兵领队正愁帽子扣得不严实,听到这话儿却是心里有了底。
见了吴都尉就也这么说。就算闹到公爷那边也是不怕了。
柴悠悠心里一凉。完了,这话说得太不巧了。果然,就听那领队刀尖一指。
“来人,去把坠马的弟兄抬回来。这几个闹事都给老子绑了带走。”
“慢着。”
声音不大,却饱含上位者的威严。
轿里的孙昭撩帘走出。本不想露面,可那汉子说到底救了他的命。
若不斩马。直接被撞的就是他。
“刚那汉子是为救本官斩马,并非有意袭官军。倒是你,栽赃嫁祸坐实了的。”
“便跟本官回去述职吧。”
醉仙楼中的韩立瞳孔一缩。怎的孙老头也在场,还跟在商会的队子里。
这憨子背后到底有多少人?
“这位大人,说卑职栽赃嫁祸可有证据?若没有,请大人收回这话。”
领队故作镇定,装不认识孙昭。
这老头可是廷尉啊,之前跟在吴通身后拜见过一次。顶撞上官,也是大罪。
“证据?你自己问这贱民便是。”
崔世龙被丢进了人群,摔了个四脚朝天。也只敢对面前的蟒袍女子磕头。
好端端,怎么又被这祖宗逮到了。
……
景福殿御书房中。
梦无忧看着案上的奏报头大如斗。
前几日刚为楚州吵得不可开交,今天望京就又生了事。
内城大户货车冲撞人群。守备军领队栽赃庶民,又与当朝廷尉起了冲突。
客曹尚书的庶子与柴氏庶子结仇,袭了守备军马队,又被大夏使者擒获。
怎么好像除了朕,就没有良民呢。
恍惚间,又听殿外一阵喧哗。烦得他将手中笔掷在龙书案上。
刚要呵斥,就见一名羽林卫的暗探慌张的跑了进来,身上的尘土还未散去。
难道外面也出事了?这暗探还是他前几日让秦相如亲自安排出去的。
“奏。”
“陛下,楚州外数股顽匪生事。”
梦无忧猛吸口气,直到胸腔憋得疼了才吐出。转身阴沉道:“损失呢?”
“蛮兵退后,重建起来的十余座新庄全部焚毁。所幸楚州城暂时无恙。”
羽林卫的探子冷汗涔涔道。
“所幸?狗屁!”
再也顾不上所谓的天子威仪。
“人都没了,朕要楚州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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