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仿佛最后一块如鲠在喉终于被冲破决堤。
看着祁斯文的双眼,赵安月深深咬了下唇:“我明白了祁斯文。所以你的养父并不是只有温帆一个人,另一个是沈秋舫对么?他就是温帆的恋人,是为了给他报仇,不惜血洗一些的那个男人。而你……你为什么要把这一切告诉我?”
祁斯文的双眼黝黑深邃,就那样深情地望着赵安月。
“你才是沈家的长子长孙,你本该拥有属于你的一切。如今你把这一切说出来,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经跟沈秋舫……决裂?”
赵安月的目光慢慢落在祁斯文行动依旧不便的肩膀上,泪水登时纵横而下!
“安安,生命之所以美妙,在于你永远也不知道在你安排好一切的轨道中,会出现什么样的意外。”
祁斯文抬起左手,沿着赵安月的脸颊轻轻摩挲去她的泪痕。
勾起唇角的笑,他淡淡地说:“而你,就是我生命中偶然出现的那个,最美好的意外。”
“可是这样做的话,你会不会有危险?沈秋舫会放过你么!”
看着眼前的女孩竟然会在第一时间为自己担心,祁斯文的心里不由得暖暖生意。
“我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但前提是,沈星野这个笨蛋不可以再在他的圈套里继续做猪队友。我给他收拾残局真的很辛苦。”
祁斯文的话让赵安月震惊不已。
“祁斯文你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沈秋舫……和郑丽欣……”
“沈银河根本就不是沈秋舫的儿子,他故意做了个局,就是为了让郑丽欣相信,自己不得不跟他站在同一条船上。在大儿子和小儿子之间,她必须要选择一个最能保全的对象。而对于沈星野来说,还有什么比让他失去爱人和孩子,被母亲和弟弟背叛来的更残忍的下场呢?
所以安安你必须得明白一个道理,当他开始越来越在意你,越来越想保护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成为了猎人的目标。”
“你的意思是……”
“暂时离开沈星野。”
“我……”赵安月咬了咬牙。
她恨自己像个纸老虎一样,刚刚信誓旦旦的决心,这一刻仿佛一瞬间烟消云散。
想到自己深爱的男人腹背受敌的状况,她怎么敢把真相塑成一把刀子用力再往他心口上刺一下?
“安安,把这一切都告诉沈星野。这是他应该知道的真相。无论白珞娅当初是怎样说服沈星野,欺骗也好,蓄意也罢。他选择爱那个女人,选择信任那个女人,就应当承担这背后的一切罪孽。他逃避不了,从他维护白珞娅,用尽一切办法将我养父逼到绝路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资格置身事外。”
祁斯文的话一字一句捶顿在赵安月的心上,她没有勇气做决定。
“跟你妈妈离开A城,我帮你们安排好了一切。安安,听话。”
“祁斯文……不,我,我不能跟我妈……”
“安安!你不要怪你妈妈,她是有苦衷的。”
赵安月咬着唇摇头:“我不相信。她有什么苦衷?她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将我和小宇的童年彻底牺牲。她害死白珞娅,说是什么为了给死去的女儿报仇,其实只是为了宣泄心里的不安和愧疚。抛弃自己的孩子,却把罪孽都归咎在一个孩子身上。这样的妈妈,我宁可不要!”
“你误会她了。”祁斯文摇头,“你妈妈根本就不是像你想象的那么不堪,你知道么?”
赵安月:“她……”
“你的生父是个酗酒赌徒,你妈妈跟他在一起,没有过过一天像样的日子。后来她遇上了沈冬忍,才将她从地狱里解脱出来。你生父入狱几年,出来后却不肯放过你妈妈。不但强行侮辱了她,后来甚至为了敲诈钱财,故意找人到孤儿院里想要把你绑架做人质。没想到他召集的那伙人穷凶极恶,误以为那个叫琳琳的女孩是你,于是……就有了后面的悲剧……安安,你不要再责怪你妈妈了。害死白珞娅的人,从一开始就是我和沈秋舫。她不过是我们借的一把刀,一把很可怜的刀。你也不需要为此而承担跟沈星野在一起的一切压力。听我的话,乖乖躲起来。这个战场,该由我和沈星野一块扫清。我答应你,安安,我……不会让他受到伤害的。作为他的哥哥,我有责任……成为这世上唯一一个应该给予他保护的人。”
“祁斯文……”
赵安月看着祁斯文的双眼,酸楚的泪腺在一瞬间崩盘。
“不,你说这种话的意思……祁斯文,我不希望你……”
“我不会有事的。沈秋舫不舍得让我死,你明白么?他可以对我残忍,对我严厉,但你别忘了,他是我舅舅,是我母亲丁妍的亲哥哥。他恨沈夏青,也恨沈星野。但我却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在温帆死后,他……”
“祁斯文你太自信了吧。”
说话间,门口传来犀利低沉的嗓音,熟悉地落定赵安月的耳膜。
沈星野!
“你真以为沈秋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你真的以为是痛失爱人的绝望才会让一个人变得如此残忍?那,如果我告诉你,祁斯文……你的养父温帆根本就没有死,这一切又该怎么解释?”
仿佛一个重磅炸弹扔进波澜平静的海平面——
“沈星野,你在说什么?”
“住在沈家老宅里的那栋独栋小楼里的人,从五年前开始,就已经不再是我的父亲了。如果我猜的不错,我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沈秋舫把自杀未遂但伤害了神经系统,且生活无法再自理的温帆送进了沈家,给他蒙面,拒绝一切会客,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伪装成我父亲。
你就没有想过,难道只凭沈秋舫几句话,我妈就会相信他是沈银河的生父么?我妈那么狡猾的人,当然在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寻找医生去给我父亲抽血来检验DNA。亲眼看着沈银河跟自己的丈夫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她,自然而然地相信了沈秋舫的鬼话。那是因为她并不知道,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已经不是她的丈夫了。而这个错误,在你们算计我的时候,我也同样犯了一次。直到那天赵安月跟我说,她偷偷到阁楼上看到我父亲躺在那,左手滑落出毯子外。我才意识到,沈秋舫到底玩了怎样的一步棋。”
“祁斯文,其实你也不过就是被所谓的亲情绑架出来的可怜虫而已。”
沈星野冷笑道:“我想,沈秋舫之所以用温帆来替代,做出我父亲依然活着的假象。他的目的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找我和洛娅报仇。他是我爷爷的养子,是梁奶奶和邱文鼎的儿子。我想,你应该不会不清楚……邱文鼎为什么入狱,为什么身死的吧?”
“是爷爷。”祁斯文咬了下唇。
“没错,是爷爷。”沈星野道,“那大概是爷爷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没有人知道他当时这么做到底有没有嫉妒的成分,但在那个时代特有的背景下,爷爷这么做,无可厚非。但事实确实是给梁奶奶和她的一双儿女带来了家毁人亡一样的灾难。他以为自己这么做,是在弥补,是在积德。可是自己的大儿子又做出那样有违道德,强加意愿的禽兽行径。你觉得,如果你是沈秋舫,不把沈家血洗殆尽,能罢休么?爷爷的那份遗嘱,把我父亲当做一个有继承权的自然人来看待。我这么解释,你该明白原因了吧。”
沈星野的话让祁斯文沉默良久,半晌,他缓缓开口:“在利益和仇恨面前,谁都没可能全身而退。从身为沈家子孙的那一天起,就好像背上了无法覆灭的诅咒。无论是你,是我,是小银还是小倩……”
祁斯文说完,往赵安月身上看了一眼。然后说:“我先走了,你们……应该还有许多话要说吧。”
祁斯文离开了,病房里再次充斥出那种熟悉的压迫感。
赵安月已经忘记了,上一次如这般无法直视沈星野的双眼,该是什么时候了。
“星野……”
“听祁斯文的安排,离开A城。”
沈星野面色不动,一张脸上凛冽着寒冰一样的神情,让赵安月的心仿佛跌入谷底。
“星野,我……”
“你还要我再说理由么?赵安月,你已经给出答案了,不是么?”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们没可能再在一起了。”
赵安月:“……”
“不管白珞娅是个怎样的女人,不管她曾经是不是做过不道德的事。她终究是我此生最爱。”
“哦。”
赵安月咬紧唇,似乎很用力很用力,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虽然,她知道自己可以肆意,反正沈星野也是看不见的。
“赵安月!你不要再拿出以前那样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来搞得自己好像有多委屈!你刚才跟祁斯文说的那番话,不是很带种么?你不是说,你宁愿我知道一切真相,宁愿我遵循自己的意识来选择一次。我跟你之间,能维系到最后的从来不应该是习惯和依赖。我应该知道白珞娅的死因,应该有权选择能否跟你继续走下去。你不是已经做了决定么?
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我无法接受。你满意了吧?”
“我不相信……”赵安月咬紧唇,仰起脸。那一刻她好庆幸,沈星野看不见,所以她不在乎自己眼中的那些坚强是否牵强。
“沈星野我不相信!你只是希望我远离危险是不是?你……你会来找我的吧……”
“你想多了。”
沈星野动了动唇,转身推门而去。
他不愿意告诉赵安月,自己要下定的决心背后是怎样的勇气。
他的眼睛已经确诊了,除非能找到基因匹配的志愿供体来移植眼球,否则他这一生都没可能恢复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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