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养成记》117 杨琳晕船的悲伤

    
    潇湘府自古至今人杰地灵, 到了当朝, 更有文人赞道“惟楚有材,于斯为盛”。它坐落在湘水的中段, 在《山海经·中山径》言湘水“帝之二女居之,是常游于江渊。澧沅之风, 交潇湘之渊”潇湘府便处于湘水与潇水的交汇处, 故因此得名“潇湘府”。
    岳麓书院的学生乘水路前往潇湘府,其中人选由张朋亲自挑选。他选的有三类, 一类是当地乡邻的优秀学子, 一类是出身显赫的贵胄公子, 再有一类就是任劳任怨的贫寒学徒。他的选法聪明,带着一些人探亲交友,带着一些人出山游玩,再带着一些人到书坊干活,总共带了十五位学生前往。
    眼看着明日就要到达潇湘府,他这张脸愈发愁眉不展。
    他苦着脸对着两个小孩子。
    “白明简,你把我打晕了吧,我什么都吐不出来了。”杨琳的眼睛直翻白眼。他是北方人, 从没走过水路,晕船晕的都快把胆汁儿吐出来了。
    “监院大人,我从没见过有人晕的这么厉害。”
    在船舱中,白明简为难地看着监院张朋。
    张朋本应该是跟着那些学生在夹板上吟诗作对, 逍遥快活, 结果被白明简劫持在船舱中, 看了杨琳半日呕吐,弄得他都快吐了。
    “你们的意思是,坐着后边的小船就不晕了?”张朋实在不想看下去。
    白明简和杨琳认真地点了点头。
    在傍晚,舫船停在岸上,曹文贺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夹板上,看着白明简扶着杨琳提下包袱去了后边的三撸船。他不解着回到船舱,问其他学生:“这几日后边跟着的三撸船,住着的是谁?”
    监院张朋任由这船跟着,却并不向其他学生解释原因。曹文贺凭着岳麓书院的资历和当地的出身,协助监院管理学生,原本欣喜自己得以重任,但看着白明简、杨琳也在队伍之中,他有点不痛快。而且这几日他偷偷观察发现,监院大人似乎和白明简的关系更亲近一些。他抓心挠肺的难受,监院大人什么时候开始考教学生的学问了,每天都要问白明简功课,竟比山上的肖书办更要忧心。
    而就在这个晚上,张朋偷偷摸摸上了三撸船。
    他一掀门帘,差点没叫出声来。“快快……住手!”他看见一名少女手里拿着一柄尖刀,拿着一碗黑糊糊的东西,就要撬开杨琳的牙关。
    “他是当朝翰林掌院杨学士的孙儿,你不敢谋财害命!”张朋惊慌失措,对着阿措大喊大叫。
    阿措呆了一呆。
    ……过了一会,张朋才终于弄明白阿措是熬了一碗浓稠的薄荷生姜汤,用来给杨琳止吐用的。他望着三撸船上的三个小孩子,把眼光都聚焦给了阿措。
    阿措显得甚是无辜,但他更是无辜。
    就在临行前,他分别被韩山长和肖书办叫到私密处,嘱咐了另一桩事情。若说此次潇湘府之行,上天眷顾白明简连中小三元,是登天难事。那么照顾眼前这个少女,对自己来说更是匪夷所思了。
    这位叫做阿措的少女,在韩山长的说法里,是他的重孙女,而在肖书办的说法里,是他的女徒儿。
    而他第一次见到阿措时,阿措向他行奴仆之礼,介绍自己是白明简的婢女,张朋素来精明的头脑被扯的稀里糊涂。
    他这些日子将阿措单单放在三撸船上,眼不见心不烦的消停几日。这日他被白明简和杨琳两个小子闹腾不过,准了他们搬在三撸船上。
    在船舱处,他们的包袱都未展开,似乎都还守礼,但船舱到处都散发着一股生姜刺鼻的味道。
    他养尊处优惯了,一刻都不想待着。
    “这丫头是哪个山头下来的。”他捂着鼻子,看着阿措的装扮心里腹诽道。她将裙裳束了一圈,袖口挽在胳膊上,极是干练利索,在昏暗的灯光中,她的目光和刀上的冷光一般晃晃亮亮。
    “都城之中,没有山上自由。潇湘书院不收女子,明日你待学生们下船后,只在这船上待着,本院另想办法与你安排住处。”
    “你上岸之后更不得和白明简、杨琳二人厮混,以免污了岳麓书院的名声。”
    说完这话,张朋自个都觉得荒谬,何时轮到他为儒家卫道了。可是白明简紧紧握着阿措的手,实在太过扎眼了。张朋吐沫纷飞说了小半个时辰,见阿措也没个反应。他始终拿捏不好阿措算个什么身份,慨叹了几句“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头昏脑涨地走了。
    ……
    “少爷,你捂着我的手做什么,我真觉得杨琳说出了个好办法。我打晕他,咱们也能省点心。”阿措的手挣扎着抽出来,两眼放着冷光,作势就要做手刀往杨琳的脖颈砍去。
    “你别欺负他了。他吐了这么多次,你说这会不会身体失水的厉害?”白明简扶着他,又到船头吐了。
    杨琳恢复了些神智,又忍不住大哭起来。“表妹要许配人家了,表妹就要嫁人了!”
    白明简和阿措齐声声叹了口气,这家伙果然又来了。
    杨琳晕船是真,但失恋更是真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伤心难过愈发严重了。白明简看护他晕船倒是尽心尽力,却实在是熬不住杨琳的悲春伤秋,这一日终于向阿措求救了。
    然而阿措在这方面,也不比白明简聪明多少。
    “说到底,都是你在获鹿城惹下的祸事!”杨琳突然指着阿措的鼻子,大喝了一声。
    “元贞贞要嫁人,干我何事?”阿措被骂的莫名其妙。
    “要不是你混账让她一眼看上,她能被舅舅舅母送回白玉京吗?”杨琳半晕半醒之间,不知哪来的勇气把阿措噼里啪啦大骂一顿,说着说着愈发难受委屈。“你以为我愿意去山崖处吹冷风吗?”
    阿措哑火了,她其实都不太记得元贞贞的样子了,看着白明简,心想为啥一表人才的少爷没被她一眼瞧中。
    而白明简在一旁惺惺相惜,似乎很了解杨琳为什么心怀情伤,她实在是哭笑不得。
    “这日子没法过了!”她捂着额头。
    就在这时,杨琳的胃部又开始翻腾,抓着白明简,跑去船尾吐了。她走了过去,偷偷将手刀祭了出来……
    杨琳瞄了她一眼,抱着船尾,哭得泪如雨下。
    阿措终于认输了。“别哭了,我解决,算是给你赔不是,行不行?”
    杨琳看向她。
    在昏暗的灯光下,阿措措词,白明简润色,杨琳手抄的一份大作,出现在世间。
    “我连三教合一的噱头都搬得出来,凭着颠倒黑白的功夫,给你毁一场婚事又有何难?”她很有气势地拍了一下桌子。
    她给白明简连连使着眼色,杨琳专心致志的抄书,把心事放在一边,终于把呕吐给止住了。
    阿措一展山上肖伯翎所教的易学,要杨琳给白玉京的家里写一封家书。
    开头如此写道。“祖母大人钧鉴,岳麓山高仙灵,三教合一,孙儿求学得遇高人,问流年之事,得风坤卦象,曰:初六履霜,阴始凝也。驯致其道,至坚冰也……”
    他们停靠的岸边,山峰重叠,水声隐隐。
    他们熬了半夜,喂着杨琳喝了一大碗糖盐水,终于哄着他沉沉睡着了。
    白家主仆两个人并肩卧着,却都没有了睡意。
    明日要去到的潇湘府,是个繁华的都市,有种种山上比不得的热闹好玩,可是……他们又要回到烦杂的人间了。
    白明简握住她的手。
    “少爷你不会是害怕吧,山下又没有老虎,吃不了你的。”她笑嘻嘻地说着。
    “韩山长是不是要你做什么事。”
    阿措在辞别韩冰的时候,似乎驻留了许久。他忍了这几日,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了。
    “少爷,原来你是在替我担心?”阿措看着河上的倒映星光,嘴角弯了弯,没有回答他的话。“少爷,我从不害怕,我不是对做的事情有把握,而是害怕本身是没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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