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自雄丽》第五章 婉转月下话流萤

    
    “陛下，早朝的时辰到了……陛下，陛下……”
    我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了看身边还在安睡的潘选扬，我抬起手，轻轻拂过他光洁的额头，秀气的眉，挺拔的鼻梁……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昨夜，是属于我与他的“新婚之夜”，选扬，你真愿与我厮守在这诺大而空旷的宫殿里……
    “陛下，陛下……”宫女的声音又响起。
    我懒懒地收回了眼神和花痴情绪，披衣下床。
    今日的早朝怎么如此漫长？司晨的太监尘鞭打得啪啪响，文武百官列队鱼贯而入，我耳边是太监的百官点名，抬起眼皮望着那长长的队伍，很是郁闷。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我没好气地发话。
    “臣有本……”
    终于熬到退朝，我立刻来了精神，迅速退进后堂，由于速度太快，竟不慎差点跌倒，幸亏胡总管搀扶一把，我的狼狈样子被百官看在眼里，极为尴尬，连忙转入后殿，心情更是郁闷和烦躁。干脆屏退左右，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后花园乱晃，最后走累了，随便捡了一块地方坐了下来，脑袋里全是与潘选扬相遇的一幕幕：
    姐姐自我即位以来一直都是看似循规蹈矩，克己奉礼。可是寒清一出宫，姐姐便伺机而动，送上潘选扬，姐姐想让我耽于男色，疏于朝政？还是另有所图？总之，她的目的绝对不会那么单纯。而对于潘选扬，我，承认自己动了心，想到要提防着潘选扬，我心里又有些不忍。
    我越想越乱，不知不觉，竟已日影西斜，背后的假山影子已经完全将我覆盖，“他们一定都在慌慌张张地找我吧！”我忽然顽劣之心大胜，不想让他们轻易找到，索性将身子蜷成一团，背靠着假山，想着自己的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假山旁停住了，我心想，他们终于找到我了，我也……不用饿肚子了，有些期待这样的脚步声，可是许久许久，那声响再没有响起。我有些懊恼地抬起头，惊异地发现潘选扬竟然笑吟吟地站在我跟前，手里还提了一个小篮子，“选扬刚才一直在猜，陛下何时会抬头。”说着便坐到我旁边，掀开篮子。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一边好奇地问一边瞅着他篮子里装的是什么。
    “缘分吧！选扬对陛下想念得紧呢！”他从篮子里拿出几样小菜，“还是温的，正好！”选扬嘴角噙着笑，自顾自地忙活起来。
    我不觉又看呆了。
    “陛下，这是选扬在昭阳宫的小厨房里特地为您做的，尝尝？”他将碗筷递到我面前。
    我实在是饿了，看这几样小菜精致可爱，眼前的玉人又秀色可餐，迫不及待地接过了碗，饕餮起来。
    选扬看我吃得津津有味，也很开心，一直温柔地笑着。
    “陛下有心事吗？怎么躲到这里来了？”选扬依然笑得温柔，还有……一些宠溺的味道。
    “今日早朝……唉……提了就烦心！”其实我早己不记得早上那帮老妇人都说了些什么，只是不想在潘选扬面前表露出不悦的状态。
    “选扬，陪寡人逛逛这园子吧！”
    “是。”潘选扬一如既往的温顺。
    天迅速地黑了下来，初冬的园子虽是皇家气派，也终究拗不过老天爷，难免有些萧索，秋风吹着花儿草儿沙沙作响，月亮冷冷的挂在天上，昭阳殿前承露的圆盘样儿，我紧了紧身上的袍子，夜凉如水……还好刚才吃了点东西，慰劳了我高贵的五脏庙。忽然感觉背后一暖，我回头看去，正迎上选扬那双好看的眸子，他敞开锦袍，拥我入怀，“冷吗？陛下，要不我们回宫？”选扬的嗓音与他的琴音一样好听。
    “选扬，你不是说，要跟着寡人逛逛这园子吗？”我故意皱了眉头责问他。
    “陛下喜欢就好。”他笑着低了头，温热的气息和专属于选扬的淡淡香气让周围环境忽然暧昧起来，“陛下常常一个人躲起来么？”
    暧昧的气温让我感觉选扬的声音都有些甜得发腻，心突突地跳了起来，我感觉脸颊也红了……
    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姿势，我索性将身体向后倾，把重量全压在选扬身上，“寡人今天忒任性了些，是么？”
    “呵呵，陛下虽是九五之尊，在选扬看来，终究和选扬家乡的女孩子一样，是少女心性，变幻无常，难猜着呢……”
    “哦？你这么有经验？”我酸酸地问道。
    “难道选扬配不上家乡女子追捧？”潘选扬好看的星星眼里满是戏谑……但是就是这戏谑的眼神都如此纯粹……他何止是当得起，我的天下还会找出第二个么！
    “……听长姐说，你的家乡，是临湘吧……跟寡人讲讲你家乡的事？你的家人呢？”我有了好奇心，是怎样的山水养育出这么一个可人儿……
    “陛下，你看，有萤火虫！”潘选扬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自顾自地寻找着。拥着我的双臂也放开了，顿时冷风缓缓吹了过来，我只好又紧了紧衣裳，有些懊恼……冬天哪来的萤火虫……但我实在不想拂了选扬突然而来的寻找萤火虫的兴致，银色的月光洒在他身上，长出白色的毛毛的光晕，这光晕中的人专注而单纯至极，我看得痴了，生怕他会飞走，赶紧上前一步想要抓住他，这时他忽然转过头看我，黑色的眸子闪着银色的光，他有些懊恼：“看错了……”
    “傻。”我宠溺地嗔道。
    “陛下，您知道萤火虫为什么会发光么？”
    我抬起头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这么有技术含量的问题我到从未想过。
    “在选扬的家乡有一个传说。相传在临湘，一个美丽的采茶姑娘莹儿爱上一个风华绝代、惊才艳艳的游子，游子自称四海为家了无牵挂，可是莹儿依然爱他，游子对她说，他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的心不安宁他的灵魂不安定，他绝对不会为某个女人停留。可是莹儿依然爱他，游子放荡形骸，每日在不同的女人身边周旋，可是莹儿依然爱他。就这样整整五年，有一天游子不见了踪影，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回来了。莹儿便默默地守着屋子，一个人过，采茶、晒茶、炒茶，也不哭不闹，一生未娶，就这样淡淡的过了五十年。第五十一年的秋天，莹儿已经老得动不了了，那天夜里。莹儿躺在病榻之上忽然从沉睡中醒来，她抬眼望了望窗外，月光特别温柔，不似秋天的月亮总是透着一股冷清，莹儿没有来得心头一酸，‘你……现在还好么？你总说你是没根的浮萍，走哪算哪，走不动了、死了、就埋了，你走了整整五十年，我便等了你五十年，你是天上盘旋的风，我就是地上千年不转的磐石。我守着你，在心底守着你。我只是想陪着你。’莹儿看着窗外的月光，心头的往事一幕幕冲击着神经，落下泪来，‘我还不如这月光，无论你走到哪里，它都陪着你，我却不能……我只是想陪着你……’莹儿闭上了眼睛，悠悠地呢喃着，渐渐睡了过去，永远的。后来，每到夜晚，临湘就会出现这种小虫子，身体里发出微微荧光，在暗处，星星点点，不似月光胜似月光……”选扬拥着我，缓缓地说着故事。
    “选扬，你说，游子他会看到么？他知道那是莹儿么？”我听着这个故事，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淡淡的愁云笼罩着我的心房。作为女子这是何苦，为这么一个祸水拜拜耗费了一生。
    “或与会，或许不会。没有人知道游子是否爱过莹儿，是否还记得莹儿，但可以确定的是，莹儿爱上了那种悲切却又甜蜜的感觉。”潘选扬若有所思，“就好比选扬现在的心境。”
    “嗯？”
    潘选扬对上我征询的目光，眼神一黯：“陛下虽然宠着选扬，但还是信不过选扬吧？”
    “我……”被他这样直白地拆穿，我一时语塞，“何出此言？”
    “选扬是长公主引荐，才与陛下相识的。陛下刚刚问我的出身，并不是选扬刻意隐瞒，只是怕身份悬殊，陛下不再似现在这般……”
    “怎么会？”突然遭到一顿抢白，我话一出口就懊恼了，这不就间接承认自己怀疑他的身份了，我正待解释，只听潘选扬又道：“陛下不必解释。选扬的家乡很美，有山有水，有美人，还有凄美的故事。”
    “在临湘，选扬度过了人生中最美的十年，我从五岁起就是我们家乡最俊俏的男孩子，父母爱我宠我，视我为掌上明珠。诗书武艺，样样都找师傅教我，父亲对我说，扬儿，你是我们家族的骄傲。我的扬儿会慢慢长大，惟愿扬儿找到一个守着你、爱着你的妻主，这样一辈子。当时我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父亲对我的人生的美好期冀……”
    “陛下的感情之于选扬，悲切却又甜蜜，选扬找到了爱着我守着我的妻主，而这种感情，又像荧光那样，让我握不住，抓不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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