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问缘》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曾磨灭的人

    
    先帝李炎登基路上的最大障碍是他那个残暴不仁的兄弟厉王,而一手创出了断锋剑法的陈容和她教出的徒弟们则是厉王最大的助益之一。
    陈容师徒在为厉王效力时做的唯一一件有些底线的事是不伤害手无寸铁的平民白丁,尽管对陈容来说,这个底线并不是源于什么所谓的道德感,而是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人在她眼里就像待宰的羔羊一样无趣,她实在不屑动手。
    如果去问辰逸、叶子启亦或是如今华国大街上的任何一个百姓,陈容都是一个十恶不赦,值得用尽天下一切恶毒的字眼去辱骂和诅咒的人。
    然而与她曾经接触过的人,无论陈姝等她亲传的弟子,还是宋汀蓉之母宋如这样一位萍水相逢而后深交的大夫,在她们的描述里,陈容并不是一个能用善恶去界定的人。
    比如厉王的党羽干出屠城这种事时,她从没有阻拦过,因为“别人的举动与她无关”;但陈姝她们不赞同这种做法时,对那群滥杀无辜者明里暗里的使了绊子,她听说徒弟救下人命还会称赞,全然不在意这种在厉王阵营内闹分裂的举动会让她们腹背受敌。
    她唯一一次公然与厉王对抗乃至差点撕破脸,是穷途末路的厉王谋划与北戎勾结来铲除他曾经的“兄弟”——后来的景帝李炎,这在陈容眼里是“引狼入室”。
    直到厉王倒台前的一个月,陈容给她所有的弟子,包括一直坚持对她施以帮助的医师宋如传了消息,让所有人立刻四散离去,无论去往何处,走的越远越好。
    她给她们留下最后一句嘱咐——厉王死后便忘掉这段过去,自生自灭,若十年后,她们还有人未死于对乱党的清剿,可前往岷县双奇镇隐居,但纵使相遇也不要提起对方是同门旧识。
    宋如是最后一个向她辞行的人,尽管她不曾从陈容那里学得任何武功。
    她对陈容说,你要死了。
    陈容“嗯”了一声。
    宋如又说,燕平以隐锋山庄庄主之名,扬言要取你的项上人头,以祭牺牲的庄中弟兄和武林盟友在天之灵。
    陈容就笑,她说,她杀了伤了那么多他在意的人,她和燕平两个却还是没能了结彼此,如今她身边已经没有别人,大约这本厚厚的烂账可以看到头了。
    宋如和陈容的谈话就在这里戛然而止。巧的是宋如的家人当年便定居在双奇镇,而她本人则去了京城,在那里,她听到这位绝顶高手的结局——
    陈容成了私通北戎的主谋,宋如不知这个罪名是她自愿担下的,还是厉王的设计,但宋如觉得陈容并非那么容易就被栽赃的人。
    厉王脱了这数典忘祖的罪名,于是他在自戕后还是被以仁治天下的新帝李炎以兄长的名义安葬于华国皇家陵园。
    而陈容的下场却成了一个令人讳莫如深的谜。宋如做了陆家那个年轻的大管家的夫人,但她也只敢从八卦的小道消息中寻找这位故人下落的蛛丝马迹。
    令她比较放心的是,直到现在,隐锋山庄都没有拿陈容来做所谓的祭奠——否则这些自诩是“仁人义士”的武林中人一定会大张旗鼓的宣扬这惩恶除奸的义举。
    但燕平也未必不会封锁消息,这就超出了宋如所能探听到的范畴,她没有坚持查探下去。
    十年后,宋如把她年轻时的故事当作笑谈般告诉了当时也只是个孩子的宋汀蓉,她似乎和陈姝陈娴一样,并不想刻意的将这件事隐瞒一生,又或许她们不想让有关陈容这个人的一切就这样被抹杀干净。
    “好了,歇口气以后,我们得换个地方落脚。”宋汀蓉看了我一眼,“我想,很快就会有人追查过来了。”
    孙仲景听闻后一脸难以置信:“不至于吧?我刚刚向院子外面望了一眼,这儿已经够荒凉了,我都不信这里居然也是京城的地界儿。”
    “你以为京城大理寺的那些人是吃素的吗?”宋汀蓉道,“就算把家都炸了也不过是为着能多拖延个一时半刻罢了。”
    陈姝亦在一旁补充道:“另外,我不清楚你们是否知道,那顾辰逸十二岁从军,乃是斥候出身,如今镇北军中专司侦察敌情的麒麟骑亦是在他麾下,被他一手带出来的,所以万万不要小看了他,他追查到此处不过是时间问题。”
    “今日有使臣到访,英国公他们都要进宫作陪,况且听闻拂萨使臣惯是难缠的,我们还有时间商量对策,不要自乱了阵脚。”陈娴道。
    “转移地方容易,一走就完事了。但这路上积雪这么厚,留下的脚印该怎么办?”阿楚有些担忧。
    话音刚落,她突然感到脸上传来一丝凉意,抬头一看,星点雪片已然在夜空中簌簌而下。
    我伸手接了几片雪花,望着它们在我的手心化为冰凉的雪水:“阿楚,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境遇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
    “什么词啊?”
    “天助我也。”
    “这词我怎么听着有点别扭哪?”阿楚郁闷地道,“我现在脑海里也有一个词——快冻死了。”
    我笑着挎起她的胳膊,就像从前在陈家村我俩结伴去镇上或是进山一样:“根据我去年冬天的亲身体会,和我们目前所穿衣服的厚度对比,应该不至于直接冻死在这里。”
    “还是靠在一起暖和些,走吧走吧。”阿楚也笑了。
    与此同时,入宫陪同接见使臣的官员们的车架坐骑正排在宫门口等待。
    由于夜雪忽至,许多骑马入宫的官员家都打发了车去接,英国公府也不例外。
    顾辰逸的随从慎行正打了把伞在英国公府的车驾旁绕圈,瞧起来一脸焦虑。
    顾辰逸进宫素来由伴读谨言跟着,他也可借机偷个闲,加之为迎接来使京城中今日夜禁放开,他便趁机出府闲逛去了。
    这一逛便叫他得知了城东今晚发生了爆炸,而且地点还恰巧靠近自家公子倾心的那位沈姑娘的住处,他赶忙过去想看个究竟,远远却看见了冲天的火光和一群忙乱不堪的“禁军”。
    军事行动不容打扰,慎行也并不敢上前触这些人的霉头,又想到顾辰逸此时必定在宫中一无所知,便匆匆赶回英国公府,跟着大夫人苏氏派去接老爷和几位公子的车一块跑到了宫门口等候,而皇宫夜宴的漫长也的确超出了他的想象。
    “我的公子啊……你要是再不出来……那沈姑娘她们会不会没命了啊……我滴个天爷……咋还没聊完呢……”
    慎行一边自言自语的乱晃一边冻得哆嗦不止的举动引得旁边的其他车夫纷纷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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