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有些累了,祈鲲习惯地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躺在了床上。心想,在元末这个贪污成风腐败至极的年代,这贾鲁能如此洁身自好一心为民,也实在是难能可贵。
快吃晚饭时,贾鲁回到了贾府,眉头紧锁忧心仲仲。
祈鲲随着明宇来到前厅,见贾鲁愁眉不展,关切地问道:
“祈鲲见过贾大人,您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贾鲁长叹一声,说道:
“唉,真可谓是火上浇油!朝廷国库空虚,为筹治河工程款,没办法就下令各路各州,以增加税赋、加印纸币等方法筹措银两。孰料引发广东朱光卿、聂秀卿的起事,说什么定光佛出世,还有河南棒胡烧香聚众,也举弥勒小旗,彭和尚、周子旺在袁州造反,聚集农民五千余人。至今各种规模的暴乱已遍及全国,竟达三百余起。达鲁花赤与诸路万户府正调集兵力予以镇压,然各方怨责矛头都直指老夫和丞相脱脱,难啊!”
祈鲲早知此事,也不好谏言,只有劝解道:
“不管怎么样,治河赈灾还是头等大事,不然每日受灾百姓死伤无数,无家可归无法生存,则会使天下更乱。”
贾鲁点头称是,接着说道:
“先生说的对,治河的同时,还得想法多筹集款粮赈灾济民,或许可缓解当前矛盾,救国利民之举啊。”
“不早了,我们边吃边聊吧。”
贾鲁请祈鲲来到餐厅。
贾府人数不多,已都在餐厅等候。
贾夫人温婉和善,招呼贾鲁和祈鲲入座,然后让儿子、女儿和侄儿也都坐下,她热情地说道:
“欢迎祈鲲先生,早就听老爷说过您这位救命恩人,胸怀大志博学多才,今日得见果然气宇非凡。今天,家里这粗茶淡饭怕是招待不周,请您也别笑话我家老爷小气,家院不大,我们就一直没有请专门的管家和厨师,家里的几个帮佣都是族里的远亲,平日里如一家人一般,也少生嫌隙。”
祈鲲拱手谢道:
“感贾大人和夫人的抬爱,快请别再提什么救命恩人了!那样的情况,换作是谁也都会伸手相救的。府上简洁舒适、人善语暖,让祈鲲感觉仿如在自家一般。而这家常饭肴是最好不过的了,这才是最养人的啊,我本自幼吃素,太讲究太油腻的恐怕反而难以消受。”
贾鲁笑道:
“如此甚好!祈鲲先生,这是小儿贾镇和小女淑媛,这侄儿明宇打小就跟随老夫,也是家人一样。先生请不需客气,尝尝我们正宗山西老家的口味吧。”
祈鲲看那贾镇二十出头,生得清秀脱俗,五官样貌极使贾鲁,而贾淑媛和明宇年龄相仿,端庄秀丽,温文尔雅,不禁向贾鲁啧啧称赞和祝福。
再抬头,望见厅内墙上张贴着贾氏的家规:
讲德孝,怀祖恩;
重信义,聚族魂;
克勤俭,铸金盆;
守诚笃,固贤根;
向和善,福满门;
积才智,业兴隆。
这一家人洋溢出来的,和善勤俭的氛围与幸福感,让人如沐春风,祈鲲不禁对贾鲁又添几分好感。
当晚,贾鲁邀祈鲲到书房讨论治河方略,二人谈得甚是投机,不知不觉已至五更。
就施工组织方案和设备改进等方面,祈鲲的设计和建议,又帮助修正完善了不少疑难问题。
贾鲁对祈鲲愈发佩服,叹道:
“今有先生相助,黄河洪患必得根治,国之幸,民之幸也!”
天刚亮,一骑快马来到贾府门前,贾鲁听闻是丞相脱脱的信使,忙迎到书房。那人从怀里取出脱脱的密信双手呈上,说道:
“丞相让我转告,请贾大人速速赴京有要事相商。具体请看信函便知。”
说罢便告辞匆匆离去。
贾鲁看完信文,毫不隐瞒的将实情告诉了祈鲲。
原来脱脱力挺贾鲁等人的治河方案,遭到众多贵族和大丞的非议,如今各地方的暴动,又皆因朝廷强压地方筹措工程款项而引起,目前所筹金额还不足预算的一半,后面更是难上加难,但洪患已严重影响漕运和盐场,绝不能再耽搁。
贾鲁焦急地说道:
“现在此事已箭在弦上,我想请先生与我一起去见丞相,排除万难,争取当场把大事敲定下来,同时把对先生的委任也一并办好,方便今后的工作。”
“贾大人的心情我理解,不过,我也曾经说过并不在乎有无官职,您既然认为对事情有帮助,我可以与贾大人同去。”
祈鲲再一次强调了自己的态度。
来到行省衙门,趁贾鲁和手下官员交代工作的时候,祈鲲只身前往北方分舵,向玄武旗旗主方天齐讲明了大致情况。
方天齐说道:
“紫微使请放心,我马上飞鸽传书禀告曹堡主,请问您什么时候动身,我让风清云先随您去吧?“
“不用,此次同贾鲁去见脱脱,主要是商议治河工程的启动,人去多了反而不好,有何消息或者需要,我会想法尽快通知你们。”
祈鲲简单交代了几句后,即刻返回了行省。
吃过午饭,贾鲁与祈鲲、明宇三人匆匆上路直奔京城。
沿路又看到不少官兵还在搜捕和驱赶着年轻的难民,路边剩下大批饿得走不动路的老弱妇孺。
那一个个苍白无助的眼神,让祈鲲觉得无比心酸,他万分同情这些苟延残喘的百姓,心里想着:自己应如何做?才能顺应天意,让天下苍生少受灾害和压迫。
抵达大都后,贾鲁让祈鲲和明宇在驿馆等候,自己赶紧先去拜见丞相。
脱脱虽然身为蒙古人,却自幼拜师于名儒吴直方学习汉学。他善弓马,精书画,追崇儒家思想,曾立下“日记古人嘉言善行,服之终身”的志向,一生刚正不阿,力兴汉法治国。此次他明知要冒巨大风险,而且困难重重,还是坚决地支持贾鲁,并立誓“事有难为,犹疾有难治,自古河患即难治之疾也,今我必欲去其疾!”
贾鲁亦非常敬重这位比自己还小七岁的丞相,他向脱脱详细汇报了在河南行省准备的情况和遇到的困难,以及各地官民之间的矛盾和农民暴动。
最后,还向脱脱举荐了祈鲲,一再强调,他精于水利地理博学多才,是治河工程不可或缺的奇才。脱脱同意贾鲁的举荐,答应次日接见祈鲲。
临别时,脱脱说道:
“目前朝廷各派系间积怨颇深,以别儿怯不花和哈麻为首,不少人想要借此机会打压本相,但我还是没有动摇治河的决心,希望贾大人尽快拿出具体方案和最少的预算,一定要努力完成好这项浩大的工程。”
贾鲁领命回到驿馆,与祈鲲连夜商榷治理黄河的施工计划和详细预算。
第二天下午,二人如约来到丞相府,脱脱还请来了老师吴直方。
贾鲁让祈鲲依照施工组织方案和图纸,汇报了整个施工计划,以及通过新的设备与施工方案,可将原预算压缩至八成。
脱脱和吴直方听得频频点头,丞相非常赞赏祈鲲建议的,以方舟装石,依次下沉,层层筑起“石船大堤”以堵决口的全新方案。而吴直方则对祈鲲提议给施工人员“日加奖谕,辞旨恳切,众皆感激赴工”的激励办法赞不绝口。
脱脱非常高兴,十分赏识祈鲲的才能,当即允诺封赏祈鲲为行都水监参议,享五品俸遇,并赠送给祈鲲一套,由他本人负责,刚刚修撰完成的《辽、宋、金史》。
贾鲁上前介绍道:
“这可是丞相最得意之作,去年丞相差我与铁木儿塔识、御史中丞张起岩、翰林学士欧阳玄、侍御史吕思诚、翰林侍讲学士揭傒斯等人为修史官,这次修史除了汉人外,还有畏兀儿、哈剌鲁、唐兀、钦察等族的史学家,两年不到即全部完成,真乃修史历史上之壮举啊!”
祈鲲双手接过书册,谢道:
“感蒙丞相之信赖,如此高的官俸祈鲲实在担当不起。然治河抗洪赈灾救民,乃吾辈应尽的责任和最大的心愿,祈鲲自当是竭尽所能,不辱使命。”
三人听罢,都频频点头赞许不已。
脱脱说道:
“祈鲲先生年纪轻轻,如此博学多才,又有此等心胸和抱负,当非凡人,本相会向圣上荐才以堪大任。”
吴直方捻须笑道:
“丞相最是惜才,三年前宣布恢复科举取士制,后又置宣文阁,开经筵,遴选儒臣以选讲,而且,在去年恢复了太庙四时祭,圣上亦亲临祭拜。能得到丞相的赏识,实乃吾汉儒之大幸也。”
四人言归正传,继续讨论治河事宜。
脱脱告诉贾鲁:
“目前国库基本已没钱,通过各项税收和发行纸币,现在筹得了八十万锭,这笔钱虽然还不够,却来的非常不易。各地镇压平乱也需要不少钱,但是都被我给压住了,必须先确保你们治河工程所急需。
另外,我会继续在盐税等方面再想想办法,尽量落实后面的资金。而你们要做的就是努力完成好这个工程,如刚才祈鲲先生所说,尽好责任,为百姓少受灾害,为国家稳定,必须尽快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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