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后记》第十六章 淡淡山川异国悬5

    
    快到街角之时,一个黄色人影在他眼前一晃,向长街另一头奔去,张士行正待去追,忽然身后衣角被人拉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却是陈天平换了阮康的衣服站在他身后,二人长相近似,一看之下,还差点误认。
    陈天平低声道:“空智师父,阮康换了我的黄袍,去引开追兵,船在哪里,我们赶紧走。”
    张士行见他虽然换了阮康衣服,但还是太引人注目,便一把将他身上的丝制长袍剥落,随即脱下自己的灰色布袍,将他裹住,一把背起,飞快向码头上的那艘船跑去,上得船来,他对船家大叫一声道:“快开船。”
    船家愣了一下,随即解开系船的绳索,用长杆一点岸边石阶,小船随即晃晃悠悠的离了江岸,向江心驶去。
    这时,那身穿黄袍的阮康在街巷中绕了几个圈子,也朝码头奔来,陈天平看见,正待向他招手呼喊,张士行一把将他抱住,捂住他的嘴巴,陈天平在他的怀里无助的挣扎,眼看着阮康后面的骑兵将将追近,阮康朝着陈天平这艘渐渐远去的小船,大喊了一声,:“天佑我王!”说着,便扑通一声跳进了洮江。
    后面的黎澄追及,喝令放箭,他身边的骑兵便朝河中放箭,嗖嗖嗖的射了数十箭后,河水中泛起了一股鲜红色的血水,那洮江因流经云南红土地,河水本就呈暗红色,这下那片水面更是红的瘆人。
    陈天平被张士行死死捂住嘴巴,哭不出声来,脸憋得通红,待船到中流,张士行才放开他,陈天平抬手就打,张士行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低声道:“记住,你现在是阮康,不是陈天平。”
    说罢,他转回身对那船家道:“老哥,我这兄弟阮康出来的急,没带外衣,你可否借一套给他穿。”
    那船家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下,并不答话。
    张士行冷笑一声,道:“老哥,你一介小老百姓,我劝你还是做些安稳生意,不要想打那些个歪主意,否则有命赚,没命花。”说罢,他一掌击出,砰的一声巨响,将那船篷打了个大窟窿。
    那个船家吓了一跳,脸色大变道:“你要衣服穿,就给你穿吗,干嘛打坏我的船篷。”
    张士行微微一笑道:“这趟水路走过后,我给你的那颗珍珠,足够你买好几艘三桅大船了,这艘小破船你该扔了。”
    那船家一听,转怒为喜,连连点头道:“客官说得有理。我这个人老实本分,不贪意外之财。”说完,他进后舱,拿出了一套破烂衣服,递给张士行道:“这是我的换洗衣服,你看这位小哥穿上合适不?”
    陈天平捏住鼻子,向后躲去,连连摇头道:“我宁死也不穿这样的衣服。”
    张士行一把将他抓过来,把他身上的那件自己的灰色长袍扒下来,重又穿回身上。然后把船家的衣服给陈天平换上,低声道:“你想活命,就听我的。”
    陈天平被他气势所摄,不敢反抗,乖乖把船家衣服换上,坐在船舱一角,默默垂泪。
    这一夜的变故太过惨烈,对一个十五六岁的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王孙公子来说实在是难以承受。
    船家升起了风帆,一叶扁舟,缓缓向上游驶去,有道是:“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尊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从升龙城到老街五百里水路,他们走了七天七夜才到。那船家绕过安南国关卡,把小船靠在对岸一处僻静港湾,然后指着不远处的城关道:“此处便是大明河口关,我以前常送一些走私货物的客人至此,故此路熟。你们二人先把船钱付一下吧。”
    张士行道:“放心,我还要回去,船钱少不了你的。”说着便拉着陈天平走向关口。
    那船家在后追了几步,不敢再追,只好在船上等待,嘴里骂骂咧咧的。
    张士行带着陈天平走到关门之下,守关军士见他二人形迹可疑,便上前拦阻道:“站住,你们是哪国人,来此作甚,有通关文牒吗?”
    张士行从腰间取出西平侯府腰牌,朝他眼前一晃,道:“奉命公干,任何人不得阻拦。”
    那守关军士见状,急忙退后,放他二人进城。
    进得城来,张士行雇了一辆马车,亮出腰牌,说是要去沐氏勋庄,到地方自然有人会付车钱。沐氏勋庄在河口关西面,离此地约百多里路,一日一夜可到。
    那车老板忙不迭的答应了,想那沐氏镇守云南,威名素著,谁敢不卖他家个面子。
    张士行把腰牌偷偷塞给陈天平,低声嘱咐道:“你到了沐氏勋庄,将这个腰牌给她们看,说是要见西平侯,其余什么都不要说,他们自然会送你去昆明,去见西平侯。见到西平侯后,你再将实情相告,他自然会想办法给你做主,你听他安排便可。”
    陈天平拉着张士行不肯放手,眼泪汪汪道:“空智师父,你不陪我去吗?”
    张士行道:“我还有事,不能陪你去了。此处是大明,只要你谨言慎行,料也无妨,日后如何,便要看你的造化了。”
    陈天平见二人即将分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逢,便要跪下给他叩头相谢,张士行急忙将他扶住道:“你多保重,不必相谢。我乃替天行道,匡扶正义,不求回报。日后你若为安南之主,多行仁义便是了。”
    说罢,张士行掉头而去。
    他出关之时,守关军士未敢再拦,他快步走出城去,回到了泊船之处,喝令开船。
    那船家见他回来,如蒙大赦,急忙开船,此番是顺流而下,船行甚速,真是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张士行又花了五天功夫,回到了升龙城兴圣寺,他不敢贸然回去,先来到寺后的那片树林中查看动静。
    他纵身跃上一棵大树,朝寺院方向打量,只见院墙外,戒备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士兵们正是安南禁军宁卫军的打扮。
    看罢,他不由得大吃一惊,难道自己搭救陈天平之事被发现了,故此那黎澄在此布下天罗地网,准备捉拿自己。
    仔细一想,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如果黎澄想要捉拿自己,决不会如此大张旗鼓,这幅模样倒象是在护卫皇宫。
    一想到自己离开了这十多天,不知寺中发生了什么事,他便心急如焚,一定要进寺中查看究竟。
    于是他使劲摇晃了一下树干,惊起了树林中的一群飞鸟,那些在后墙处巡逻站岗的宁卫军士见到林中有动静,便纷纷跑过来查看情况。
    张士行乘机从无人处飞身上墙,跳进寺中,来到自己所住的小院,时值黄昏,暮色苍茫,院中无人,死一般寂静。
    他闪身入屋,却听到有个低沉的声音问道:“是师兄回来了吗?”
    他一听便知道是王恕,急忙道:“是我。”
    王恕急忙上前,把他拉住,让他伏下身去,问道:“没人看见你吧?”
    张士行道:“没有。”
    王恕把他悄悄拉进左边屋中,朱允炆等人都在,只见他的床上,躺了一个人,他不禁吓了一跳,低声问:“这个人是谁?”
    黄瞻把被子掀开,只见床上是一个人形的被窝卷,长出了一口气道:“你可回来了,这十多天装的我们累死了,快过来躺下。”
    张士行急忙躺了上去,朱允炆笑道:“回来就好,事情办得如何?”
    张士行把过程简略叙述了一遍,朱允炆点点头道:“但愿那陈天平能得偿所愿,复夺王位。”说完,他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了。是啊,陈天平尚有大明为他做主,自己的漫漫复国之路又在何方呢?
    张士行向王恕问道:“师弟,我不在这几日,你们没有露出破绽吧?”
    王恕轻笑道:“差一点。我们对德清方丈说你得了疫病,不能见人,他说我们是贵客,一定要请郎中过来,我们说自己能看病,为此大师兄还开了几副药方,假模假样的让他拿去煎药,不然真要露馅了。”
    张士行转向黄瞻,满眼感激道:“多谢大师兄费心。”
    黄瞻摆摆手道:“我在翰林院任职期间,与那帮太医多有来往,故此粗通医理,便开了些通风散热的方子给他们,不然真不知如何遮掩过去。倒是三师弟辛苦,假装照顾病人,端屎端尿,喂菜喂饭,衣不解带,消瘦了许多。”
    张士行道:“那如今我回来了,各位师兄弟就不必那么辛苦假装了。”
    黄瞻道:“那还不行,你还要躺两天,你在外风吹日晒,黑了许多,要养白一些才能出门见人。”
    张士行点点头道:“师兄真是心思细密。哦,对了,寺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外面那么多禁军?”
    黄瞻道:“你走五天之后,他们便来了,也幸亏他们来了,清德方丈也不把注意力放在你的身上了。你道寺中来了一位什么人?”
    张士行摇摇头道:“不知,既然有禁军守卫,想必是一位极重要人物。”
    朱允炆这时却站起身来,对张士行道:“你们聊,为师一个人静静。”说罢,走回自己屋中,半晌无声。
    张士行微感诧异,看着黄瞻、王恕二人,王恕摇摇头道:“师父这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黄瞻对张士行一字一句道:“寺中来的此人是安南国当今皇上陈顺宗。”
    张士行闻言,如坠五里雾中,拉着黄瞻的手,急切问道:“师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与我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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