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至天明,明军先锋已占领多邦全城,后续大队明军也源源不断渡过江来,黄中终于松了一口气,以为大功告成。
突然城外鼓角齐鸣,飞尘蔽天,大队安南军马杀到,为首的是竟然是数百头大象组成的象阵,明军士兵大都没有见过战象,见到此物箭射不穿,枪扎不进,身躯庞大,如同小山,左踩右踏,当者披靡,无不惊慌失措,四散奔逃。
黄中喝止不住,眼看着多邦城失而复得,急的他直跺脚。
就在此时,张辅和沐晟带领大队人马过江进城,看到明军节节败退,张辅对沐晟道:“沐侯,当年黔宁王平定云南之时,是如何对付元军的象阵的?”
沐晟想了想道:“无他,唯狮子与火器耳。那是狮子为大象天敌,见之必惊,象阵遂破。”
张辅道:“火器易为,那狮子从何而来?”
沐晟道:“此番出征,我知安南兵必用象阵,故此从府中旧藏中取了一些狮子画像,可蒙在马头之上,一来使战马不至于受惊,二来可吓退象阵。”
说罢,沐晟吩咐下去,命手下骑兵皆蒙上狮子画像,列队向对面安南军象阵冲去。
张辅又令人取火铳和虎蹲炮埋伏在街巷之上,向安南军射击。
安南军大象见到明军蒙着狮子画像的马队冲来,惊畏而颤,仰天长啸,周围又是铳炮连天,火星四射,大象受惊,又为铳箭所伤,遂倒回奔突,象阵大乱,自相蹂践,以及为明军杀死者,不可胜计。
黎澄坐在一头白象之上,指挥作战,见势不妙,急忙爬下战象,换了战马,狼狈逃回升龙城。
明军乘胜追击,长驱直入,追至伞圆山下,与朱荣会师。
朱荣在嘉林大破敌军后,沿江北上,一路纵火焚毁缘江一带木栅,火光冲天,烟雾直上,数里可见,安南军民知道营寨不守,全军溃散。
两军汇合后,张辅命令全军稍事休整,然后直捣升龙城。
黎澄狼狈逃回宫中,见到黎季牦、黎汉苍,哭丧着脸道:“父皇、陛下,多邦城被明军攻陷,沿江营寨皆被焚毁,如今升龙城必然不保,我们赶紧逃命去吧。”
黎季牦闻报大惊,道:“我军二百万之众,如何在一夕之间崩溃?”
黎澄恨恨道:“父皇,儿臣以为必有内奸,将我军虚实透露给了明军,否则我军防守严密,明军怎敢发动进攻?我想那空智是大明人,我军布防亦是采用其计,必是他将消息泄露出去的。”
黎汉苍闻言,拍案大怒道:“快将那空智拿来。”
张士行这段时间一直备黎氏父子顾问,故此住在外朝光明殿中。禁军统领闻命后,急忙前去捉拿张士行,不一会儿,匆忙跑回,惊慌失措道:“禀告陛下,那空智师父不见了踪影。”
黎汉苍怒道:“朕不是让你们好生看住此人吗,皇宫守卫严密,如何能让他走脱?”
禁军统领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跪地求饶。
黎季牦摆了摆手,命他起身,道:“你快调集人马,朕与陛下要出宫抗敌。”
禁军统领急忙退下准备去了。
黎季牦对黎汉苍和黎澄道:“眼下顾不了这个空智了,我们要弃升龙城而去,出海暂避一时。想当年元军三伐安南,两次攻破升龙,最后不也饮恨败退了吗?只要我们能在海上坚持一年,明军粮草不济,瘴气流行,必然退兵。”
黎澄道:“父皇说得有理。儿臣在吉婆岛已经备下大批粮草食物,战船数百,足可支撑一年,我们就先到此处暂避,再看形势。”
黎季牦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我们这就出发吧。”
于是黎氏父子带了禁军乘船出海,来到吉婆岛继续负隅顽抗。
张士行乘人不备从皇宫中越墙而出,逃回兴圣寺,门前守卫已尽数散去,也是听到大虞兵败的消息,四散而逃了吧。
张士行来到后院,朱允炆等人见他回来,纷纷拥上前来,打探消息,问道:“空智,听说大虞军败,多邦城被明军攻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们说说。”
张士行急道:“师父,师兄弟们,具体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这升龙城守不住了,你们赶紧收拾行李,我们即刻雇船前往三佛齐,若是明军进城,怕就走不脱了。”
朱允炆等人闻言,大吃一惊,道:“这明军来的好快。”
张士行不敢说是他在暗中相助,只因他痛恨这黎氏父子篡权杀主。
一行人收拾完毕后,便来向清德方丈告辞,朱允炆深施一礼,有些动情道:“清德方丈,承蒙你一直以来多方照顾,贫僧感激不尽。今我等有要事离去,特来辞行,请方丈保重,有缘再见。”
清德方丈闻言有些诧异,问道:“听闻黎氏父子大败,已逃离升龙城,明军即将入城,你们是大明高僧,为何选择在此时离去,不见一见家乡来人吗?”
朱允炆苦笑了一下,道:“此前已与他人约好,本欲离去,但被黎老贼软禁在此,今黎氏败亡,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清德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愿佛祖保佑你们一路顺风。”
朱允炆等人和清德告别后,又来到黎圣偶的庵堂,向他母子告别,陈安拉着朱允炆的手,哭泣道:“空闻师父,我舍不得你离开。”
张士行看陈安哭得伤心,顿生恻隐之心,便对黎圣偶建议道:“慧因师太,要不你们母子俩和我们一起走吧。”
黎圣偶却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朱允炆见她无意离去,只好同三个徒弟告辞出来,黄瞻对张士行道:“师弟,你好不晓事,还要劝他母子与我们同去,你难道没看到明军的木牌檄文之上写了什么吗?”
张士行一脸茫然,问道:“师兄,那木牌上写了什么?”
黄瞻道:“那木牌末尾上写了‘待黎贼父子就擒之后,选求陈氏立之。’慧因师太想等明军入城后,能够立陈安为王,她怎么肯同我们四处游荡呢?”
张士行闻言,这才恍然大悟。
他们这一行人,出了兴圣寺,来到码头,此刻码头之上已经拥挤不堪,到处是逃难人群,哭爹喊娘,如末世景象。
朱允炆见此情形,不由得长叹一声,道:“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张士行也不由的怀疑自己暗助明军之举是否做对,黎氏虽为篡逆,但对百姓尚好,其实只要百姓安居乐业,陈氏黎氏又有什么分别。那如今大明百姓不知过得如何,他们复国的意义何在,这天地正道究竟为何,还要不要去维护?这些问题一直萦绕于怀,令他头痛不已。
但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找船,张士行便与黄瞻分头去找船,王恕保护朱允炆。
找了半日,花了一颗珍珠的代价,张士行才在一艘商船上找到了几个空位,刚好能放下他们几个人。
朱允炆等人上船之后,挤在船舱的一处角落中,该船顺宣江而下,开到海山镇,然后他们可以换乘海船转道南洋。
张辅率大军进入升龙城,命黄中、朱荣领兵继续追击黎氏父子,他与沐晟、李琦等人商议后续行止。
张辅环顾众人道:“诸位,现已攻陷安南国都升龙城,黎逆鼠窜,未几便可平定全境。大军临行之时,陛下千叮万嘱,说要寻到陈氏子孙,复其国家,体现我大明存亡绝续之恩。诸位以为如何?”
李琦道:“我前次曾奉圣旨至安南调查黎氏篡位弑主一事,发现黎贼于己卯年杀陈日焜,遂篡其国。此后又杀其近支族属五十余人,及其远支族人千余人,陈氏血属尽绝,无可继立者。以在下愚见,不如依汉、唐故事,在此立郡县如内地,以复古交趾之名。”
张辅听后,不置可否,转头问沐晟道:“沐侯以为此策可行否?”
沐晟道:“既然陈氏已绝,无可立者,那郡县交趾,想来陛下也是允许的。不过交趾新立,需择一大将镇守此处,方为稳妥,如先王守云南故事。”
张辅听了,面露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当上表奏请陛下恩准。平定安南,郡县交趾这是大功一件,为我大明开国以来之盛事,我看沐侯定能升为国公,世袭罔替,李御史我看能做提刑按察使。”
二人闻言,拱手称谢。
李琦带兵又来到兴圣寺,他想起了那日暗中助他之人好像是空智和尚,他要到此处一探究竟,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李琦找到清德方丈,询问他空智去了何处。清德有些抱歉道:“李御史,你来的不巧,空智师父和他的师父、师兄弟们前几日刚离了本寺,到别处云游去了。”
李琦追问道:“他们没说到何处去了吗?”
清德想了想道:“我隐约听说,他们好像要先到南洋,再转道天竺。”
李琦略感失望,只好告辞出来,忽然看到慧因师太带着一个小和尚站在门外等他。
李琦上前招呼道:“慧因师太,你是来找我的吗?”
慧因上前双手合什道:“李御史,贫尼听说你们在找陈氏子孙,准备立他为安南之主,可有此事?”
李琦不好否认,只得点点头道:“正是,师太此话何意?”
慧因将陈安向前一推道:“李御史,你不必找了。陈氏子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李琦看了陈安一眼,问道:“此人是谁?”
慧因正色道:“他就是陈少帝陈安,陈氏嫡亲血脉。”
李琦闻言大惊,道:“师父,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上次来问你,你说陈安已经病亡,如今又从何处冒出来一个陈安?”
慧因脸色一红,有些抱歉道:“上次李御史前来,我若是说安儿尚在,那黎澄必然要把他杀了。故此我只能配合我父皇和兄长欺骗御史。此次黎氏既然败亡,你们大明要寻找陈氏复国,故此我才带安儿前来相认,请李御史明察。我儿若是复国,定不会亏待了御史。御史若是不信,可问清德方丈,个中曲折,他最为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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