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后记》第十七章 岂能吹梦到交州10

    
    张士行只好叫船停下,自己独立船尾,对那艘追上来的大虞战船喊道:“一切皆是在下所为,你们不要为难船上的百姓。”
    黄瞻、王恕两人急忙上前劝他道:“空智,不如向他们认个错好了,你若一味逞强,有个三长两短,谁来保护师父?”
    张士行转过身来,对二人深情道:“我若有不测,师父就交给你们二人了。”说罢,将二人推回船舱。
    这时,后面大虞战船靠近,船头出现一人,身披金甲,鹰眼尖颌,正是大虞国的禁军都指挥、护国大王黎澄,他后面跟着那个禁军头目潘良。
    潘良一指张士行,对黎澄恨恨道:“大王,便是此人将小的扔下海的,他定是明军奸细。”
    黎澄撇了张士行一眼道:“你说的没错,他当然是明军奸细。正是因他献上毒计,害得我军大败,才逃至吉婆岛,即使是他挫成了灰,本王也认得他,空智师父,别来无恙?”
    张士行微微一笑道:“黎澄,你们黎氏父子篡位弑主,不得人心,才有今日,如何怪的别人。你的手下借口搜查奸细,实则鱼肉百姓,强抢民女,真是禽兽不如,我不过是打抱不平,出手教训了他们一下,你有事朝我来,不要为难这船上的百姓。”
    黎澄嘿嘿冷笑道:“他们既然和你同船,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律杀光,一个不留。”说罢,他一挥手,他手下禁军举铳便射,只见火光闪闪,弹丸横飞,商船上的逃难百姓登时被射倒了十几个人,其余人等哭爹喊娘,四处躲藏。
    张士行见状大怒,飞身跃起,双手成爪,向黎澄抓去。
    黎澄急忙向后闪避,他身边的铳手又向张士行射击,张士行人在半空,避无可避,只得一个翻滚,坠入海中,几个浮沉,不见了踪影,海面上浮现出一片血迹。
    黎澄正要命人再向商船射击,忽然他后面吉婆岛方向传来阵阵炮声,再举目望去,只见港湾处浓烟滚滚,港外海上驶来了无数战船,皆挂着明军旗帜。
    黎澄一见之下,大惊失色,撇下商船,急忙命自己的座船掉头,回救吉婆岛。
    黎澄的战船离开后,商船也急忙向南行驶。
    黄瞻和王恕趴在船的两侧,向海面上不停搜寻,口中喊着:“师兄,师弟。”
    王恕忽然发现不远处海面上有一物上下漂浮,急忙叫船家靠过去一看,正是张士行,他左肩中弹,鲜血染红了附近海面,正用右手拼命划水。
    船老大急忙扔了根绳子过去,张士行抓住绳索,慢慢游了过去,众人俯下身去,七手八脚把他拽上船来。
    刚才黎澄一阵乱射,船上之人有三人中弹,四人身亡。那个美貌少女的父亲恰好是个郎中,父女俩正在忙着给受伤众人诊治。
    那老者先给受伤众人查看伤势,然后女儿帮忙清洗伤口,老者用刀取出伤者身上弹丸,那少女再负责包扎伤口。
    至于那死的人,由家属亲友简单擦洗一下,众人默默祷告一番,便将尸体扔入海里,进行海葬了事。
    那对父女忙了半天,终于轮到张士行了。那老者检查了张士行的伤口,然后用烧酒擦拭了他的伤处,取出一把小刀,让张士行口中咬着一块毛巾,用刀割开他的伤口,刀尖一挑,一个带血的弹丸便噹的一声落在船板之上。
    张士行眉头稍微皱了一下,那少女立刻用一块白布使劲按住他的伤口,待血凝住后,便飞快的给他包扎起来,手法娴熟,看来一惯是给其父做助手的。
    那少女给张士行包扎完毕后,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多谢。”便羞红了脸,起身离去了。
    这时,那老者走了过来,取出几根银针,在张士行肩膀上几处穴道扎了下去,给他止血镇痛之用。
    张士行感觉疼痛稍解,便对那老者点头称谢道:“老丈,多谢你救命之恩。不知尊姓大名?”
    那老者一摆手道:“谢什么,若不是你仗义出手,我父女俩早死于此了。小老儿应该先谢你才对。我名唤邓成大,那是我小女,名唤邓美娘。未知官人名讳?”
    黄瞻在旁道:“这是我师弟,带发修行,法号空智。”他又一指王恕、朱允炆二人,道:“这位是我师弟,法号空能,这位是我师父,法号空闻,我自己法号空印。”
    朱允炆上前施礼道:“邓老丈,你救助伤者,可谓功德无量。”
    邓成大急忙还礼道:“空闻师父过奖了,不过是医者父母心,举手之劳而已。不象你这位徒弟,虽是出家人,却有那侠肝义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
    朱允炆点点头,俯身看了看张士行的伤势,问道:“邓老丈,我徒弟的伤势要不要紧?”
    邓成大叹了口气,小声道:“由于船上缺医少药,我只能是简单止血,能否活命,全靠天意。”
    朱允炆等人闻言,均脸现忧色。
    张士行却满不在乎道:“出家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正所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百年之后,尽成黄土。”
    朱允炆见他有些颓丧,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空智,你我心愿未了,焉能妄谈生死。”
    张士行苦笑道:“放心师父,我不会那么容易去死的。你也要保重。”
    话虽如此,在海上航行了几天之后,那三个受伤的人均不治而亡,被扔进了茫茫大海。
    张士行也发起烧来,伤口流脓,邓美娘只好每天给他清洗伤口,重新包扎,饶是如此,张士行也病体沉重,渐渐陷入昏迷之中。
    恍惚之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乌兰,她身处一片青青草原之上,正在俯身熬煮牛奶,此时此刻他多想再喝一碗她亲手熬制的香气四溢的奶茶啊。
    不知怎的,他又感觉轻轻搂着塔娜的纤腰,共乘一马,缓缓行走在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之上,头顶上是蓝天白云,臂弯中是盈盈一握,脸上是青丝拂面,令人心神荡漾。
    忽然他的眼前又跳出了慕明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她手里竟然抱着一个婴儿,对他说道:“夫君,看我为你生了个儿子。”
    最后,他又感觉自己慢慢沉入了海中,周遭无边的黑暗袭来,他一直向下沉去,怎么也到不了底。
    突然有个少女的声音穿透了这黑暗:“空智师父,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张士行忽然打了个冷颤,睁开眼来,只见邓美娘正在眼泪汪汪的俯身注视着他,见他醒来,她破涕为笑,对他说道:“空智师父,你总算醒来了,可把我吓坏了,你都不知道你昏迷了有十多天。”
    说罢,她也不理张士行,急忙跑到屋外,高声叫道:“爹爹,空智师父醒来了,你快来看看。”
    她话音刚落,邓成大,朱允炆等人便拥进屋来,查看张士行病情。
    邓成大用手一搭张士行的脉搏,点点头,对朱允炆道:“空闻师父,你徒弟的烧终于退下去了,他这条命总算是捡回来了。”
    朱允炆双手合什,向邓成大致谢道:“多谢老丈悉心救治。”
    邓成大连连摆手道:“还亏得空智师父是习武之人,底子厚,换作旁人,早就一命归西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张士行抬眼四顾,发现自己已不在船上,而是身处房屋之中,便问道:“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允炆笑道:“自你昏迷之后,邓老丈便说要想活命,需要上岸救治。我们和那船老大一说,他也仗义,便把我们送到了这顺州,我们上岸之后,便找了家客栈休息。那邓老丈也陪我们一起上岸,抓药熬药,给你外敷内服,终于把你这条小命给救回来了。你还不快谢谢人家。”
    张士行努力抬起头,向邓成大点头称谢。
    邓成大急忙让他躺下,道:“你刚退了烧,要多休息,要宁神静气,伤才好的快,不要胡思乱想。”
    张士行脸上微微一红,想起了自己梦中所见,这邓成大真是医术如神,连自己心里想什么都知道。
    邓美娘在旁道:“空智师父,你不能光谢我爹,你也要谢谢我呀,我一直帮你换药、敷药、喂药来着。”
    张士行朝她微微一笑道:“多谢美娘悉心照料。”
    邓成大朝女儿一瞪眼道:“没规矩,哪有向病人讨谢的。”
    邓美娘朝父亲一噘嘴,做了个鬼脸,跑了出去。
    邓成大对众人抱歉道:“老夫膝下唯此一女,她娘又去世的早,把她给惯坏了。”
    黄瞻问道:“邓老丈,那你们千里迢迢去三佛齐做什么?”
    邓成大无奈叹了口气道:“这大明和安南开战,没个几十年见不了分晓,我们为了躲避战乱,我们只好去那三佛齐,听说那里比较太平,也是中原人在掌事。诸位师父去那里做什么,参禅拜佛吗?”
    王恕道:“我们几个是大明来的和尚,发愿要游历四方,增长见识,听说三佛齐五方杂处,佛法昌盛,故此前往一游。”
    邓成大摇摇头道:“你们几个和尚真是不走运,听说前几年大明在打仗,叔叔篡了侄儿的皇位,不知道你们遇到过没有。等你们来到我们安南,安南又和大明打仗,不知去了那三佛齐,会不会有事?”
    朱允炆微笑道:“人生多磨难,佛法才能精进。”
    邓成大闻言连连点头道:“空闻师父说的也是,不愧是得道高僧。”
    黄瞻又问道:“邓老丈,你为何说大明和安南开战,没个几十年的功夫分不出个胜负。”
    邓成大说道:“安南此地山高林密,瘴气深重,北人来此,多为瘴气所伤,疾病流行,无法久居,只能撤走。况且安南脱离中原已有四百余年,人心不附,若是大明有吞并之意,恐难以如愿。”
    朱允炆等人闻言后,均点头称是,没想到邓成大虽是一介郎中,却见识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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