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你好主角再见》169 为你照亮脚下的路

    
    “我的头好疼。”白裙少女仰倒在藤蔓网上, 一脸茫然地喃喃道。
    仰面朝天地躺了会儿,她似乎缓过来了,晃晃悠悠地从藤网上爬起身,她伸出手重新攀住自己先前失手松开的藤条,把自己重新挂起来, 这才扭头对旁边扑扇着翅膀瞪着眼的黑色猛兽认真道:“我刚才头突然好疼好疼, 不小心摔下去了, 谢谢你啊白喵喵。”
    白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只能看出这名人族的脸色比刚才要白上一些, 她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不过这周边的空间波动如此急剧, 恐怕发生了什么异状她也不能及时感知到。
    想到这里,她有些担忧地沿着蓝色藤蔓生长的方向朝下望去,视线内无数藤叶枝条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向下奔涌着, 一路前行至此, 小小化作的蓝色藤蔓的生长速度让白淼越来越心惊的同时, 心中不祥的预感也越来越浓。
    忽然想到了什么, 白淼一把抓住了什么,旁边正要往下爬的白裙少女顿时停下了动作,她望着白淼手中毛茸茸的小动物张大了眼:“哇, 小松鼠!我可以摸摸她吗白喵喵?”
    白淼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她恶声恶气地对自己爪下被困在结界内的白纹树松鼠讲话:“我知道你在装死!当初在山洞洞口, 你说什么花魔灵出现在庚寺以外的地方会魔界大乱, 什么意思?从哪儿听来的?快说!不说我就把你吃一半再扔下去!”
    软绵绵横尸在结界内的小松鼠瞬间炸了毛, 什么叫吃一半再扔下去?!瑟瑟发抖地抱住自己的大尾巴,它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都交代了,原来这并不是他从哪儿听到的什么消息,而是白纹树松鼠一族的传承记忆内有所涉及。
    白纹树松鼠虽然是低等级魔兽,拥有的传承记忆却十分庞杂,因为魔界魔力贫瘠它们本身魔力也十分微薄,传承记忆内对法术的记载并不多,记录更多的反而是如何采摘捕食以及如何逃逸保命,对于魔界内曾经发生的各种异状也都保有十分详细的信息,这条花魔灵外出后会魔界大乱的消息,来自于它们族内一位极为长寿的长老。
    这位长老幼时因贪玩儿偷偷乘坐传送阵结果被传送到了东荒大陆边缘,饥肠辘辘之际想要捕食一条毒蛇,结果实力不足,不仅没有捕食成功反而还在争斗过程中被这条毒蛇咬掉前肢甩进了风海,幸运的是他没有被大风撕碎而是被大风直接刮到了西荒大陆上。
    西荒大陆上食物丰富水源充足又天敌稀少,这位长老好好地活了下来,还活了很久,他在西荒大陆上四处游走,见到了仿佛一片汪洋的天目寒湖,见到了皑皑白雪上旋转盛放的巨大透明花朵,还见到了只生长于庚寺这一地界上的魂态植物与花魔灵。
    然而西荒大陆发生了一场地动,幸或不幸,他在这场地动中被砸了个半死却尚有意识,因此得以亲眼目睹天目琼花忽然萎谢凋零,无数花魔灵自庚寺翩跹而出,向着天空向着大地向着风海飞舞而去,紧接着天空裂开,大地崩陷,海水倒灌,西荒大陆与东荒大陆都被完全淹没在了汹涌海水里。
    因为体量小而轻,他被大风卷起,在高空之中见到了无数被海水浸泡肿胀的尸体在狂风裹挟之下飞舞碰撞,这一切仿佛一场噩梦,在风中身不由己地撞上一具猛兽尸身之后,他骤然清醒,却发现自己正隐藏在草丛中瞄准了一条毒蛇伺机而动。
    他所经历的一切好似一场虚假的幻梦。
    之后这只尚在幼年的白纹树松鼠历经艰辛终于回到了族群,他将自己的经历讲给了族中长老,深居内陆从未前往过大陆海岸更从未听闻过西荒大陆存在的族老们并未置之不理,而是联络其他交好的族群四处打听,最终从高阶魔兽中得来的消息,同族中有奇遇的幼崽讲述的消息,别无二致,这段信息就被郑重地记录进了传承记忆。
    与这条信息一并被记录传承下来的,是那位颇有神遇的长老留下的一段话,据说是那朵巨大而透明的花朵凋零溃散之前曾化形而出,立于高天苍云之上说出的一段话话。
    颤抖着抱住自己尾巴的小松鼠忽然平静下来,它仰起头,目光笔直地朝上望去,似乎是在凝望这一株顶天立地的庞大植物,又似乎是直视向头顶已然被蓝色藤蔓层层遮掩住的天穹。
    那一双变得十分淡漠宁静的眼瞳中闪过了一道又一道玄奥符文,它的声线变得遥远而空荡,仿佛竭尽全力穿越了无数时光终于抵达,疲惫虚弱到极致却蕴含了满满的欣慰之情:
    “天绝,地灭,人亡,兽走,神泣,鬼哭,必死之局。若以骨撑天,以血浸土,则天地全。若以人心之焰,以兽体之薪,则污浊燃。若以神魂之风,以鬼魂之气,则红尘散。大道有情,终留一线生机矣。”
    张小小仿佛自一场冗长的噩梦中被唤醒,她喃喃自语:是这样的吗?
    真正拯救这方世界的方法是这样的吗?
    只能是这样的吗?
    张小小浑浑噩噩翻来覆去地想着这段话,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恢复了意识,因为她现在正在逻辑清晰地思考着,但是同时她又觉得自己的头脑十分混沌,好像下一刻就要沉沉坠入冰冷的深海,在浩大无边的绝望里溺死过去。
    不对,这份浩大而冰凉的绝望,并不是她的感受,而是这方世界本身的意志。
    是的,是这方世界本身意志所散发出来的绝望与毁灭的气息。
    自大世界一分为三,碎裂成三方小世界之后,这一方世界就朝着毁灭的深渊一路坠落下去。即使天目琼花穷尽心机不择手段地想要挽回,也无法改写这方世界必然崩溃湮灭的结局——直到天目琼花毅然决然献祭了自己。
    天目琼花是人间界天目雪原上的高阶灵植,天目琼花也是天界天灵界内的天仙灵,天目琼花还是魔界西荒大陆庚寺里的花魔灵,天目琼花更是原先大世界大道孕育而出的大道之子。天目琼花将自身拥有的全部力量献祭给了大世界的大道,然而大道已然断绝,只有三方小世界内的天道彼此弥合,这三方小世界才能重新弥合成一方大世界,大世界的大道才能重新诞生,这方世界才能重获新生。
    而这三方小世界天道意志的体现,则是各自天道的眷顾者。
    人间界的天道眷顾者自然是身怀特殊体质的藏云藏晓和泷盏;而天界的天道被重塑,得到天目琼花馈赠的大机缘者连云袖则是天界新天道的眷顾者,在重塑天道的过程中出了很大一份力的泷盏在滞留天界之后,也得到了天界新天道的眷顾;魔界的天道眷顾者则是现下的魔界之主,血睛魔炎兽兽莫天。
    此刻他们全部置身于魔界之内,更是都朝着张小小所在的方位赶赴而来,这既是出于他们自身的意志,也是出于各个小世界天道的意志。
    张小小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他们的光芒,那星星点点的光芒于深沉浓重的黑暗里散发出来,好似无边绝望之中的救赎。
    她一直一直行走在无边无际的永夜黑暗里,没有路,没有光,只有黑暗与绝望,然而忽然传递过来的那一段话,却向她透露出了一点点希望与光明的气息,就好像是有风撕破了这片密不透风的绝望黑暗,将丝丝缕缕的光明泄露进来。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所能看到的那一片光明里,每一根明亮的光线都染透了鲜血的猩红与浓艳。
    也许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就再也没有谁能听懂那段话的意思了,那一线生机是指——
    取天绝之体的全部骨骼并祭炼为法器,设下阵法悬置高空可支撑崩塌的天穹;取地灭之体的全部血液并精炼为血珠,设下阵法深埋入土可修复裂开的大地;这样一来,这一方天地就得以保全;
    取人王之体的心脏煅烧成心火,以血睛魔炎兽的兽躯为柴火,设下阵法进行燃烧,就可以燃尽天地之间因大劫难而生出的污浊之气;再用异界神魂和本界鬼魂设下阵法召来魂风,就能够驱散这一方世界所有人心上的负面情绪。
    新的大道,在这之后将应运而生。
    要想真正意义上拯救这一方世界,男主要被取出全身骨骼,女主要被放干浑身血液,男主妹妹更是要被剖出心脏,原著中的男主破碎虚空离开这一方世界的举动,就很容易被理解了。
    张小小在这一片永无尽头的黑暗里睁着眼,她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目之所及,只有黑暗。
    她作为来自异世界的一抹灵魂,想要拯救这一方世界的话,也是要被拿去做阵法材料的,对此她早就有所觉悟,然而真正叫她难以接受的,是她刚刚才意识到的,白淼作为血睛魔炎兽,也要被拿去身躯当阵法材料。
    那她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吗?
    天目琼花的牺牲是为了拯救孕育她的大道,她愿意为了自己的母亲而献祭自身,可是那跟她张小小有什么关系?她没有母亲,她不能理解,她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只有白淼,她之所以想要救回这个世界,只因为这是白淼存在的世界。到了现在她才知道,即使她做了这么多,即使她抛弃一切地去死,她也没办法保住这个世界,甚至于为了这个世界她还要失去白淼?!
    忽然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累,她疲惫地垂下头,连站直身体的力气都失去了。在原地停顿了片刻,她晃了晃头,努力直起腰身,抬起脚迈步朝前走,一步一步,她在黑暗里朝着前方走去,没有目的地,她只是机械性地往前走,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她只是一脸木然地往前走。
    她一开始以为要被拿去兽躯的是白淼的父亲,身为魔界之主的莫天。后来她才想到莫天现在使用的是一只仓鼠的身体,也就是说莫天肉体的强度根本不足以支撑起阵法的运转,而血睛魔炎兽现在仅白淼一只。
    白淼,白淼,白淼。
    张小小忍不住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她从没有过心痛的感觉,但是她现在体会到了,并不是想象中剧烈的痛楚,这种程度的疼痛她还可以承受,细微的尖锐的疼痛,连绵不断散发寒气的疼痛,她手指蜷缩着,只觉得自己手脚都变得冰凉而沉重。
    她想要拯救这一方世界,也是因为怀抱着即使自己不在了白淼也还可以好好生活下去的目的,她已经提前在白淼的神魂里做好了手脚,只要她身陨消亡,白淼脑中关于她的全部记忆就会被彻底消除掉。
    可是单单凭借她自己,完全不能够挽回这方不断坠落向死亡地狱的世界,她非常清楚地知道,天目琼花传递过来的信息,是唯一一个可以阻止这方世界消亡的方法,这个世界可以活下来,代价是白淼她们必须去死。
    手指微微颤抖起来,她的心脏仿佛裂开了,自内而外的裂口大股大股涌出血液,她似乎真的嗅闻到了腥甜气息,心脏撕裂一般疼痛的感觉无比真实强烈,脸颊上有些痒,她抬手摸到了一手冷冰冰的眼泪。
    只要想到白淼会悄无声息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死去,那双明亮的眼睛会失去光彩,她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再也看不到她的脸,再也不能和她拥抱亲吻再也不能和她谈话说笑,只要想到那个人会就此消失在世界上,张小小几乎无法呼吸。
    被火烧她会多疼啊…她那么爱惜她那一身皮毛…
    张小小大口喘息着,再支撑不住身体,跌倒在一片黑暗里,她抬手狠狠揪住自己的头发,泪流满面。
    牺牲掉她还不够,还要牺牲掉白淼?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觉悟了为什么还有白淼?为什么偏偏是白淼?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一切?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啊!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不让她直接在车祸里死掉啊?
    胸口闷痛的感觉叫她想要大吼大叫,然而张小小只是张嘴狠狠咬住自己的手指,呜咽着痛哭出声——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白白净净的小女孩儿张着一双灿若云霞的浅粉色眼瞳,胖乎乎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拽住了泷盏裙摆还使劲儿往后扯,不想叫人走:“为什么必须过去啊,那颗大蓝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还没有我好看,娘亲你不要过去好不好?”
    素白纤细的手掌轻轻落到小女孩儿头顶揉了揉,同样落下来的还有一道十分温柔的声线:“红霞,娘亲必须过去,是因为不过去的话,娘亲就会死掉的,你也不想娘亲跟灵犀娘亲死掉吧?”
    扁了扁嘴巴,小女孩眼中迅速蓄上两包泪,她松开手,一边抹眼泪一边呜咽着说话:“骗人!娘亲骗人!娘亲过去了才会死掉!我知道的!”
    泷盏楞了下,她微微叹了口气,蹲下/身展开双臂轻轻将小女孩揽进怀里拍了拍:“你又知道了啊,那你肯定也知道娘亲要去做的事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吧。”
    她转头看向一旁始终沉默着的小小少年,轻声嘱咐道:“火青,我把红霞交给你了,看好她,不要叫她乱跑,你也乖乖待在这里,能不出去就不要出去,如果不小心跑到了要设阵法的地方,就再也没办法见到娘亲了,记住了?”
    同样一头白发的小小少年沉默着点了点头,泷盏伸出手也揉了揉他的脑袋:“辛苦你了。”
    白火青抿了抿唇,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不辛苦,眼前忽然伸过来一支机械手臂,抬头看了眼微微笑着的灵犀娘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跟前这只金属手掌,蜷缩着的金属手指慢慢摊开,露出了掌心平躺着的两枚精致小巧的徽章,灵犀娘亲带着笑的声音响起在耳边:“我刚做好的法器,拿去防身用。”
    于是他乖巧地从灵犀娘亲的手心拿起了这两枚漂亮的徽章,指尖能触摸到徽章表面镌刻上的一层又一层阵法与魔纹。
    泷盏擦了擦小女孩儿脸上挂着的泪珠,站起身来,她深吸一口气:“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灵犀,我们走罢!”
    机械手臂飞快缩回后背收拢不见,灵犀抬起自己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轻轻按压在胸口,即使外表再怎么逼真,这具躯壳到底也只是一具冰冷机械的傀儡,然而明明是无生命的金属制身体,在她的胸腔内那一颗属于人族的鲜活心脏却在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着,浑身上下的金属器官内更是有属于对方的一半血肉,她没有读过书也不识字,完全听不懂泷盏说的那句文绉绉的话,但是这不妨碍她甜甜笑着应了一声好。
    不管泷盏要去做什么,她总会和她一起的。
    对着泷盏露出了一抹清甜的笑意,灵犀又转头对着两个小孩儿最后叮嘱道:“我们走了以后你们千万要当心些,不可以出祭坛,我在徽章里刻录了祭坛的地图,你们可以在祭坛里玩耍,但是一定记住了,千万不要出祭坛。”
    将这两枚徽章模样的法器分别在自己和妹妹的胸口别好,白火青牵起妹妹的小手,紧紧抿着唇,目送泷盏娘亲和灵犀娘亲向门口走去,当她们掀起门帘,室外的灯光丝丝缕缕透露进来,少年干涩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是,是要去见娘亲吗?我,我是说——”
    泷盏回头朝小男孩安抚地笑了笑:“是的,我们要去见张小小,还记得我们从天界到魔界后第一眼看见的那颗大蓝藤吗,那就是你娘亲的本体,她现在的状况不太好,所以我们要过去帮帮她。你放心,没事的,大家都会没事的。”
    放下的门帘隔绝了视线,只能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白火青低下头和泷红霞大眼瞪小眼 ,最后两个小孩儿齐齐叹了口气。
    “我本来就是魔植,我还是高阶魔植,为什么娘亲老是要把我当小孩子看,我都偷听到了,她们在商量怎么把身上的血液都放干,她们这是要去做什么呀,做什么要把血都放干呀,呜呜呜呜呜呜……”
    “还不是因为你太孩子气,所以才一直把你当小孩子看……其实一进入魔界我就感觉到了娘亲的气息,不是在大蓝藤的位置啊,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非常非常远的地方…啊你不要哭了,你看灵犀娘亲给我们做的这个法器还能打开呢,你看好不好看……”
    看着影像中两个小孩儿开始把玩那两枚徽章,灵犀停下术法对旁边的泷盏笑道:“这个徽章可以被拆卸重装成132种结构,够他们玩上一段时间了。”
    眼前的画面停留在小女孩拄着脸蛋噘着嘴巴和小男孩一手一个举起徽章的动作上,泷盏一边往前走,一边叹了口气:“希望我们能在他们玩腻了这个之前赶回来。”
    “肯定没问题的,我们不是已经做过试验确定过了么,只要灵魂完整,就可以毫无瑕疵地融入傀儡体内,我记得你准备了足够多的机关傀儡吧,还都是使用特殊材料炼制出的傀儡,你的机关术也已经修炼到三十九层了吧?”
    “我的机关术现在到五十九层了,在打碎应龙傀儡顶替轩辕星宿之后有了很大突破,但是灵魂和傀儡的身体的融合算不上是完美无瑕啊,我最近就发现了一个零件……”
    幽深黑暗的地下长廊里行走着两名身姿窈窕的女子,她们手携着手,头挨着头,一边向前迈步一边低声交谈着,随着她们一步一步走入黑暗,走廊两侧高高悬起的油灯依次在她们身后亮起,橘黄色的火焰微弱而坚定地散发着光芒,将浅淡而温暖的光亮洒落下来,铺开了一条橘黄颜色的光明路途。
    连云袖将视线从眼前散发出橘黄色光芒的烛火上移开,她有些焦躁地摩挲着自己鞭子的把柄,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口,又攥了攥拳,连云袖再次将把视线放到了眼前的灯盏上。
    微弱浅淡的橘黄色烛火燃烧的十分稳定,平和而温暖的光线笼罩之下,连云袖有些走神。
    自她一脚跨入魔界之后真的是诸事不顺:
    她本来想要找到张小小和白淼,却半点儿对方的痕迹都找寻不到;于是她想要返回天界,却又怎么也找不到天界的入口;最后她想要闭死关专心修行,却又被突然暴走的混乱天地规则重伤濒死,当她终于从昏迷中醒来恢复意识,睁开眼却看到了一张毛茸茸的兽脸。
    救了她的是一头魔兽,随后她就被安置在了一间黑漆漆的小屋里,身受重伤动弹不得的连云袖几度以为自己要被当做魔兽的口粮养肥了再吃掉,然而在伤势彻底痊愈她不仅仅可以自如走动还可以将鞭子抡的虎虎生风之后,她见到了另外一头魔兽,或者说是一位兽族长老。
    对方干脆利落地告诉她:在她昏迷途中,魔界天崩地裂海水倒灌规则混乱,很快就要崩溃灭亡,一旦魔界消亡,跟魔界同根同源的天界和人间界也不能幸免。之所以救下她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她身上有血睛魔炎兽留下的标记,魔界现在只有两头血睛魔炎兽,一头是魔界之主,而另外一头则是魔界之主的女儿。虽然他们看在魔界之主的面子上救了她,但是救了也不能白救,他们目前正在魔界之主的指导下搭建祭坛,非常缺人手。
    然后连云袖就在各个祭坛之间来回奔波着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苦力……
    直到前段时间,打坐入定的她于冥冥之中忽然有所领悟,出身于古老氏族的连云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听到了一段神音。
    所谓神音,是指踏入神阶的伟大存在传递特定信息时惯用的一种术法,只是那位已经是神阶水平的大能似乎极为虚弱,神音并不稳定,传递的信息也很是艰涩,连云袖直觉那段话中蕴含了救世之法,却完全无法理解,不过那位大能似乎也考虑到了这种情况,连云袖虽然不清楚完整具体的救世之法,却能够明白自己要做的是什么——她需要布下四个足以覆盖整个魔界的神阶大阵。
    虽说四个神阶大阵布置下来难度极大,冥冥之中连云袖却知道这四个法阵的布阵难度已经被大大降低了,布阵所需要的神阶法器会有人提供,而布阵所需要的阵基可以直接使用遍布魔界的大大小小祭坛,最后就连布阵需要消耗的庞大天地之力也无需忧虑,届时会有无数天地之力涌现以供她驱使,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完美无缺地布下四个大阵,并且在布好阵法之后用自己早就勘透并掌握了的融合规则将四个大阵全部激活。
    即使布阵难度大大降低,那也是传说中的神阶法阵,并且还是整整四个神阶法阵,对于连云袖而言,在聆听了神音之后,她就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了。以她目前的实力水平自然是不足以支撑神阶阵法的布置的,但是用上家族秘传禁术燃烧神魂透支道途的话,未尝不可一试。
    同一时间聆听到神音的人想必不少,至少主持各个祭坛事务的长老们是知道这回事的,当连云袖联系到自己现在所在的这座祭坛内的负责长老时,白发苍苍的老者沉默了片刻,回复说祭品已经全部准备好了,不必担心。
    很快连云袖就拿到了一副地图法器,这张魔界地图上镶嵌了无数颗圆小精粹的魂珠,一颗魂珠就象征着一座祭坛,魂珠各自镶嵌的位置,就是对应祭坛所在的实际位置。
    将地图法器送来的并不是原先的那一位长老,而是一位难掩悲痛的年轻人,他颤抖着双手将这卷地图递给了连云袖,并且万分郑重地表示,需要阵基的时候,直接捏爆魂珠就可以,对应的祭坛会在收到讯息后立刻开始祭祀仪式从而塑造阵基。
    连云袖本以为用祭坛做阵基只是需要借用下各个被当做祭坛的高大建筑物,她完全没有想到还需要开启祭祀才能塑造出阵基。在送走了那位年轻人之后,有所猜测的连云袖几乎要拿不住自己手上的地图卷轴。
    在猜出些什么之后,连云袖的心情变得愈发沉重。而在找上祭坛长老获得了尚未准备好的阵基分布地图之后,连云袖也被人找上了,她今日等在这里不是为了别的,正是因为有人要前来为她奉上布阵所需的第一件神阶法器——她完全不敢去想这所谓的神阶法器要用何种方式才能炼制出来。
    连云袖静坐着凝望自己眼前这一盏稳稳燃烧着的烛火,她知道这样一盏看似普通的灯火实际上却是只有以活人魂魄才能点亮的魂灯。
    身为一名走体修路子的炼体士,连云袖对魂术应该是一窍不通的,然而除了炼体士的身份,她实际上还有另外一个秘而不宣的阵法师身份,一个天界修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神阶”阵法师身份。这个所谓的神阶阵法师的名头,不过是个虚名,只是当初和她私下交好的阵法师们恐怕谁也想不到真的会有“神阶”阵法师布置神阶法阵的这一天。
    将魂灯灯盏上刻录着的一个个阵法清清楚楚地看进眼里,她甚至还看出了好几处可以改动完善的地方。然而想到这魂灯点燃所需的魂火,再想到地图上密密麻麻镶嵌着的魂珠,连云袖只觉得心口发寒。
    脚步声由远及近,连云袖瞬间抬头望向门口,用植物藤蔓编织出的墨绿门帘被白皙手掌掀起,两名丽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先进来的清丽女子生了满头白发,秀美脸庞配着银白发髻,白发红颜,竟是莫名增添了几份艳色。紧随其后的女子则身形娇小,五官容貌略有些清淡,她似乎有些腼腆羞涩,低垂着眼帘落后一步站在了同伴身边。
    连云袖站起身,还未开口,就听到满头银发的女子开门见山道:“我名泷盏,这位是我的半身,灵犀。我俩出身人间界,我身为地灭之体,需献出全部血液祭炼为地灭血精珠,这里不是祭炼法器的地方,走吧,先出去再说。”
    虽然早就有所猜想,在知道了所谓神阶法器的真正来源后,连云袖一时之间还是说不出话,她沉默下来,对方反而面带微笑神色自若地对她说道:“不必介怀,我得了上古修士的机关术传承,就当是换了一身血液,这条命还是能保得住的。”
    对方说的轻巧,连云袖却心知实际情况并没有那么轻松,地灭血精珠要用地灭之体的血液才能炼出,恐怕这种体质的特异之处就在于这一身血液了。
    沉默片刻,连云袖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开口道:“我是连云袖,出身天界,勘破了新生的融合法则,需要布下四个大阵。想要祭炼法器的话,距离天柱藤最近的一个祭坛是五大祭坛之一,那是地下空间最大的一座祭坛,有专门用来祭炼法器的地火室。各个小祭坛之内都设有强力传送法阵,我们可以用传送法阵直接过去。”
    “好。”泷盏微微笑着应下,她随后似乎有些好奇地问道:“天柱藤,是那颗蓝色藤蔓?”
    “是,这蓝色藤蔓的出现颇为神异,可以说到目前为止,一直都是这株植物在发力延缓魔界天地规则的崩坏坍塌,一眼看去仿若撑天之柱,因此就被称作天柱藤了。之前我听他们说什么松鼠一族曾在一个洞穴里见到过类似的魂态魔植,但是那种寄生在魔兽身上的藤蔓植物非常弱小,应该只是颜色相似吧。”连云袖如此说道,她一开始还以为魔植寄生在魔兽身上的奇特组合会是张小小他们,结果一打听才知道,在魔界这种弱小魔兽和弱小魔植的共生关系比比皆是。
    泷盏笑着应和,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安安静静跟在连云袖身后一同前往了祭坛内强力传送阵法所在的传送室。
    连云袖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一直在各个祭坛之间来回跑着干活做工,对于魔界这些大大小小的祭坛内部设计说不上是了如指掌,大概构造还是有所了解的,她熟门熟路地引着两人来到了位于核心区域的传送室。
    上面的人应该是早就打好了招呼,看守传送法阵的几头凶神恶煞大魔兽挨个儿嗅了嗅她们三个的气味,就放她们进传送室了。
    站在传送法阵中等待的间歇,泷盏不动声色地再次打量了连云袖一番。一路上她一直在观察这个来自天界的修士,她可以确定对方的面貌身形都是真实的,没有任何幻术和药物的遮掩,她也可以肯定自己和对方没有过任何交际,但是素未谋面毫无关联的两个人之间是不可能结下这么深重的因果关系的。
    在掀开门帘看到连云袖的第一眼,泷盏就察觉到了自己和对方之间存在着的巨大因果关联。
    现在魔界天地规则混乱不堪,泷盏只是简单推算了一下就遭遇了莫大阻力,即使强行推演下去,也只能看到一片晦涩。这人说自己出身天界,能够聆听到神音的人,绝非等闲之辈,然而她在天界待了那么久,手下也算是有了点势力,她收到的情报里可从没有过连云袖这么一位人物。天界倒是有传承已久的古老连氏一族,她手下势力还招揽了连氏族中一位云字辈儿的长老,只是就算连云袖出身于连氏,同她之间的因果也不至于如此深重啊。
    泷盏百般思索,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还没来得及询问一二,脚下传送法阵的层层阵纹便依次亮了起来,轻微的眩晕感转瞬即逝,模糊了一瞬的视野也迅速变得清晰,连云袖率先走出传送法阵,泷盏牵着灵犀跟在她身后。
    这边看守传送法阵的魔兽却只有一头,身形也十分小巧玲珑,小小一团地趴伏在墙根的阴影处,仿佛同黑暗融为一体,却又散发着独属于强者的气息,它只在泷盏投来视线的时候微微掀起了眼帘,漆黑眼瞳仿佛无边夜色,叫泷盏手脚瞬间失控地僵硬起来,待对方懒洋洋合上眼之后,泷盏才重新拿回了这具傀儡身躯的控制权,已经走出传送室的连云袖在外面轻声询问,泷盏连忙牵着灵犀走了出去。
    跨出门口的那一刻泷盏不动声色地开启了自己这具傀儡身躯安装在背后的天神之眼,一探之下却是扑了个空,那头气息格外可怖身形又格外娇小的魔兽已经不在原地了,墙根之下更是空荡荡亮堂堂,原先的浓重阴影仿佛是场错觉,叫人几乎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灵犀早就察觉到了泷盏的小动作,走出传送室后她轻轻捏了下泷盏的手指,通过两具傀儡体内的装置传音给她:“刚才出现了一股非常庞大的怨力,还有非常浓郁的血气和煞气,我能感觉到那是我的天敌。”
    泷盏沉吟片刻,可以克制鬼修,偏偏还有怨力血气煞气,恐怕不是什么善茬,不过这个世道能好好活下来的都不是什么善茬,她将灵犀的手掌圈进自己掌心,安抚地温柔握住,回复道:“对方没有恶意,没事。”
    连云袖不紧不慢地在前面带着路,长长走廊的尽头仿佛是一片虚无,目之所及,只有无穷尽的黑暗在蔓延,随着她迈出去的一步又一步,两侧墙壁上高高悬起的橘黄色灯光一盏又一盏亮起,也许是因为走廊太过于宽阔,也许是因为墙壁太过于高大,也许是因为黑暗太过于沉重,这一盏又一盏坚定燃烧着的烛火所能照亮的范围实在是太小了,即使微弱的橘黄色光线已经竭尽全力地向四面八方散发,行走在走廊里的人依旧被浓重黑暗层层包围住了。
    然而行走在黑暗里的三位女子,都已经切实感受到了那份竭力想要传递过来的温暖与光明。连云袖停下脚步,在推开地火室的大门之前,她转过身,朝着身后一路点亮走廊的无数橘黄色灯盏,躬身行礼。
    泷盏和灵犀对视一眼,转身朝着走廊墙壁上已经开始渐渐熄灭的魂灯,一起弯腰行礼。
    不论是作为阵法师的连云袖,还是以人魂驱使傀儡的泷盏和身为鬼修的灵犀,她们都清楚地知道魂灯是怎样的一种存在——魂灯只能由魂火点亮,魂火只有三种,一种是收取到灵魂内进行蕴养的异火,一种是灵魂燃烧形成的魂火,另外一种也是最罕见的一种,是死亡之后魂魄中残留的执念,这一点执念也被称作魂火。
    而祭坛内所有走廊上悬挂的魂灯,都是由这种亡灵执念所生成的魂火点亮的。一盏魂灯,就是一个死去魂灵的执念,无数盏魂灯,就是无数个死去魂灵的执念,当有人在黑暗中行走的时候,它们便会悄无声息地燃烧着自己,竭力为你驱散黑暗,为你照亮脚下的路。
    地火室的门无声无息地关上了,一盏盏魂灯熄灭下去,尚未熄灭的魂灯照亮了黑暗中在墙壁上奔跑的娇小魔兽。
    它一路飞奔向祭坛出口,灿烂日光倾洒下来,通体漆黑的小兽在疾跑途中身形不断变大,皮毛浮现暗金纹理,背后更是展开一双宽大翅翼,它拍拍翅膀,向着高空一跃而起,朝着远方铺天盖地的巨大蓝色藤蔓飞去。
    “颜颜你过来了啊。”立在高空中的姿态挺拔身材伟岸的男子回头对身后飞来的巨大魔兽说道,他不是别人,正是魔界之主莫天。
    收回翅膀化作人形的正是白淼,她难掩焦灼地点了点头:“小小怎么了?我能感觉到我跟她之间的联系完全断了!”
    莫天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伸手一捞,手里就捏了一根藤条,他将这根藤条递给白淼:“你自己看看吧。”
    白淼手指有些颤抖地接过了这根藤条——
    通体蓝色的枝蔓乍一眼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然而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这根枝条上密密麻麻地冒出了一颗又一颗米粒大小的圆鼓鼓花苞,这些花苞十分细小,同枝条叶片是一样的蓝色,很容易就会让人忽略过去,不熟悉天柱藤的人可能会以为这是枝条表面本来就有的粗糙颗粒。
    白淼屏住呼吸,试探性地将自己的魔力输送进枝蔓内,下一刻枝条上密密麻麻的花苞瞬间褪去蓝色染上粉色,从米粒大小暴涨到拳头大小后飞速盛开绽放,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迅速舒展张开,纤细的蓝色枝条已经缀满了怒放的娇艳花朵,密密匝匝挤挤挨挨的花朵将枝条都压的弯了下去,明明手中拿着的是一支繁茂而美丽的花枝,白淼却一脸惊惶。
    只见盛放到极致的层层叠叠花瓣骤然溃散,化为无数蓝色亮点转瞬即逝,白淼下意识握紧手掌,手中却空空荡荡,只有刺骨冰寒的冷风穿过指缝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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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纹树松鼠,指路第146章末尾
    橘黄色魂灯,指路第167章(大概25%也就是四分之一处)
    阿婵娜里的天神之眼,指路第130章(大概38%左右处)
    【下一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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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来采访下阿羊:明明还可以再写十几万字结果几万字完结,你有什么感想?
    阿羊:开花,开花。【目光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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