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微偷眼抬头去看,见到的是一张自嘲的面容。看少爷心情似乎还不错,便继续汇报后面的事情。
“……这次也没找到阮望之的东西,各人的房间、库房、甚至灶房柴房都找过了,也没有见到任何与舆图有关的文书信件或者手稿。另外……”
步微停顿了一下,看少爷转眸了,连忙低头,“我们的人被阮家值夜的婆子发现。虽说再过二十余日是阮家已故主母方氏的忌日,那两名婆子以为是方氏鬼魂作祟,没暴露身份。不过,这段日子恐怕也是不能再去了……”
越说到后面,声音便越小。抬头见少爷正一语不发地垂眸看他,连忙道,“少爷,他们现正在外面跪着呢,等您处置。”
程荀坐到太师椅上。手里还拿着阮明怡的那份清单。目光从清单转落到步微身上,又转回到清单,渐渐变得幽深。
在桃林旁认出阮明怡,一查出她的来历,他便派人秘密潜入阮家,暗中搜查了。之所以这么做,他心里是存着一丝侥幸的。
想着,若是前世临死前才拿到的那份舆图,这会儿就被藏在阮家的某处角落里,他的人去那调查,那舆图便可以提前出世了。每次,派出去的探子回来,他都很期盼。期盼派出去的手下能给他带来好消息。
然而,始终没有。
既然没有,那也许就说明舆图这会儿还没有出现,就算是阮明怡自己也是不知道舆图在哪里了。
那就等吧。于是他开始等。
前世见到阮明怡的时候,那会儿她好像不姓阮的,姓什么了呢?忘记了。总之阮明怡说过,那份舆图,是在蛮族还没攻进来的时候得到的,但等到她想要找人送到京城献给朝廷的时候,战乱爆发,阻断了她的上京路。
他还记得,北川蛮族的破国之祸是发生在大夏正统七年的那个夏天。如今是正统五年春日,他最多还有两年的时间。
真是想不明白,怎么会想到等待。这不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可他就是等了。
想着保持阮明怡的命运不变,想着纠正自己到来带来的所有影响。做了许多事情,浪费了一个月的时间。
等什么呢?
不用等。
凡是她想的,就替她做到;凡是她的愿望就替她满足。她的忧虑烦愁、亲人故友,所有的一切,若是都掌握了,那舆图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现在没有,就让她有;现在不知道,就让她知道。只要加快她和舆图的相遇,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呢?
一个月了,直到这一刻他才觉得轻松。
早该如此!
程荀抬手按着清单上,食指轻点,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让他们回去歇着,这段时间不用再去阮府。只盯紧阮明怡,我要知道她所有的动向。”
看到少爷脸上现出了久违的神情,步微眼睛一亮,只觉得身处的这间狭小民居也瞬间变得宽敞起来。
“属下遵命!”他大声答道。
**
被程荀按在手底的那张清单,阮明怡发现怎么着也找不到之后就重新写了一张。
因是后写的,经过一晚上睡梦里的思量,又想了些东西添了上去,再稍事修改,瞧着倒比先头的那一份还要满意些。
阮明怡颇有成就感地看着手里的清单,叫茉儿去前边要车,准备待会儿就和海棠一起去外面的铺子里问问各样的价钱,好核算下到底需要多少银子。
其实,府里是有专门管着采买的人的,可她既不准备跟方樱说话,也就不能用,便只能自己来掂量着做决定了。
现在回想,一开始知道要自己来做这件事的时候,还很忧愁,真真忧愁得一夜都没睡呢。可谁知真正着手做了,倒不觉得难,还隐隐体会出一些趣味来。
正想着,茉儿跑回来。
“姑娘,府里三辆车都跟着舅太太出去了。于嬷嬷问,要不要给您雇个轿子?”说完小心翼翼地偷觑阮明怡。
阮明怡沉默片刻,起身,道,“把幕离找出来,我们走着去。”
海棠原还有些愤愤不平的,正想说些什么,目光接触到阮明怡平静的神情,忽然之间那些抱怨就卡在喉咙里。隐隐觉得姑娘似乎有点不一样,那些话便全都吞了回去。
她很快找来幕离,服侍着阮明怡戴好,主仆二人又多带了个茉儿,走出阮家大门。
这次出来第一件要做的事,是找一家酒楼,订一桌素席。都不用家里的采买了,更不能用家里的厨房,两个都不用,便是买了之前想的那些食材,也没有办法烹制。倒不如直接订一桌素席,让酒楼送到家里了。
阮明怡开始还有些拘束。每到一家酒楼,海棠进去问,她带着茉儿在酒楼外面的街上静静等。
等着的时候,她就打量酒楼里的情形。也是能看到只带了丫鬟在酒楼里饮食的女孩子或者妇人的,她默默观察着,暗暗给自己打气,等到了第三家酒楼,便也跟着海棠一块迈步进去。
海棠询问菜品和价格,她就观察酒楼的环境。看着就油腻脏乱的直接拍拍海棠的肩膀就离开了,看着清爽干净的,才多站一站。
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在快到南门的街上找到了一家合心意的。订好了菜品,约好时间,又拿出银子交了押金,签了契。这才心满意足地去办后面的事。
接下来就要简单多了,香烛供果纸钱这一类的,问问价钱也就可以了。
太阳当空,街上人来人往的很热闹,走过去的人,个个看起来都很有力气很有精神的样子。
阮明怡心里有一股劲儿,微微喘着气,抬手擦去额上细细汗珠,还要继续逛。
海棠却怕累着她。
“姑娘,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吧,喝杯茶再走,好不好?”
一听到茶,阮明怡不由舔了舔嘴唇,这才觉得嘴巴干,好像是有点口渴了。便点点头。
正好附近就有一家清雅茶舍,三人走进去,要了个二楼雅间,一壶茶几样点心。
阮明怡也没让海棠和茉儿坐到别处,在外面也不讲究那许多,主仆三人就围着一张桌子坐了。各自喝茶。
一杯茶下肚,靠坐在椅子上,阮明怡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渴了累了。不由想起那离了水的鱼,好像又重新回到了湖里。
海棠道,“姑娘,您在这儿歇歇脚,我去附近问问。”
要是一直走还好些,现在坐下来,还真就站不起来。阮明怡都没力气开口了,又点头,看着海棠交代了茉儿几句,咚咚咚地走下楼去。
茉儿还是胆子小,跟她坐一处很拘束。阮明怡便又要了一壶茶水,分出一碟点心,让茉儿端了到旁边吃喝。自己开了雅间的轩窗,从高处往外看。
遥遥正对岚山。
隔着鳞次栉比的红瓦屋顶,群列的山峰连绵成一道青蓝色屏障延伸向远处,越向远,越淡然,渐渐地竟像是一条淡蓝色的云雾。
她正眺望得出神,忽听有人在雅间外轻敲三下,问道,“请问,里边可是阮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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