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聂安的电话,我当即意识到情况不妙,但青天白日下,为了不引起民众恐慌,我还是没有御风而去。
只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我赶到的时候,伴着一声惊呼,一个瘦弱的身影从高楼上坠落。
此刻再不能顾左言右,一掠身,我便冲了过去。
那瘦弱的身体在我手臂间,轻似鹅毛,却重过整座拂云山。
顾不得太多,我当即抱着她御风而去。
或许是因为伤势,或许是因为惊恐,她昏迷了过去。
她的手断了好几根骨头,颈部也有一道浅伤,幸而坠楼并没有伤及她的身体。
可我知道,她受的,不止是身上的伤。
我本欲静静守候她的,但这一次,我不淡定了。
抽离记忆之时,她仍昏睡着,在睡梦中,她的眉头渐渐蹙紧。
我本以为会像上次一样,抽离出的,会是一团阴沉沉的黑气,然而那些记忆是五彩斑斓的,凝出的珠子都流光溢彩。
于她而言,那些是美好吧?
可惜,记忆不能逆转,忘了,便是永生永世。
在她彻底清醒之前,我带她去了不莱梅曾经住过的木屋,在那里,我们曾经淡然相处。
那段时间,恬淡安宁,我想,她现在的状况,应该适合那种生活吧。
可我又错了,她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木木呆呆,精神恍惚,仿佛抽离的不单单是对那个人的记忆,而是她的灵魂。
抽离记忆,就好比把一张纸上的墨点剪掉一般,上次,不过是小段的记忆,她并没有什么异样。
可这次不同,五年的记忆,如同把白纸剜出好几个大洞,千疮百孔。
起初她甚至都不能自理,不知道吃不知道睡,甚至不知道何时大小解,活脱脱成了一个疯子。
我那时除了后悔,没有别的念头。
过了几天,她渐渐恢复了神智,但却总是不由自主去想,她到底忘记了什么。
她是绝不可能想起来的,因为这和其他失忆不同,那些记忆,都凝成了她手上那颗流光溢彩的珠子。
“我……怎么好像脑袋里空洞洞的……”
看她抱着脑袋这般痛苦,我的心,同样在抽痛。
“子若,不要去想,我在这里,永远都在。”
我去抱她,可她却似乎有些抗拒,看着我的眼神那样惊恐,没有一丝信任。
我知道,我出现在苍宇之后,抹掉她记忆中的苍宇,便也抹掉了她记忆中的我。
“我叫画梵。”我只能重新介绍一遍自己,别无他法。
从不信任,到稍稍信任,历时一个多月,正当我想让她更加信任我的时候,又发生了状况。
那天她突然开始呕吐,我不知道她怎么了,便带她去了医院。
当检查结果出来时,她愣住了,我也是。
“我怎么会怀孕?孩子是谁的?我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印象?”子若瞪圆了一双眼睛,满面错愕。
她当然不会记得,我只得上前去握住她的手,轻声告诉她:“是我的,你出车祸失忆了,所以忘记了一切。”
她将信将疑,但却不得不信,因为精神恍恍惚惚,她哪里也不能去,什么都不能做。
那晚,我抱了她,想去吻她,可她却下意识抗拒,一直闪躲。
我以为,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然而时间过去两年,我们的Juice也满了一岁,我跟她之间,还像当年到不莱梅时一样。
更像舍友,同居于一个屋檐下,大多数时候都是你不言我不语,偶尔交流,绝不关风月。
罢了,罢了,我想我已看透,索性风月之事于我,可有可无。
如此岁月静好,倒也美哉。
随着Juice长大,徐子若的状况好了许多,她也曾提过想回去探望父母,但是……
我知道她回去之后会怎么样。
所以,我不想……
我告诉她,她的病情虽然基本稳定,但还需要治疗,治疗的方法,就是让她回归社会。
她不光是擅长弹琴,而且她是爱钢琴的,看着一双活动不甚自如的手,她默默流下了眼泪。
我知道她的难过,也知道她的感伤。
那一天,我又抱了她。
但她似乎整颗心都冷了死了,她没有抗拒,但却没有半点反应。
我不由停下了。
我要的,并不是贪欢一场,我想要的,是她爱我,我也爱她,水到渠成。
不能弹琴,我便想办法让她去演戏,我知道,当这部电影一经推出,徐子若和苍宇,便更近了一步。
我犹豫了很久,看着天天绕在膝畔的Juice,我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一切的一切,自有天意,徐子若虽然忘了苍宇,但她却冷了心,对这个世界也失去了兴致。
当我告诉她,给她安排了演戏的机会,我看到她眸中闪过了一丝光亮。
是的,我忘了,除了钢琴,她也热爱演艺。
戏拍得很顺利,如今的徐子若,已成了Madelynn,她的不苟言笑,恰恰形成另一种高冷美。
一切终将结束,我知道,这一世,我终究错过了她。
送她回国,我心中万分矛盾,可这几年她的心病难医,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那治病的药,便是那个男人。
起初见到子若对他冷眸以待,我心中不禁窃喜,但当我看到Juice对苍宇那种源于至亲,发自骨髓的亲昵,我便知道。
这一次,我输了。
她终究,还是对着他笑了,原来,他才是她最好的药。
他们结婚那天,我就在台下站着,远远望着两人相视时眸中的光彩,我也笑了。
我为伊人而来,不为男女之欢,原本,我就是为了护她一世周全。
远远的,他们瞧见我,走了过来,Juice被苍宇抱在怀中,看着我,他们一家三口露出微笑。
“子若,我说过,我要护你一世周全,只要你需要,我便在。”
我当着苍宇的面,说得光明磊落,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一次,再不能重蹈覆辙。
Juice在苍宇怀中,冲我伸出手臂,就在我接过她的那一刻,我在苍宇耳边,轻声说:“我和她,从来没有过,Juice,本就是你的孩子。”
他的表情很复杂,有惊喜,也有讶异,有感激,也有友情。
“Juice,再叫一声爸爸。”我对着怀中曾经做了我两年女儿的小家伙说道。
“爸爸!”那声音软萌,直直撞进我的心底。
别了,子若,别了,Juice,我不会远去,但也不会再出现在你们的视线里。
我只会,默默地守护着你们。
…………
很久以后,她再见到我时,她已满头华发,而我却容颜依旧。
我握着病榻上老妪的手,低声说道:“子若,可不可以,再叫我一次,画哥哥。”
八十老妪,眼眸浑浊,对着我缓缓开口:“画哥哥,今生已矣,来生……”
“来生再续……”
她没说完的话,由我来补上,我轻抚着她的华发,看着她,轻轻合上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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