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icu病房中,任平生看着刚经过手术抢救的史小怜,无论是心灵还是精神都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病床上的她,浑身上下都被一层层的绷带所包裹着,就像一只没有蜕变的蚕蛹般,简直看不出往日里那个瘦弱女孩的模样。
由于她的背部皮肤受伤尤为严重,史小怜只能采取俯卧的姿势躺着,为了手术方便和预防伤口感染,她那一头秀发也被剃了个精光,被一圈圈的绷带给取代,只留下眼睛、嘴巴的位置。
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去,任平生都认不出这是史小怜。
虽然已经做完手术了,但史小怜还处于昏迷状态,她一点知觉都没有,只有检测仪器上细缓的心脏波动图,还能证明这条生命的存在。
“医生,她的情况如何,什么时候能醒?”
任平生忧心忡忡地问道:
主治医生在一旁,解释道:
“病人主要的伤害是,长时间受到重力挤压产生的挤压伤综合征,是指由于肌肉受到挤压,肌肉缺血缺氧发生坏死,表现为患高钾血症、酱油色尿、急性肾损伤。本质是横纹肌溶解后,肌肉细胞内容物释放进入血液循环,引起了一系列可能致命的并发症,比如说,高钾血症就可以直接引起心脏停跳,导致猝死!“
任平生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主治医生视若平常一般继续道:
”坏死的肌肉,一旦压挤力被移除时,血液一下子重新恢复,会造成医学上经典的“缺血再灌流损伤(reperfusion)”,受伤组织会立刻严重水肿,伴随着大量炎症因子、肌红蛋白、自由基,细胞内的钾离子的释放,容易造成患者低血容性休克,急低血容性休克,这正是地震后许多伤员宣告不治或猝死的原因。“
任平生的脸上更加难看了,他问道:
“那现在呢,会不会有后遗症。”
主治医生点点头,又摇摇头道:
“还好你们送过来的时间及时,再晚十分钟就没办法了。经过我们抢救,病人体内的钾离子得到了稀释,生命体征已经好转。但是,我们目前无法判断并发症会不会复发,只能进一步观察恢复状况。”
任平生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他继续问道:
“最坏的情况会怎么样?”
主治医生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声道:
“最坏情况,要切除肌肉坏死的部分,以免感染至全身。也就是说,有可能要截肢。”
虽然主治医生的声音已经放得很小,但那一字一句却像雷霆霹雳一般打在任平生的耳中,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为之颤抖。
一想起这个善良、纯洁、充满正能量的女孩,有可能需要被截肢的情景,就连一向善于控制自己情绪的任平生,都不禁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史小怜这么年轻,她还处于女孩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她还没有好好享受过爱人的温存,没有体会过婚姻与家庭的幸福,就要面临如此残酷的人生。
老天,这也对她太不公平了吧。
任平生紧咬着牙,抓住主治医生的手,声音嘶哑地恳求道:
“医生,请你一定要好好治疗她,无论需要什么,我都可以提供,请一定不要让她被截肢,请你,谢谢你。”
主治医生目带同情地看着任平生,点点头道:
“病人保护学生的英勇事迹我们也知道了,对于这样的英雄教师,我们肯定会尽全力施救的。但是,医疗上没有百分百的事情,如果情况的确恶化到那一地步,我们只能优先保障病人的生命......”
任平生读懂了医生话语中的意思,他知道,以华西医院的医疗水平,他们所做出的诊断,基本上就代表着国内医疗界的权威裁定。
在这个情况下,他除了尊重医生的专业权威以外,没有其他选择可言。
......
拖着身心都极为沉重的身子走出icu后,任平生首先看到的,就是高媛媛那对充满关切和担忧的眸子,她一看任平生的眼神和表情,就把想要出口的询问给收了回去。
高媛媛只是轻轻伸手握住他,感觉男人的手指还在颤抖,她柔声道:
“别担心,只要人活着,一切都好说。”
任平生看着高媛媛那对柔情似水的眸子,心里头好像有无数暖流涌过,他充满感激地握着那只纤细的柔荑,低声将医生的诊断复述了一遍。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命运会如此坎坷。”
任平生摇摇头,脸上充满了悲愤与伤心。
高媛媛与史小怜年龄相仿,所以她能感同身受一个女孩子将要接受那种命运是何等地不幸,一向善于表情管理的她也花容失色。
但高媛媛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因为她发觉自己身边的男人与以往大不相同,一向坚定自信到有些冷酷的任平生,这一次却显得尤为脆弱和忧伤。
虽然高媛媛并不清楚任平生与史小怜之间的牵绊,但她却明白这一点,任平生在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别人的支持与安慰,这比什么都重要。
而此刻能够给他这些的,除了高媛媛之外,不作二想。
所以,高媛媛轻轻抚摸着男人的脸颊,柔声道:
“命运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我们能够把握的,只有当下。”
任平生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高媛媛,看着她眼中的温柔与执着。
“当下?我该做些什么,我又能做些什么?”
任平生喃喃自语道。
“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让爱你的人放心,也给你爱的人信心。”
高媛媛像在说服一个孩子般,循循善诱道。
“你留在这里,一方面帮不上忙,另一方面也让我牵挂,对于小怜没有任何帮助。不如回去睡一觉,明天再来,有什么事情,医生会通知你的。”
高媛媛的语调十分温柔动听,而她话里的意思又完全正确,任平生还能说什么,他唯有顺从地按照高媛媛的吩咐,一起回到汉海市援助蜀川省的抗灾救援总部驻地,躺在高媛媛整理好的床上,昏沉沉地睡去。
而高媛媛却迟迟没有入睡,她看着任平生睡梦中依旧深锁的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看了多久。
这一夜,就这么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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