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白马书院二十几年的教书先生,
朱先生这两年的日子明显比以前好过多了。
其实他前二十年过的也挺好,唯一的岔子就是六年前招收了莫小贝,上学第一天就带着猪骨头,沙包,羊拐来了,撕了他的宋代绝版书,扒开同学的嘴喂了进去。
之后就是鸡飞狗跳的学院生活,朱先生年纪大了,被莫小贝绑起来割了胡子之后更经不起折腾了。他就想选一个课代表。
被喂了宋朝绝版书的邱小冬,一肚子知识,显然比其他同学更聪明,于是光荣的成为了朱先生的课代表,兼莫小贝作业抄写员。
对于后一件事,朱先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莫小贝跟白三娘学会了隔空打穴之后,在课堂上发射暗器差点打瞎了他的眼睛。会武功的孩子不好管,谁管谁找揍。
对于前一件事,朱先生认为自己,明智,非常明智,并且一举两得。
年纪渐长的邱小冬钟灵毓秀,一身谦和,既能在前线代表先生,给同学讲解学问成为榜样,又能去大后方——教室最后一排,稳住莫小贝。
尤其是去年十七岁的邱小冬在院试中考中了,少年郎前途不可限量,而莫小贝也在及笄之后,整个人性子安稳了不少。
魔头得以收服,高徒终将成材。
朱先生这两年的教学生活终于从鸡飞狗跳回归到稳中求进。
“你没有白白牺牲。”朱先生坐在自己的书房,望着教案榆木桌上的宋朝绝版书的空书壳,这样说道。
然后朱先生,就又被暗器打了。
“放肆!是谁这么无法无天!” 被命中的朱先生的折扇使劲往榆木桌上一拍,蹭的一声站了起来,怒火中烧。
当他看清楚倒挂在他窗前的又是莫小贝的时候,他说,“小贝同学你好,请进。”
莫小贝十六了,双髻头梳成了高马尾,线条利落了不少,当年被白展堂抹锅底灰当小熊瞎子的脸蛋,即将成为出水小贝。
仍然是想打先生就打,想找麻烦就走窗。
莫小贝大喇喇的书桌前面一坐,往榆木桌上扔了一个作业本。朱先生看不懂,试探的问,你来交作业?
莫小贝给了个笑脸,说,“不,我来让你来帮我写作业。”
朱先生感觉自己可能年纪太大了,双耳失聪产生幻觉了,他身体前倾说,你再说一遍?
然后莫小贝哐哐两下,葵花点穴手把朱先生点住了。
主要是这么回事,科举呢三年一次,分院试,乡试,会试。每通过一级,才会获得下一级科举的考试机会。一级一级的考上去,从地方到中央,会试就能去京城。
邱小冬院试已经过了,有了两年之后参加乡试的资格。但也有问题存在,比如,白马书院的教学档次已经跟不上邱小冬的水平了,得另觅名师。
恰巧十八里铺有位刚从京城退休回乡的老翰林,满腹经纶,见识广阔。邱员外费了好大的周章,采访送礼托关系,老翰林终于同意指导邱小冬的学问,来准备两年后的乡试。
莫小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吐了瓜子皮,没心没肺的问邱小冬,那你以后就能去十八里铺读书了,还回七侠镇吗?
邱家家大业大,左家庄十八里铺七侠镇有的是投资和房产。邱小冬要是去了十八里铺读书,应该就直接搬家落户过去了。
邱小冬伸手摘了莫小贝嘴边的瓜子皮,说,家还在这边,十天休沐一次,你记得把时间留给我。
莫小贝问,留给你时间干什么?
邱小冬说,翰林检查我功课,我检查你功课。
莫小贝问,我要是不做功课吗?
邱小冬说,你要是不想做,那就还是我亲自来替你写,乡试那边我也专心不准备了。
莫小贝不说话了,邱小冬就站着看着她,他已经高她很多了,站在她面前不说话的时候,就会投下淡淡的影子。
莫小贝说,好,我答应你。
然后莫小贝问,“朱先生,听懂了吗?同意帮忙就眨眨眼。”
高徒已经成材,而魔头还是那个魔头。
在白马书院教学二十六年的朱先生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内心流下了浑浊的泪水,耷拉眼皮的老牛眼冲着莫小贝。
眨巴眨巴。
院试中了就是秀才,乡试中了就是举人。
同福客栈那个前朝知府不争气的孙儿,终于在他和郭芙蓉新婚的第一年,中了举人。三十而立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他们依旧住在同福客栈,佟湘玉依旧改不了口喊,“秀—才—!吕秀才!”
同福客栈的账房已经是关中四十六县的举人了,现在七侠镇人尽皆知的秀才,是邱小冬。
同福客栈的人每次在大堂喊一声,“秀才!”
莫小贝听到就在心里跟着默念一句,“邱小冬。”
“秀才!”
“邱小冬。”
少女有少女的念想,少男有少男的筹划。
邱小冬的意思很简单,这些年的同窗,一直看着莫小贝,拦着她不让她闯祸,虽然莫小贝还是会犯错,但总有他在书院看着。
他知道,莫小贝会武功,只有江湖人才会武功。反过来也一样的,他怕会武功的人最终回到江湖。
莫小贝从小就念叨着自己是衡山派掌门兼五岳门盟去欺负同学,以前还只是在课堂上小打小闹的舞刀弄枪,直到后来他看到莫小贝一掌劈开了西凉河的河冰。
正月里的西凉河河冰,足有三尺厚。
他急了,跑下去抓着莫小贝的手腕问,你练这个做什么?
莫小贝睁着眼睛说瞎话,摸鱼,河面结冰耽误我摸鱼。
所以,邱小冬要让她做功课,让她接着上学,读书学知识不是目的,目的是让她留在白马书院。他外出求学不能再看着莫小贝,那就让白马书院的师生替他看住她。
而莫小贝想的也很简单,邱小冬得一路考上去,她不能让邱小冬分心,尤其是自己的事。所以邱小冬去十八里铺求学这一年多来,她明面上再没闹出过什么大事。
每次邱小冬休沐回来,她都把工工整整的作业本拿给邱小冬看。
看看那些年朱先生替她做的功课。
她坐在同福客栈后院的屋里头等邱小冬。
小郭自从和秀才成亲以后,就搬到了秀才屋里。和秀才同屋的李大嘴,光棍一个的不打紧,接了老白在大堂睡的桌子睡,而老白也挺早以前就上楼和她嫂子一屋了。
地方是换了个个,但人总还是那些人。
邱小冬嘴角带笑的走了进来,文质彬彬的,像天上的流云。
莫小贝见人来了把作业本递过去问,前门来的后门来的?
邱小冬说,前门。你小郭姐姐正在大堂要求你嫂子涨工资,说她的侯哥现在是举人了,身价提升,不能再像以前当秀才的时候每个月拿二钱银子了。
莫小贝问,我嫂子同意了吗?
邱小冬右手握拳放在嘴边清咳了两下,模仿佟湘玉道。
“ 不要再做梦咧!额说不行就四不行。都麻溜干活切,再被额抓到偷懒,按照店规,扣钱扣钱!”
莫小贝听了哈哈大笑前仰后合,邱小冬亦含笑看她。佟掌柜因为当年赔钱时邱员外的作风,一直不怎么喜欢他们家。
小时候还是孩子,他经常偷偷从同福客栈后门避开大人溜进来找小贝玩,现在不行,搞得像是见不得人。邱小冬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后生了,况且他也不想避开小贝的家里人。
所以现在他来找莫小贝,都从大堂踏进来,轻摇折扇,抬手扔锭碎银子,“要壶普洱!”
然后直接往后院走找小贝。
茶,不必真的给上。
银子,请你们掌柜的收下。
存在感,邱少爷要在女方家长面前刷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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