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楼应是承天处》第十八章 春去冬来不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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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忘深刻记得那玉扇糕的滋味。/p
    他也记得亲手做玉扇糕的秋千。/p
    秋千对杨忘说她的家在苍楼北部的凉州，凉州遍处长满了地上花，红褐色的一片，深受凉州人的喜爱。/p
    八年前，凉州旱灾，成片的庄稼被终日的烈阳屠杀，人们害怕的躲在阴影中，在明亮下能时刻感觉到一种夺人性命的眩晕，就像那片垂下花朵的地上花已经焦灼难以生存。河水都快干了，更别提吃的粮食没有了。稚嫩的秋千蹲在水缸旁，恐惧的看着天上那颗炫目的火球。/p
    秋家是凉州内最有名望的茶商，可今年山上的茶都已经枯死，如今这番光景，他们必须马上离开凉州，否则便得在这饿死或者热死。秋家的族长也就是秋千儿的父亲秋曲当即决定，所有人迁往南部的江州。/p
    “娘，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家呢？”秋千趴在娘的怀里说，还调皮地伸出手摸了摸马车里坐在她们旁边的爹。/p
    “太热了，我们得找个凉快的地方。”秋千的娘说，她微微摇着秋千，将她正抓向秋曲胡须的手轻轻拍下，“别闹，你爹他呀在想事情。”/p
    秋曲回过神来，听到女儿咯咯如银铃般的笑声，看着那越发精致的小脸便伸出手逗弄着她说：“千儿可不要把爹爹的胡须都给拔下来！”/p
    “哼！我就要拔你光！就像被剥了皮的大公鸡！”秋千说，可她没伸出手，她感受着马车不断前进的颠簸，看着从窗外露出的缝隙里那些枯萎的地上花，不知为何心情便低落了几分，她噙着泪啜泣着说：“我想回家……”/p
    她的爹娘对视一眼，忽然沉默了下来，她哭的愈发凶起来，秋千的娘便安慰她，秋曲却转过头看向一边——家，是永远回不去了。/p
    秋家的马车是一辆跟着一辆，一个小家跟着一个小家，但隔了些距离。当秋千的马车刚入了江州的地界，便遇上了土匪，秋曲拔出随身的剑安慰好惊慌的家人便出了马车，招呼秋家的人应付土匪。/p
    土匪人很多，若不是杨老爷刚刚好从此处押镖经过，秋千和她娘便也死了。她们挑了一块风水好地，哭着将秋曲与秋家其他人埋葬好。/p
    之后母女俩便随着杨老爷到了江州江城。/p
    秋千的娘苏芸在江城城买下一座宅院，从此与女儿相依为命。/p
    秋千发现，自从爹爹走了之后，娘便经常认不得人，有时候甚至连自己都忘了是谁。苏芸认得女儿时，便会教她如何做好一位大家闺秀，教她如何刺绣，教她琴棋书画，还教她行商。 秋千有时哭着不想学，苏芸便跟着哭，秋千也就不哭了。/p
    她唯一的乐子，便是时常能去找扬安镖局的杨西一起玩儿。   /p
    一年后，她随着娘去江城外几里的茶农家取茶，看到一位道人被众人围着卖画。那道人对着那些人说：“这《太杭宫夜景》可是当今太子殿下亲手所画，此番与各位有缘便标个价位卖于各位，现只需一万两！”/p
    周遭顿时嘘声不断，有人说：“这老道实会唬人，这太子殿下画的名画怎会落到了你一道人的手中呢？还如此标价一万两，我看一百两都没人要！”/p
    许多人在一旁摇了摇头，都认为这老道骗人的手段并不高明，但好歹都没离去，正想看看到底会不会有傻人会买下这幅画。/p
    老道不顾他人言语，只顾坐在地间，他将画挂在一旁的土墙上，微闭着眼对着众人说：“画，自有有缘人买。”/p
    苏芸走过人群，仅瞄到一眼那画，便发了疯似的冲进人群里，秋千在后急呼一声：“娘！”苏芸却已越过那行坐在地间的道人，痴痴的看着《太杭宫夜景》中的女子，好像曾经才出阁时的自己，也是这般花容月貌……/p
    “娘！”秋千追了过来，想将娘拉走，却听娘扶着自己的脸对她说道：“千儿，她像不像娘？”/p
    秋千转头看向那幅画，又看了看娘，却发现分明一点都不相似。她对娘喊着说：“娘，我们快走吧，这很多人的！”/p
    苏芸用一只手也捧着自己的脸，痴痴的笑，她拿下画来，跑到道人身前，弯身对道人轻声道：“多少钱？”/p
    道人抿了抿长须，说：“一万两。”/p
    “我买我买！”苏芸将怀里正要买茶的银票都取了出来，恰好是一万两，给了道人，便似小姑娘似的欢欢跳跳出了人群。/p
    “还真有傻子！”/p
    “这妇人莫不是失心疯？”/p
    原处的人看着蹦跳远了的女子议论道。/p
    “娘！娘！”秋千急忙冲出人群追了前去。/p
    众人回过头来时，却惊讶得发现那坐在地上的道人已不见了。/p
    秋千追到娘的时候，发现娘倒在一片绿草间奄奄一息，她抱起娘抽泣着说：“娘，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p
    苏芸把手抬到半空，似乎是想伸手触摸什么,可一下垂落到青草间，滚开一面画纸，一张足矣惊艳世间的女子样貌显在嚎啕大哭的秋千面前来。/p
    此时，老道忽然站到秋千的旁边说：“女子爱惜的容貌是少年时最憧憬的画，一份想念一份痴情，都道世间因果轮回，却绝无它碎去之时。”/p
    ……/p
    许多人抱着画轴陆陆续续的往一处宅院的大门里去，宅院大门上方顶着“明幅苑”三个镶金大字，显得宅院的不凡。/p
    “听说江州的画师都带着各自的得意之作赶了过来，莫非今日是个什么特殊的时节吗？”/p
    “你还不知道吧？名传京都的画师王旭带着画作来了江城，要在此处办一个什么赏画会。那些画师啊，是带来画是想让他掌掌眼，好被荐举，赚个名声。”/p
    “可是那一位教当今太子殿下习画的画师？”/p
    “不错，还有传言说太子殿下的《太杭宫夜景》便是此人所画，却被太子殿下将其夺走。”/p
    “还有这等荒诞之事？”/p
    “听闻江城的不少才子也都慕名而来。”/p
    “何止是江城的才子，便是整个江州的青年才俊都来了！还不是冲着江城城首富王家王大小姐会出席此赏花会而来？”/p
    杨西与秋千在人群间听着身旁的人们议论，秋千拉着杨西的手气鼓鼓的说：“太子殿下不可能夺画！”杨忘则默默跟在她们的身后。/p
    他打量着这一处明幅苑，进了大门，便是古色古香的庭落，庭落连着五条长廊，长廊便都挂着一幅幅的画图，游人们边走边赏边评，兴致勃勃。杨忘听得有人说这五条长廊都是通一路的，因此杨西她们便随意进了五条长廊最中间的一条。/p
    长廊由一根根粗实的红木搭建而成，盖着青瓦，廊外是郁葱的草与开放了的红褐色的花。即使廊上人多，仍能闻到一股迷人的芬芳飘来。/p
    “这种花名为地上花，花形别致，娇艳夺目，烂漫多姿，是苍楼北部凉州所生的花，却能在此地见到，实感意外。”秋千说道，当她看到有一整朵地上花从木枝上忽然落了下来，她立即站定身子。/p
    她闭着眼似许着愿，口中喃喃的在说些什么。/p
    杨西奇怪的看着她，等秋千睁开双眼，松开手，她又看见一整朵地上花稳定地落下，便连忙对着杨西说：“杨西你也快许愿，据说地上花落下时愿望便能成真的！”/p
    杨西应了一声，便合起掌，许起了愿。/p
    “这位姑娘说的不错，地上花之所以为地上花，是因它落下时一片花瓣也不会散，稳当的落在地间，就像本来就长在地上一样。更奇怪的是，地上花落到地上还不会死，一直能活过春，夏，秋三季，到了寒冬腊月才会枯死。自古便有一句童谣流传，是这般说。”二人身侧旁的一人张口吟诵道：“地上花开地上春，春去冬来不复生，一念落花一念枯，默许心愿便成生。” /p
    “可惜，花没枯。”有人叹息。/p
    如若花枯了，她们二人的心愿便可能达成。/p
    但终究是传说，是不大可能实现的。/p
    秋千挠了挠头，也未多想，只觉得有些可惜。/p
    杨西朝她笑了笑，拉着她随着人流朝前而去。/p
    只有杨忘看到，那落在地间的两朵红褐色的地上花，有一朵的花瓣好像在微微地张扬，且渐渐泛黄。可当他一眨眼睛，清风徐来，却又不见了花。/p
    他心道：“也许是我看错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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