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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之后,阿一终于是能迈动她仿若被定住的腿了,刚踏出一步,便被柠小檬扯了回来。
“不要。得我去拿。”
一字一字,咬得异常清晰。阿一下意识地就顿住了,殿下的立场,太过坚定。
“殿下,肉体再如何,也不过是形式上的,被我们用来悼念亡者的凭借罢了。逝者如斯,我们应当考虑的,是他的灵魂,如今如何、又是否安好。”
柠小檬手伸在了右侧士兵的圆盘上空,手上才稍稍用了一些力,便听见阿一在后方带着悲鸣的匆忙言语。
“知道。”
柠小檬轻回两字。
有了第一回的崩溃,第二回,也就没那么多的不可接受了。
记得二郎中“丹毒”的那一回,她声嘶力竭、她怔然无措,整整数日,她甚至想到了以命偿命。不过好在,二郎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没准这次,二郎一样地,可以起死回生。
不,不是没准……是一定。
柠小檬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好像在她眼前摆着的这两个圆盘,准备让她见证的,并不是某些东西的终结,而是某些希望的开始。
“哗”地一声,黑布被掀开,抛向空中,随风而去。
柠小檬瞳孔内所倒映着的,是一堆零散的肉块,夹杂着骨头,被分割成了数十数百的小块。上面夹杂的血液,已然凝固,成了暗红色的污物,覆盖在了骨肉的表面。
“这——这——竟!”
阿一惊叫一声,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巴,本来还在眼眶内打着转儿、被奋力控制着、不倾流而下的泪珠,此刻已纷纷连成了透明的线条,在玉石般的脸上肆意横流。
明明那日看到的不是这样的,明明只是分成了几大块而已,怎么会这么碎?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小肉沫在?还有,皮呢?!二郎的皮去哪了?肉上的皮哪去了!
一切显然也出乎公仪昭的预料,面色逐渐转阴,盯着两个手下,眸中意味不明。
“不——不是。”
柠小檬转头,视线望进公仪昭的眼睛里,神情坦荡,看起来有些故作轻松,“表哥,这玩笑可开大了,我的二郎可是神狗仙狗,怎么拿一些普通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肉来糊弄我?这所谓的诚心,可见一般。”
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公仪昭此刻心中也是不甚为乐,却依旧摆出一副好客的主人模样,“表弟莫非是忘了,右边这个是骗你的,左边可还有一个呢?”
“表哥想玩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戏吗?不,通常我被骗了第一遍,便不会再赶着上去让别人骗我第二遍了。”
柠小檬转身起步,离左边那个还未被打开的圆盘,越发地远了距离。
“表弟,我自诩我的好客之道,自来做得不错,表弟若是怕被再骗,便由我这个主人来代劳好了。”
公仪昭跨步上前,一手扼住柠小檬,不让她再度离远,一手将黑布利落一掀,黑布同样飘飞,这下却是直接落到了地下。
“表弟,这下总可以证明,我的待客之道是不错的了。”
公仪昭死死盯着原盘上所呈着的东西,扼着柠小檬的那只手,所施加的力度不自觉地大了好些,脸色极度阴郁,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冰,又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细密的火海。
视线落向捧着圆盘的士兵,目光之中尽是带着恼怒的责问,被盯着的士兵浑身发冷,却也是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样的过错。
“二郎。”
望到了圆盘上的东西,柠小檬双眸于刹那间被点亮,亲切呼唤,口吻中带了一丝日常的逗弄与轻快。
一把挥开公仪昭扼着自己的手,柠小檬将其往后推了一把,自己则是顺着路,几步作一步地行到了左侧圆盘跟前,目光中闪烁着的,脸上含吐着的,皆是雀跃的希冀。
还未看上个仔仔细细,柠小檬便将盘内之物,一把抱在了自己怀中,兴奋喃喃道,“二郎,我本还以为我来晚了,幸好——”
明明都还未说完,明明还未欢喜足够,柠小檬便如触电般的,把二郎又重新推回了圆盘之内。
面色怔然,神情呆忡。
后头的阿一已然是泣不成声。
她活了大小也有千多年,哭的次数想来并没有多少,真正因为这般的伤心难过而落泪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本以为好歹也在人世间游荡了这么久,怎么算来,也已经算是个老妖精了,不曾想,还是这般不中用,会像个小孩子般的泪流满面。
柠小檬的目光往脚下缓缓移了过去,阿一赶紧伏了过去,将适才落在地上的东西,给掩得死死的。
“殿下,我们走吧,去救百叶夫人。”
阿一抬起下颌,几乎是恳求着说的。
“阿一,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
柠小檬蹲下身去,想将阿一给拖起来,阿一抿着嘴巴,死活不肯。
柠小檬慢慢加大了力度,阿一不用法术,此刻力气竟没有柠小檬的大,奋力挣扎之下,眼泪也漱漱地落了下来,可最终,还是暴露了那被护在身下的东西。
那是一团棉花,并算不得洁白,有些油腻,有些发黑。可以推断出是被主人废弃下来的,但却不知道是被废弃下来用来干什么的。
柠小檬捡起了那团棉花,放在手里,默默看了好些时候。
阿一饶是看不下去了,一脸悲愤,转头看见那张高高在上却极为令人厌恶的脸,用手背简单地抹干净脸上的泪痕,拍手从地上站了起来,立在公仪昭面前,怒斥着与其对质。
“很得意吧?看到向来欢快扰人的殿下变成了现在这幅失神落魄的样子?”
公仪昭不言不语,视线亦不落在阿一身上,他有自己的思量,他也在分析疑虑,到底是谁,不和他打半分的商量,便这般轻而易举地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了手脚。
“不说话?是无话可说,还是觉得以我的身份,不配和你说话?公仪昭,以前我还只觉得你无事兴风,今日才看清楚,原来你竟是这般令人作呕遭人轻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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