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国烟尘》第四十九章 父亲儿子

    “从这个角度看，这个城市好奇怪。”盛颜两条腿悬在空中，交叉在一起，不停地晃动着，“它好像有了生命，正在涅槃重生。”
    布诗躺在宽阔的城墙上，头枕着盛颜的大腿，他能感到她肌肉的韵动，这给了他一种幸福感。厚实的城墙是银色灾祸中唯一完全没有被损坏的东西，天空变得越来越红，之前人们还以为是错觉，但现在最迟钝的人都相信天色确实变了，而布诗已经开始适应了。与其说是天变红了，不如说黄色太阳变成红色太阳了。
    “太阳不能被直视，”布诗眯起了眼，“真是个有尊严的家伙。”
    “那是，万物生长靠太阳嘛，人家那么了不起，有尊严多正常。”
    布诗笑笑，他翻了一下身，面朝城墙下面，宽松的长袍在长风的吹拂下飘荡着，有一半出了城墙，从下面看上去，布诗好像凌空躺在城墙外面。
    “听说那些雪之国的蛮人浑身长满了长毛，连衣服都不穿，真是奇怪，”盛颜低下头，用指尖挤起了布诗鼻子左侧的黑头，这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她越挤越觉得有趣，“你说，他们之前是在哪里？怎么会突然出现？”
    布诗只觉得鼻子上一阵阵小小的刺痛，同时觉得爽利起来，心理上暗暗对盛颜生出了依赖感，“最近什么都乱了，我都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现在想想，我们以前都是坐井观天的青蛙。”
    “好在我们准备跳出来了，”布诗笑笑，“早一点比晚一点好。”
    “我明天就要出发去北凉郡了，”盛颜小心地说，“再见你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我和你去。”
    “真的？”盛颜手下一重，掐得布诗吸了口凉气，她又温柔起来，“辛苦你了，跟着我跑那么远，你本来不必去的。”
    布诗笑笑，没有答话。
    “我可以坐这里吗？”
    一个潇洒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布诗的身体立刻变得僵硬，他像一个弹簧一样一下子坐直了，只见一个容貌、穿着和他很相似、只是多了些沧桑的男子懒洋洋地站在他身侧几米处，手中还拎着一壶酒，正是空羽情。
    “是空大侠啊，”盛颜开心地笑了，“你怎么也上到城墙上来了？”
    “这里景色好，空气新鲜，”空羽情的黑鞘薄剑斜挂在左腰间，这可能是大可国最传奇的武器之一了，当然，真正传奇的，还是那握剑的手，“你们小朋友能上来，我老头子就不能上来吗？”
    “空大侠，你不老，”盛颜笑道，“你可不知道，我们七星社的小姑娘，天天都念着你呢。”
    “他都这么大了，我能不老吗？”空羽情喝了一口酒，细细看去，他的眼角确实有了些微的皱纹，好像眼光寂寞的余波。
    布诗冷冷地说道，“城墙很长，这里已经有人坐了。”
    “你得理不让人的样子，真像阿布，”空羽情看着布诗，其实，他很希望布诗是个女孩，这样会更容易相处吧，“阿布从来没对我说起过你，如果我早知道的话……”
    “你不配提我的母亲，”布诗朝登城踏步走去，“盛颜，咱们走。”
    “等等，”空羽情叹了口气，“你还有个弟弟，想见见吗？”
    布诗停住了脚步，盛颜扭转头，好奇地看着空羽情，“布诗还有弟弟，我怎么不知道。”
    “准确地说，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当着布诗的面说这个，空羽情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如果布诗能见到他那个没心没肺的异母兄弟的话，会有好处吧，“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个。”
    “我去。”
    “你去？”空羽情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连盛颜都惊讶地看着他。
    “我去。”
    “那走吧。”空羽情也朝登城踏步走去。
    “你也要走这里吗？”盛颜道，“你是大侠耶，你起码应该……飞下去。”
    “你想试试吗？”
    “想。”盛颜拍起了手，看到布诗的表情，盛颜撇了撇嘴。
    “拉住我的剑。”空羽情解下来剑，递了过去，盛颜刚握住那个黑鞘，两人已经飞了出去。南封城墙高五丈，空羽情一身白衣，盛颜为了配布诗，今日特意穿了一身豆青色长裙，她又惊又喜，轻呼着，但没有忘了左手压住裙子。两人凌空而下，好像两名仙人降世一般。
    看着这一幕，布诗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他快步下了城墙，追了过去，盛颜和空羽情有说有笑地朝前走着，看到布诗过来，盛颜一把拉住了他，兴奋地说，“我第一次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你也应该试试的，很有趣的。”
    看到盛颜这个样子，布诗也没法发脾气，三个人在一起，反而沉默了下来，他们一路向东，路旁施工的人看到人才这么出众的三个人，大多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
    “咱们要一路走着过去吗？”布诗皱着眉问，他突然发现，从一刻钟前开始，他一直皱着眉。
    “咱们要去的地方在可苗郡，”空羽情慢悠悠地说，“不过，你说得对，我们走着去。”
    布诗和盛颜立刻停住了脚步。
    “空大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盛颜瞪大了眼睛，“可苗郡？几千里地，现在走过去？我明天还有事儿。”
    空羽情抬头看了看太阳，“走快点的话，黄昏时能赶回来吧。”
    “莫不成，”盛颜歪着脖子看空羽情，“你真的会飞？”
    “那就走快点吧。”布诗快步朝前走去。
    空羽情笑笑，也朝前走去。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盛颜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叹了口气，“你们两个走得那么坚定，倒显得我不正常似的。好吧，那就走着去可苗郡吧。”
    话虽如此，但只走过了大半条马道街，空羽情就停了下来，眼前是残破的花神庙。
    空羽情走了进去，两个年轻人互相看了一眼，跟了进去。
    不是要快走吗？怎么还有心情逛花神庙？盛颜有些纳闷。
    几天前，花神庙中的鲜花被焚烧一空，众仙子庙也残破不堪，但几天过去了，庙宇依然残缺，鲜花却又盛放了，这一奇迹鼓舞了全城的人民。前天，睿文帝带领众王子和文武百官来到这里，欣赏这一奇观，并由丞相方介儒做赋，敬拜花神，同时告天下百姓，花开春意闹，鲜活的生机重新降临大可国，这预示着大可国必将战胜一切敌人，度过一切困境，迎来再一次的繁荣昌盛。